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色御剑身影从天空划过，落至一处丈余高的青色玉石旁，玉石之上刻着九华峰三个金色大字，此处正是修真界北部第一大宗门所在。
衣摆和白狐裘斗篷被冷风吹起，脚下是积雪掩映下的枯草，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长长的青石台阶，台阶打扫的很干净。
抬步踏上台阶，两侧是几丈高的古树，等走过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后，才来到九华峰巍峨的正门。抬手摘掉罩在头上与斗篷相连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浊世不染的艳绝容颜。
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只是气场冷峻，让人难以接近，如同一块寒玉，此人正是九华峰长老之首, 元婴后期的剑修，也是整个修真界修为最高之人——江书衡。
修士修炼境界由低到高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几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如今修真界能进入元婴期的修士不足十人，江书衡这个唯一的元婴后期修士是最有望进入化神期之人。
能进入修真界成为修士的都是具有灵核之人，占比人数极少，相应的，那些没有灵核的凡人绝大多数只能生活在人界，即便进入修真界最多也就是当个仆人。
九华峰山门百丈外不得御剑，这是峰规，江书衡是长老之首，更要以身作则。
守门的是个方脸弟子，见到江书衡后战战兢兢，赶紧行礼问候：“江长老，您回来了。”
江书衡跨进大门，途径练剑场时，几名弟子正在此处持剑叙话，似乎投入的紧，一名小弟子向一名圆脸的师兄问道：“听说景黎师兄病情加重了，可是真的？”
圆脸师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刚送了一碗莲子羹去栖迟轩，景黎师兄的面色差得很，峰主给他服了安眠的药物，刚刚睡下。”
小弟子：“景黎师兄这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连峰主都无法医治。”
江书衡犹如白色幽灵般在站在几名弟子身旁经过，未发一言，而是抬腿踢了那小弟子一脚。
江书衡出生于人界之北，因天生灵根精纯，才被九华峰已故的老峰主秦柏川收为徒弟，虽然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俊脸，但袭承了北方人能动手就不吵吵的暴脾气，九华峰中因犯错被他踢过的弟子不在少数。
他给人的印象一向是眼高于顶，当然他有傲气的资本，无数修二代们想拜在他门下，可他一个都没收。
正当整个修真界之人以为他不打算收徒之时，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却从人界带了个手无缚鸡之力一辈子不可能修炼的凡人做徒弟，还是个药罐子，这凡人就是景黎。
九华峰峰规第两百三十条，背后不得议论他人。
小弟子突然挨了一脚，显然出脚之人明显收了力道，小弟子揉了揉屁股，回神儿后才对江书衡已经离开的背影补了一句：“给江长老问安。”
江书衡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徒弟身体疼痛的怪病，虽然不致命，但随着年纪的增加症状却越来越严重了。
江书衡几步上了台阶，经过一个回廊，几经折转后，走过一片落雪的竹林，来到了一处红墙月洞门前。
门上挂在“栖迟轩”的匾额，这里是他和徒弟景黎的住处。
快步走了进去，在一处飞檐翘角的侧屋前驻足，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内一道女子的身影。
江书衡敲了几下门后，说了一句：“峰主。”
出口的声音如同山中流淌的冷泉，悦耳中透着一丝寒凉。
一道悦耳婉转的女子声音从屋内流转而出：“快进来吧，外面冷。”
镂空万字纹红漆木门被推开，江书衡带了一股寒风进来，让原本就冷的要命的屋子又冷了几分。
女子站在屋子正中央，看似四十不到，梳着百合髻，一袭浅蓝色衣裙，披着一件同色斗篷，衬托的皮肤愈发白皙细腻，未施粉黛，却更显眉眼精致，此女名叫秦素素，秦柏川之女，亦是如今九华峰的峰主，金丹后期的丹修高手。
“我刚刚给他服过药，已经睡下了。”秦素素对着江书衡道。
江书衡是个不爱多言一句的性子，向秦素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秦素素又递给他一个瓷瓶道：“这止痛丹药不能多吃，过量了会极为伤身。”
江书衡接过后身形掠过秦素素，向床榻上躺着的青年走去。
青年身材修长，身着玄衣，额头布满细小汗珠，唇色苍白，让原本俊朗异常的面容带了病容。
江书衡伸出右手，若是仔细看，能看到他的食指上由指根到指尖缠绕着一根细小的绿色藤曼，像小蛇一样盘踞着，藤曼之上有锯齿状叶片。
男子细白的指尖轻搭在青年的额头上，还没完全退烧。
江书衡回首问道：“人什么时候能醒？”
看着少有能露出焦急神色的江书衡，秦素素也不废话：“大概今夜子时。”
秦素素这才想起正事，问道：“此去可还顺利？是什么精怪混进了人界皇宫？”
人界由皇族统治，人皇是个凡人，但手握权力之人更是希望能永远守住权力，所以明知自己是没有灵根的凡人，仍是幻想着可以长生不老。
所以招了一名号称可以为人皇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法师，谁料法师不但没能炼成什么丹药，反而糟蹋了不少人皇的后宫美人。
