当温书澈还是上仙的时候,一直懒得去受封,天界便有一个闹着要除名自己,不要供奉的上仙。
那上仙是谁,温书澈记不清了,只知道他闹了很久,闹到天界和玄门百家皆知,天界似乎有经验,真将他除名了,而且转头就下了诛神令,贵为上仙依旧灰飞烟灭。
因为此事,温书澈完全不想去天界受封,乃至飞升化神玄神上神也好,不去就不去,不是害怕诛神令,而是讨厌那般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温书澈从来不以君子自称,只自称散人。
后来听说,很久很久以前,当天帝还没天人五衰的时候,天界就有这么一个上神闹着要除名,转身去了冥界当最末等的鬼差,忠心于冥王帝君。
冥王帝君和天帝都是真神,追随天帝还是追随冥王帝君都是追随着真神,自然那上神很是被天界唾弃。
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了,但冥界鬼差判官芸芸,而且素来和天界不对盘,仙界的玄门百家更不去招惹,所以很少再有那上神的传说。
那黑衣男子追在他身后,担心道:“映知,理理我,好歹喂喂你的马,走到一半马儿体力不支摔着你怎么办?”陆映知不想理他,想躲的便是这个鬼差。
便是那很久很久以前争取除名的那尊上神,也就是冥王帝君那个最末等的鬼差,此时另一个身份是代理冥王。
受封的神仙位列仙班会有自己的庙,会有自己的信徒。
陆映知是他最后的信徒。
也是最恨他的人。
——是夜,吴钩初露。
一只精壮强而有力的手臂从被窝之中将正想逃离的陆映知搂入怀中,指隙之中略过细软的长发,陆映知在被子里的手嫌弃地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皱着眉头骂道:“许雪寄你是不是有病?”
“嗯。”许雪寄直接承认了,如果承认自己有病就能在今晚抱着他睡觉,被骂几句也是无所谓的。
陆映知在被子下被抱得死死的,实在推不开这流氓似的鬼差,明明家世还是一个少爷,年少有成位列仙班,早已是上神,却能那么流氓不讲理,以前肯定是自己有病才会当他的信徒。
许雪寄字舍海,是还未飞升时,在人间家中给他取的,意为让他留在人间,舍弃过海神仙,赐字是年满二十才可以赐的,也就是说他还未满二十便已快飞升,只不过和家里是该斩断凡尘,依旧位列仙班。
今晚兔头山细雨漓漓,许雪寄又要缠他,不像上神,不像鬼差,只像流氓。
说好只是睡觉,吴钩夜半西斜时,陆映知才能睡下,浑身无力,长发凌乱狼狈,顾不得自己现在模样多见不得人,只能被他搂在怀中睡着,哪怕被搂得腰酸背痛。
许雪寄怕他又跑了,最近总是缠着他不放,才引得陆映知想要些凶兽看门。
许雪寄除名以前做过违背天界的事,惹得天帝生气,他受封的时候才是登仙,压根不知道天界和天帝的事,一心以为天界是仙风道骨大义凛然,年轻时谁没天真过?
有一年人间刚历了三年干旱天灾,天界又要降灾罚于人间,许雪寄动了手脚,让灾罚只降一半,信众自然对许雪寄十分虔诚报答,瞧他人气越来越高,天帝下令拆他的庙,洗他信众的记忆,以此惩罚他。
三年绝望的干旱天灾,神仙皆惧天帝责罚,只能视若无睹,大多是修士拯救百姓,许雪寄悄悄接济凡人,寻常凡人求神拜佛只发现信奉太微上神才有用,便被天帝看在眼中——许雪寄坏了天界规矩。
怎知许雪寄闹起来,自认为没做错事,拆他的庙无所谓,但他的信众没有错,凭什么洗他们的脑?陆映知是一届散修,还是个元婴,和现在一样,许雪寄是太微上神,是天帝亲封的封号,信徒算是不少,本来以为只是贪玩闹闹脾气,许雪寄认真要脱离天界,不和天帝玩,直接追随冥王帝君了。
当他离开天界之后,信徒几乎忘记了太微上神的存在。不过,最是信奉太微上神的某个元婴散修用舍命决记住他,若是忘记便灰飞烟灭的舍命决,许雪寄是上神不死不灭,只怕天人五衰,对他用舍命决,便是用许雪寄的生命让陆映知记住他……
那就是说,除非许雪寄天人五衰,不然陆映知怎么都能记得住他。
这也是陆映知的冤孽开端,如果回到当年,陆映知宁可自绝经脉都不愿回想起自己曾经信奉过太微上神——这个流氓。
这样的开端,陆映知早该是个上神了,他们年纪别说比温书澈,比明昭羽都要大好多岁。
从憧憬信奉,到骂他有病,确实是很长时间。
像是人间的小姑娘追捧一个戏子,但对着超过三年便会将他当成普通人,五年没准相看两厌,十年没准开始骂他有病,但十万年,足够他们磕碰到现在。
