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轻抚着江书衡的面颊,言道:“弟子不明白,幽冥为什么会与师尊您长着同一张脸。还有,弟子体内的心头血是师尊的,为什么能被幽冥控制?”
江书衡正想解释这件事时,不速之客,幽冥闯了进来,见到屋内的景黎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话中带着嘲讽:“本座还以为你认出自己的师尊后会对他的这副样貌心生嫌弃呢!没想到你还挺痴情。”
没看到好戏的幽冥明显带着失望。
景黎对于打扰了他们师徒二人世界的幽冥自是没什么好语气:“神君大人怎么来了?”
幽冥拉开竹椅慵懒地坐在了圆桌前:“本座只是来跟你强调一下,不是本座跟你师尊长着同一张脸,而是你师尊跟本座长着同一张脸,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幽冥,你是什么意思?”
幽冥食指在圆桌上敲了敲,敲击声过后,在心头血的作用下景黎脑海中浮现出了千年前赫连绪和幽冥之间的过往,从赫连绪主动进了雾山,与幽冥一起救了一只受伤的小鹿,到教幽冥何为良善,再到幽冥欺骗赫连绪,最终两人在雾山决战。
景黎脑海中的画面转到幽冥杀死了雾山脚下的那些村民之后。
赫连绪:“你将那些村民都杀了?”
赫连绪眼中流露出茫然和失望,眼角流出两道泪来:“我不信你真是这样的。”
幽冥见到青年的眼泪觉得心头闪过一阵疼痛,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压下心中异样,随后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眸子中透出的全是阴冷狡黠,咂了咂嘴:“对你来说他们是村民,对我来说他们只是食物。”
赫连绪额角血管隆起,对上幽冥一副清泠泠染着血的面容,眼中有愤怒,有伤心,有不甘,最终化为平静:“幽冥,和我一起死吧,不要再杀人了。”
幽冥笑道:“我自诞生就是死神之躯,你凭你区区元婴初期的修士根本杀不了我。”
赫连绪伸出右手,手中多了一把剑:“若是我自爆再加上龙族神器斩魂剑呢?”
幽冥未曾料到如今的修真界居然还存留着上古神器,看着剑格上盯着自己滴溜溜转动的黑色眼珠,只觉得头痛欲裂:“你怎么会有上古神器?”
赫连绪没有回应幽冥的疑问,喃喃地说道:“幽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所以不管你因何而诞生,我总觉得像你这般样貌的人不应该全是恶,总会有一点善的。所以我不是舍不得自己死,而是总狠不下心杀你。”
说完后,赫连绪化成光点融入了斩魂剑之中,迅速向幽冥砍去。
赫连绪周身散发出无数黑色气团,气团幻化成无数黑色蝙蝠,朝着剑格上的眼睛啄去。
可剑身仍旧快到出现残影,从幽冥身上不断穿过。
没有喷洒的血液流出,却是剑剑砍在幽冥的魂魄之上,他痛苦万分,却没有快速应对之法,只能一边修补斩碎的魂魄,一边继续操控蝙蝠。
战斗从天黑持续到天明,幽冥神君最终败在了斩魂剑下,魂魄被斩成万千片,化成光点从他体内飘出。
斩魂剑上的眼珠同时破裂从剑格上掉落下来,与泥土融在了一处。
赫连绪留着最后一口气从斩魂剑上幻化而出,拖住了幽冥倒下来的身体:“这斩魂剑上镶嵌着上古龙族的龙目,可以看透一切本质,辩善恶,分魂魄。”
赫连绪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想抓住幽冥身体飘出的光点,光点却穿过手掌。
赫连绪笑了笑:“幽冥,我这人即便到死也是乐观的,只要你的内心有一点点良善,斩魂剑也能分的出,我信这万千光点中,总有那么一点不是恶而是善。”
幽冥神君不甘心死,更没想到会死的这般痛苦,他本就是恶的化身,是善的反面,他才不要沾染任何有关善的东西,他恨透这个叫赫连绪的人,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将这个人杀了,他太大意了。
于是,用尽体内最后一点魂魄之力抬起食指,点向赫连绪的眉心,在他的仅剩的残魂之上打下了一段虚构的记忆烙印,下了诅咒:“赫连绪,我以死神的名义诅咒你,生生世世,轮回转世,永远伴随着这段记忆,受尽疼痛折磨。”
赫连绪先是一愣,而后释然一笑,亲了亲幽冥的眼角的湿痕,身影逐渐消散了:“幽冥你还是输了,你流泪了,世间万物,不过因果轮回,我会等着你来找我,那个良善的你,不论多久。”
随后,景黎脑海中关于前世的画面消失了。
这段画面着实另景黎消化了一会儿。
虽然仍是震惊但也终于明白诸多他想不透的事情了。
原来师尊是幽冥神魂的一部分,是被斩魂剑分割出来的良善的那一部分。
还有,千年前的赫连绪只是元婴初期境界,并不是天穹宗所说的化神初期,看来是后人夸大其词了。
自己原身的疼痛之症居然是幽冥下的诅咒。
坐在竹椅上的幽冥似乎觉得自己身份极为高贵般,轻蔑地挑了挑眉:“本座可是死神,你师尊他不过是本座的万分之一而已,他的所思所想所感本座可都一清二楚。”
所以幽冥才能通过梦境来诓骗师尊来雾山。
才能控制自己体内的心头血。
景黎对上江书衡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像是带着无尽的忧伤和忏悔。
