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幽冥带着景黎来到距离河洛城两里外的那坐不知名的高山之时才知晓原来此处就是千年前的雾山。
只是一年时间,这里已是黑雾缭绕,辨不清方向,半米内不能视物,大概没有凡人敢踏足此地。
追风剑落在雾山脚下。
幽冥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请吧,上一次你来此地,本座都未尽地主之谊,这次定要好好招待才行。”
景黎更加确认了,一年前他和明珠师妹在此见到的蝙蝠就是幽冥幻化出来的,那时的幽冥就在这雾山。
所以,师尊他说是找闭关修炼的之地,实际上是来了雾山吗?
两人走进黑雾之中,这山中迷障重重,而且似乎无法御剑,景黎猜想应是幽冥设了禁制。
穿过重重迷雾,景黎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埋尸地之上居然建起了一座森然巍峨的宫殿。
如此宫殿,这可不像是凡人之力能够完成的。
宫殿看着黑漆漆的,大概也就是幽冥喜欢住在这死人堆上。
追风剑落在大殿门口。
幽冥走在前头,景黎跟在身后。
他不知自己进了这宫殿后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出来。
但若是不能寻回师尊的意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毅然决然的进入了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等景黎走到大殿中间时,突然间从大殿房顶掉落下来一个铁笼,将青年困在了其中。
景黎心中纳罕,摸了摸胳膊粗细的铁条,这铁笼子对凡人来说无法斩断,但不可能关的住他,斩魂剑砍断这些铁条轻而易举。
幽冥看向铁笼中的青年,目光中透着狡黠,说道:“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倒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出的去?”
景黎听幽冥这一说大概就知晓自己十有八九是出不去的,不过幽冥既然让自己试了,那就不试白不试。
于是举起斩魂剑,正欲砍向铁条,突然间体内血液逆流,呼吸困难,血液冲撞的心脏剧痛,顿时额头冒出了大可汗珠。
斩魂剑“咣当”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青年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
“啊!这是……什么?”
景黎第一次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比他在蜀南花海时被割断腿骨要痛上万倍。
青年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几息甚至比几个时辰都漫长。
师尊,师尊,您怎么忍心让弟子受这种折磨,您出来见见弟子,好不好?
景黎心中不断祈祷,可却听到了铁笼外侧幽冥的“桀桀”笑声。
当他觉得就要这样死去时,正遗憾没能在死前与师尊告别时疼痛戛然而止。
立在一旁的幽冥看着一副狼狈,嘴角挂着血迹的景黎笑容又扩大了。
连寒凉的眸子里也透出了笑意。
若是旁人看了定会觉得这笑比昙花还要美。
然而越是漂亮的花越是带着致命的毒。
男子悠然地上了台阶,坐在了大殿的宝座之上,带着看了一场好戏的欢愉,声音与江书衡一般悦耳:“你的体内有本座的心头血,本座自然是可以控制它的走向,这滋味怎么样?”
刚刚的一通折腾,让景黎脱了力,靠在铁笼上,缓缓抬起头,几缕银发因为汗水贴在下颌上,声音带着暗哑:“可你,并未在我体内打进心头血,怎么会……?”
幽冥神君此刻心情愉悦,倒是乐得与景黎多说几句:“本座给你个提示,还记得他在蜀南花海时遇到的人参娃娃吗,那人参娃娃吸取了他的心头血。”
景黎心思通透,顺着幽冥的提示自是很快想清楚了缘由。
雪狼吸收了人参娃娃才化为了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所以他的身体里才流着师尊的心头血。
这心头血同样受幽冥的控制。
景黎原以为他师尊只是被幽冥占据了身体,现在似乎情况又复杂了些,他一时也捋不清楚。
幽冥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宝座扶手,从宝座上起了身:“我已经在铁笼上下了禁制,你若是动用灵力砍断这笼子就会再体验与刚刚一样的痛楚。本座今日留你一命,但明日就不一定了。”
言罢,哈哈大笑地离开宝座,绕过一个巨大的屏风便不见了身影。
他猜想屏风后面大概是幽冥的寝宫。
不信邪地试着动用了一下灵力,果然又是一阵濒死般的疼痛来袭,景黎不得不被迫卸了心思。
偌大的宫殿,只燃着几根蜡烛,火焰不断跳动。
景黎看着蜡烛不断燃烧,直到快要燃尽。
这里阴冷寒凉,又不能动用灵力维持体温,更无法动用灵力取出储物玉佩之中的厚衣物,景黎冷的搓了搓手。
虽然烛光很微弱,但看着也能给人带来一丝暖意。
看着马上要燃尽的蜡烛,景黎觉得更冷了。
景黎站起身来在铁笼里蹦了两下,免得自己被冻僵。
当他以为这雾山之上大概只有幽冥和他两人之时,从大殿的侧门走进一名老者,是个凡人,黑色面具遮面,手拿着新的烛台。
一身黑色宽大的布衣遮住了身型。
景黎注意到男子应是看了他几眼,而后缓步走到烛台前,将旧烛台取了下来。
老者背影虽挺拔,但发色已差不多全白,烛光之下爬满了细纹的手背暴露了老者应该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老者侧转了身子,只留给景黎一个背影。
而后,将新烛台重新挂在墙壁上,正迈开步子要离开之时被景黎叫住了。
“老伯,请留步。”
面具之下的人身型一顿,抿紧了双唇,眸子中透着哀伤和绝望。
而后没再做停留,也没有给景黎回应,只是匆匆地出了侧门。
景黎叹了一口气,本想跟这位老伯套出点话,比如幽冥有什么弱点,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下次了。
不知是幽冥从何处抓来的这位老伯,不像是普通百姓,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风雅。该不会是幽冥的储备粮吧,那可真是个可怜人。
景黎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都被关进笼子里了,居然还有心思同情别人。
一炷香的时间后,那名老伯回了来,抱着一堆木材,放在了铁笼旁,拿出了火折子,看样子是怕景黎冷,要给他燃了个火堆。
“老伯,太感谢您了,您是被幽冥抓过来的吗?”