可这法师会妖法，凡人那里降的住，这才花了大价钱来九华峰请修士去降妖。
江书衡回答得简短干脆：“不过是个披了人皮的山猪精。”
秦素素心道还是个贪恋美色的山猪精。
“我们可是收了皇室钱财的，你此去对那人皇态度？”
不等秦素素问完，江书衡回道：“放心，我对他态度已经很和善了。”
他能忍着没将那昏聩无能的人皇一剑抹了脖子可不是算得上态度和善了吗！
江书衡这些年做任务为九华峰赚了不少银两，可也因为服务态度不好收到了不少“客户”的投诉。
秦素素这才放下心，看向江书衡，觉得几日不见似乎又清瘦了不少，于是说道：“此去定是耗费了不少灵力，不如回主屋休息一下？”
江书衡：“我在此处打坐也是一样的。”
女子走到门口又看了看江书衡的衣着：“多穿点，别忘了你有寒症。”
江书衡听到后伸手摸了摸厚厚的狐裘斗篷，心道：“这还穿的少吗？大概全九华峰上下没人比他穿的再厚的了！”
秦素素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不留情面地揭了老底儿：“就你有寒症，别人都没有。”
江书衡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脾气不好，但也不能跟峰主杠，只是关门声比往日显得大了些。
如秦素素所料景黎在子时睁开了双眸。
只是眼前模模糊糊一片血红。
景黎自打记事起就得了一种怪病，脑海中一直有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像是他挥剑正在砍着什么，每挥剑一次他的身体就跟着疼痛一次，以前这段记忆盈盈扰扰，看不真切。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画面渐渐真切起来，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直到几日前，他才看清了画面中的人物，正是他的师尊，江书衡。
他挥起了手中的一把像是什么骨头做成的一柄白玉色宝剑，在他师尊的身上砍了不知多少下，鲜血染红了他师尊的白衣，他能感受到疼痛正是他师尊当时蚀骨般的疼痛。
自从看清这段记忆以来景黎就更加难以入眠了，他与师尊无冤无仇，师尊又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忆？
是前世发生的事还是未来要发生的事？
还是说只是他脑子里胡乱拼凑出来的实际上毫无意义的影像？
景黎劝慰自己最后一种可能性更大，毕竟这十年来他一直服用止痛丹药。峰主也说过这种丹药会有副作用很强，服用多了甚至会致命，他脑袋里的画面大概就是丹药副作用导致的。
自己一个没灵根的凡人，怎么可以举得起剑去砍元婴后期的师尊？
定是与师尊相处了十年，加上丹药的副作用，他这该死的脑子不知怎么就将那段模糊的记忆画面重新加工成了这般。
他克制自己不去想，但这段记忆仍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长此以往，他觉得他大概会疯掉。
……
景黎用尽全身力气才抵着床榻坐了起来，他才想起来秦峰主来给他把过脉了，他服过止痛的药物了，这才睡着了。
缓了一会儿，眼前的血红画面逐渐消去，视野清晰起来。
这是他的房间，熟悉的金丝楠木床，还有背对自己坐在地面蒲团上打坐的……师尊？
师尊回来了？
及腰的墨发被翠绿玉冠高高束起，虽然烛光有些昏暗，但从景黎的角度能看到狐裘毛遮盖下的细腻脖颈儿和颈后少量碎发。
景黎觉得此举对师尊有些不敬，急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最后落在了桌案之上，案上放着的一碗莲子羹。
江书衡元婴后期的剑修自是感觉到了床榻上的徒弟醒了，于是，起身向床前走去。
景黎看着自己的师尊一步一步靠近，烛光摇曳，为本就生的绝代风华的男子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冷峻的面容也显得柔和了不少。
江书衡撩起斗篷，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问道：“你感觉如何？”
景黎不敢表现出什么异常，更不敢跟师尊以及其他任何人说脑袋里的那段记忆。
声音带着些沙哑道：“弟子，弟子好多了。”
他想起身给师尊行礼，但奈何吃了药后浑身无力，挣扎了半晌也没能下来床。
江书衡看出徒弟的意图，他本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伸手阻止道：“不用勉强了。”
景黎：“弟子又让师尊操劳了。”
江书衡：“无碍，为师也没做什么，多亏了峰主的照料，等你恢复了，别忘了去亲自道谢。”
江书衡见景黎点头后将药瓶递给了徒弟：“峰主交代这止痛丹药莫要多吃，这病不致命，但止痛丹药服用过多反而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要有分寸。”
“弟子谨记。”
江书衡了解徒弟的性子，是能吃苦的，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碗，问道：“峰中弟子送过来的，吃点恢复一下体力？”
大概疼痛之感还在身上残留着，景黎伸手去够莲子羹之时一个手抖将碗给摔了。
青年耷拉着脑袋，憋了憋嘴，他在师尊面前丢了人。
“为师再去饭堂给你端一碗。”江书衡作势要去捡碎掉的瓷片。
景黎已经够丢人了，哪还能让师尊帮他收拾残局：“弟子不饿，不用麻烦了，师尊一路辛苦，您先回去休息吧，弟子一个人来。”
江书衡看出徒弟似乎有那么点尴尬，便不再多留，起身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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