太微上神除名,陆映知走火入魔,手握一柄二指细剑,打到天界伤亡惨重,是冥王出手制着他,带他认识自己的新鬼差,天帝依旧装死不出现。
从此,太微上神除名,最后一个信徒对他一看生厌。
自许雪寄当上代理冥王时,便缠着要他当判官,否则也没关皎色什么事——实在嫌弃得要紧。
晨光黎明,天边泛着蟹青色,陆映知浑身酸痛,连忙把抱着自己的某个流氓推醒:“什么时辰了?明知道自己睡不醒就不要睡。”
一边说一边爬起来,掐掐他的手臂,将许雪寄弄醒,许雪寄睡眼惺忪,才睡了短短一两个时辰,脑子还迷迷糊糊,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扯回床上,却被一脚踢开:“我自己来,多睡会吧,天界又要降灾罚了……”
许雪寄在冥界有侍从,被侍候惯了,连第二天要穿的衣裳都有侍从熨烫好,陆映知从卧室屏风上取过他的衣服,一边帮他穿衣一边嫌弃骂道:“像只花孔雀似的,却连衣带都系不好,要老子侍候你,怎么就没谁给你下诛神令。”
陆映知也是系不好他的衣带,却手忙脚乱打了个死结,许雪寄微笑着摸摸中衣上的死结,宠溺道:“没事,不然映知来冥界当判官,替我开会,就不怕我迟到了。”
本来陆映知还想替他解开死结,马上转了脸色,停手不理他,骂了一句:“死流氓。”
见对方有一丝愠色,许雪寄将他拥入怀中,死皮赖脸道:“我就是馋你身子的臭流氓,多睡会,我走了。”
“下次别过来,再来放狗咬你。”陆映知说真的,不是甲等的凶兽都不放着咬他,完全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手软。
许雪寄当最末等鬼差的时候,冥王就有给他侍从,冥界的天下有很多都是许雪寄替他在天界手上打回来的,沧海桑田,现在局面牢固,早就不需要他替冥界开疆扩土,冥王让他当代理冥王甚至求爷爷告奶奶求他当的,反正代理冥王也不怎么要管事,才多了时间去缠着陆映知。
只不过最近天界又想降灾罚,多开了几回会,判官们主张和天界谈谈,冥界不说慈悲与否,单是运作就接纳不了这么多往生魂。
陆映知平常帮他看过公文,一直知道极乐天的禁术,弄出很多生魂,仙界有修士在收生魂,冥界都知道,只是不管罢了。
降灾罚就降灾罚,横竖不妨碍温书澈收的那些鬼。
昨日尤伽自知得罪不起这账房先生,便让傅玄意自己去寻那些甲等凶兽,一只便顶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寻十来只一起用足够灭一个小宗门,反正已经全然魂蚀成了半神,尤伽对师弟非常放心,苏芷幽闹着想一起去,都被按回去,上个月去接委托,差点就没命回来,说什么尤伽都要她回去疗伤。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然把关皎色这么一个上神,看成是陆映知想用来看门的凶兽一般。
那么曾经风头一时无两的上神,那般炙手可热的新晋神仙,不过才昨日被收进无尽厄,今日便无人再提起,既然陆映知能知道他最后的气息消失在净世,天界定然也能知道,不来追究只是知道温书澈要杀他就杀了,天界也没几个是温书澈对手。
七月末的盛夏入明昭羽的化境,此时已是十二月,傅玄意想着赶紧先寻给陆映知,好岁末回去过年,半神半人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明昭羽就这般三万多年欺负天界,天界都不管他。
君柏眠知道他刚出化境,便传纸鹤与他聊上几句,说起要去寻些凶兽,君柏眠连忙表示太好了,极乐天平常豢养的那些凶兽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乙等都突然变成甲等,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处理,正好可以帮忙解决。
陆映知只说要十来只看门,君柏眠手上多得很,直接送了双倍,送去三十只,毕竟是甲等的凶兽,弟子大多都怕了,君柏眠只好亲自去送,与傅玄意约在兔头山等。
怎知还未见到道观的屋子,他们都发现兔头山的风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