景黎看不清面具之下的老伯是什么表情,只是看到他转过身去专注于生火,,而后闷声咳嗽了几声,不知是身体不大好还是被烟气熏的。
“老伯,您跟在幽冥身边多久了?”
“那老伯您有没有看到过幽冥跟平时不一样的时候,比如行为举止像另一个人?”
景黎仍旧是没有听到回应,心想老伯应该是体内有幽冥的心头血,怕被幽冥惩罚,所以才不敢回应自己?
可似乎也不对,老伯给自己生火,难道就不怕被幽冥怪罪吗?
火堆燃了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老者起身,没再做停留,出了大殿。
景黎伸手烤了烤火,顿时觉得身心都跟着暖起来了。
接下来的三日景黎被困在铁笼之中,若不是那位老伯每到子时都进入大殿重新更换烛台,再给自己生一堆火,这幽冷阴暗的环境简直让人分不清昼夜。
只是不管自己说什么,那位老伯从来没有回过一个字。
幽冥难道会好心到派人给自己生火取暖?
接下来的几日,景黎迎来的都是“本座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但明日就不一定了。”
但还是会用心头血来折磨景黎一番。
……
“赫连绪,千年前你砍本座的那些剑,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可比你现在承受的痛苦多了。”
景黎觉得幽冥是有些神经质在身上的:“神君大人,我都说过了,我不是赫连绪,我没有关于他的一丁点儿记忆。”
……
“赫连绪,本座其实还是喜欢看你黑发黑眸的样子。”
景黎第一次在幽冥冰寒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点别的情绪。
似乎是对赫连绪有一丝留恋?
景黎觉得他大概是看错了。
“可我师尊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要不神君大人您暂时把身体控制权让给我师尊,听听他的意见?”
幽冥阴恻恻地笑了:“本座就喜欢看你这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真是有趣的紧,既然你一直不求饶,那本座就等着看你们的好戏。”
“幽冥,你什么意思?”
景黎看着幽冥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
生不如死的滋味确实令人一息都难以忍受,但幽冥对于折磨他还有些兴趣,在幽冥找到下一个乐子前应该不会杀了他。
想到每日子时那位老伯都会给他生火取暖。
难道每到子时之时师尊的意识会出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才会派老伯来给自己生火?
景黎越向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惜他被困在铁笼里,无法在子时接触幽冥,证实不了自己的猜想。
自己要尽快找到子时接近幽冥的机会。
……
距离宫殿半里处有一座茅草屋,院中的竹木桌前坐着下棋的老者,黑色面具放在木桌的一角。
对面的竹椅上坐着手执黑子的幽冥,拿起了一枚黑色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老者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的某一处:“你输了。”
幽冥将棋盒往旁边推了推:“你要走的每一步棋本座都一清二楚,可偏偏还是赢不了你,本座就信守承诺今日不杀他。”
“你加在他身上的磨难已经够多了,放他回去吧。”
幽冥笑得狠戾:“若不是他,本座怎么会死的那般痛苦,怎么会历经千年才重见天日,那些磨难合该是他承受的。如果在皇宫那日不是感知到了你要与我用棋局堵他的命,那日他就死了。本座今日输了棋局可以不杀他,但总得让他受点活罪吧。你还是祈求明日不要输给本座吧。”
“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这赌局你真的会杀他吗?”
幽冥垂眸冷哼了一声:“难道本座还会对他心软不成?”
老者叹了一口气,起身看向皇宫的方向:“那一百人大概快到雾山了吧。”
“你想劝本座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们对本座来说不过是送上门的食物,就像你变成凡人之后会吃山中的飞禽走兽一样。”
“可人毕竟与这些低等的飞禽走兽是不一样的,我在此处守了一年,守到你吸收了那些死者的怨气,修成人形,就是想劝你不要像千年前一样害人性命了。”
幽冥笑得如同鬼魅:“这要感谢你,若不是得了你的修为本座大概还要埋在土里几十年才能完全吸收那些怨气,修得人形。”
“所以,我要留下来赎罪,昏庸的人皇和他那些不作为的臣子可能死不足惜,但我不能眼看你残害无辜百姓。”
江书衡看向幽冥,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我知道你不食人血也是可以的。”
幽冥摇了摇头:“可若不食人血我会变老的,再过几十年,就会变得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