江书衡见过徒弟痛到昏厥的样子,一想到此就心痛难忍:“景黎,那个诅咒……对不起……”
景黎:“下诅咒之人是幽冥,并不是师尊,是师尊打破了诅咒,师尊在河洛城找到了弟子,不但给了弟子一个家,还给了一个新的身体,若是道歉,也不该又师尊来道歉。”
江书衡忍着咳嗽,声音带着颤抖,他不知道千年间究竟会经历多少个轮回转世,但肯定不止徒弟这一世:“可那不是一世两世,而是千年的轮回转世。”
景黎安抚道:“弟子只经历了这一世,之前的那些轮回转世经历的诅咒之痛也都是幽冥给的,弟子相信定是与师尊无关的,师尊莫要替幽冥承受这些不白之冤。”
微弱的晨光透出黑雾照射在草屋内。
徒弟的话似乎让陷入黑暗之中一年的江书衡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原来知道了真相的徒弟并未怨恨他,这一年来他独自在懊悔中苦苦挣扎,却得不到任何的开解,反而让自己在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一旁的幽冥听后笑的狡黠:“你还不知道吧,你能活这么多天,不过是你师尊每日与本座下棋赢过来的。”
景黎这才知道原来他师尊一直在用他的方法保自己的命。
而他却拿眼前这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幽冥毫无办法,不能为师尊报夺了灵核修为之仇。
……
幽冥和江书衡坐在棋盘两侧。
景黎站在江书衡的身后,观看棋局。
看着对面的幽冥,青年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
若是自己的眼睛是斩魂剑上的龙目就好了,那样只要他一人献祭就可以与幽冥同归于尽了。
幽冥:“江书衡,还在遗憾你徒弟没能离开雾山?”
江书衡冷嗤一声,这幽冥明明能看透自己的心思,却常常明知故问。
幽冥将一枚黑子落在了江书衡眼前:“本座能感知到你徒弟的行踪,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雾山。”
与徒弟相认后,他的想法也改变了,江书衡落下一枚白子:“以你的棋艺进展,几年内赢不了我。既然大人以神明自居,想必定能遵守这个赌约。徒弟正好留下来照顾我这个老人,尽孝道不是?”
景黎嘴角露出了些笑意,他师尊的傲气似乎回来了些。
幽冥不出意外地又输了棋局,他倒是也没恼怒,临走前留给景黎一个将散落在雾山各处的干尸埋起来的活。
景黎看着幽冥消失在黑雾之中,一边给他师尊揉肩一边言道:“幽冥有时将我当成赫连绪有时又将我当成景黎,师尊,您说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江书衡摇了摇头:“为师也分析不好,他从赫连绪身上学到的那一点点良善的部分魂魄已经被斩魂剑分割开转世成了如今的我,照理说剩下的魂魄应是单纯的恶了,也就是现在的他。所以,他如今应该理解不了善是什么,人类的很多情感他也是理解不了的。”
景黎:“他现在还遵守与师尊的赌约,该不会是如同千年前跟赫连绪一起救助受伤的小鹿一个心思,只是无聊的玩乐,打发时间罢了,等他玩够了,随时可能会毁了赌约,杀了弟子。”
江书衡摇了摇头:“他与赫连绪之间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他对赫连绪的感情也并不是单纯的恨,幽冥他自己也是捋不清楚。这赌约不过是他不杀你的一个借口而已,为师只是给他递了个梯子罢了。”
“就算他没打算杀弟子,但他对师尊做的这些……”景黎咬了咬后牙,“都怪弟子无能,不能杀了他,替师尊报仇。”
江书衡之前怨恨过幽冥,更怪自己愚蠢,这些日子他也想开了,万物因果循环,大概他命该如此,而且余生能有徒弟陪伴在侧,他也知足了。
有人类存在就会有杀戮,有战争,有枉死者,化为怨念,怨念聚集才造就了幽冥。
可诞生于怨念污浊之中的幽冥就如同世人所认为的那般必然是恶的吗?
江书衡以前以为是,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不这样想了,幽冥这张黑纸也是可以被染上其它颜色的,自己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江书衡攥了攥徒弟落在他肩头的指尖:“既然杀不了他,或许我们也可以换个思路,学千年前的赫连绪那般教他,让他以后别再为祸两界,而且我们比赫连绪有优势。”
景黎纳罕道:“师尊说的优势是?”
江书衡抬眸对上徒弟的目光:“你觉得他为何没杀了为师?”
难道是他能感受到师尊之感,杀了师尊他会体会到一次死亡的疼痛?
不对啊,那他大可以给为师一个不痛苦的死法。
景黎摇了摇头,他猜不出,从幽冥的角度来讲似乎留着师尊似乎也没什么好处:“那是因为什么?”
江书衡:“因为他能体味到为师喜怒哀乐,为师的五感。”
黎豁然明白他师尊是何意了,幽冥可以借助师尊体会到人类的情绪,他留着师尊就说明他除了杀戮食人血以外对做人类有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