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映出陈言清呆滞又有些慌张的脸，怎么这么突然的，给他打视频了？他还侧躺在床上呢，估计头发都乱了，他赶紧坐起来，一双眸子像星星一样闪了闪，抚平头顶的呆毛后，他打算接通视频。
但是却被楚叙池取消了，陈言清“哎呀”一声拍上大腿，正要发消息过去解释，楚叙池给他打来电话，他连忙接起来。
“学长。”
“陈言清。”
两个人的话语像枪口对上了枪口，楚叙池好像是笑了，不过也听不太真切，他那边就像是有风云变幻的声音，一切都轻轻的，令人忍不住去想，他在哪里，在做什么，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你先说。”陈言清说。
“觉得打视频太突然了吗？所以我换成语音了。”楚叙池说。
陈言清只好“嗯”一声：“因为没有准备。”
“要准备什么？”楚叙池的声音低低的，好像是那种在黑夜里很专心跟他讲话的声音。
“心理准备。”陈言清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楚叙池还没收他的转账，于是说：“学长，圣诞节你会很忙吗？因为你之前没有收我的转账，所以我想送个礼物给你。”
“圣诞节要开会呢。”楚叙池嗓音里带着浅笑。
陈言清点头：“嗯。”
“你跟胡嫣儿分手了？”楚叙池忽然问，语气轻轻的。
陈言清本来想解释，但是想到之前他为了气楚叙池做出的蠢事，就一边皱眉一边问：“学长从哪里知道的？”
“李世说的。”
陈言清一时哑然。这时楚叙池那边传来说话动静，好像是要进行什么会议，楚叙池说：“陈言清，你先休息。”
挂了电话之后，陈言清躺回床上给胡嫣儿发消息，但胡嫣儿没有立即回复他，他直接打过去，等胡嫣儿接起后就立马问：“你跟李世聊什么了？”
“什么聊什么？”胡嫣儿声音有点紧张。
“说吧。”陈言清听出来她的不对劲了。
“额，就是我有天晚上独酌嘛。”胡嫣儿一边说一边挠头，“我就打算呢，把我跟你的事告诉楚学长的，结果我发错人了，那那句话发给李世了。”
“哪句话啊？”
“陈言清不是我男朋友。”
“好吧。”陈言清叹口气，“没事了，你休息吧。”
“诶等等。”胡嫣儿叫住他，“你之前不是还在群里问哪种圣诞围巾跟帽子好看？这样吧，我淘宝店里有卖的，我给你寄去南城你取吧，就当我送给阿姨的。”
“那我去选了下单。”陈言清说。
“哎呀不是，你买你的，我送我的。”
“那好，下次请你吃饭。”
“OKOK挂了挂了。”
周五晚上陈言清依旧在找房子，后天是圣诞节，陈言清明天就会去南城。其实他找房子的要求也不太高，只不过是想要个构造正常点的，价格合适的，但是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快找光了，也没碰上一个合眼缘的，是他太挑了吗。
他跟着中介大叔下了楼梯。大叔两根手指头掐着烟深深抽了一口，半扭头冲他说：“这也算是离你们大学很近的一个小区了，就是旧了点儿，你考虑么？”
“暂时不考虑了，谢谢啊。”陈言清心想，那走廊何止是旧，在里面走几步感觉像走在鬼屋里似的，并且屋子里一点阳光都照不到。
大叔嘲笑般笑了笑，估计是嫌他钱少还挑剔，关了楼下铁门后，大叔把一串钥匙挂在皮带上，要走时拿开叼在嘴里的烟对陈言清说：“那咱们就散了吧，不过你以后有什么朋友找房子的话，可以推荐给我。”
陈言清点头。他与大叔分头走，大叔往居民楼去，陈言清往巷子里走，这块区域好安静，也有点熟悉，巷子很漆黑，只有巷口那儿，连接马路的地方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身后的脚步声像是涨潮，陈言清也刚好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那天他被二十几个网吧混混盯上，就在这巷子里，是他叫住了开车经过的楚叙池。
“你小子。”身后混混的声音有些嘶哑，“还敢上我们地盘来？”
“我只是路过。”陈言清回头。看见十几号人站在那儿，他们聚集在一起，像一片乌云。
陈言清立即要跑，中间的混混老大说：“你还认得我们呢？看在你立刻要跑的份上，我们今天不教育你，不过呢，我得给你一个忠告。”
陈言清压根不想听什么忠告，脚步很快速的向外走。
身后来了人，一个飞腿把陈言清的脚踝踹歪，陈言清“嘶”一声，一膝跪在地上，抬眼瞪向他。
那些混混缓缓走来，那个踢了陈言清一脚的混混揪住陈言清后脑上的头发，陈言清被迫仰头，盯视着他们。
“你还不听？不听就是这下场。”混混老大来到他身前，冲他挥了挥拳头，“不想你脸上挂彩不好看的话，就给我听着。”
陈言清确实不想挂彩，他明天跟后天都还要见妈妈。
“那你倒是说啊。”因为后脑处的疼痛，陈言清声音很低沉。
“你以为楚叙池喜欢你吗？不过是把你当做满足他私欲的一条狗，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懂吗？”混混看见陈言清露出疑惑又惘然的神情，满意一笑后继续说：“那天晚上，是他安排的。”
“什么安排？”陈言清不敢相信，心脏像一只被人胡乱敲打的鼓，他瞪圆眼睛，“你说清楚。”
混混歪着脑袋双手插在运动裤裤兜里，嗤笑道：“你都听得明明白白了，还要我说清楚？我说——”混混顿住了，陈言清越来越惊愕的神情仿佛是在被自己的话凌迟，而这让他特有满足感。
他俯身盯着陈言清的眼睛说：“那天晚上的事，是楚叙池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你落入他的圈套！”
那天晚上……陈言清想起来那天晚上楚叙池在车里强吻了他，而他在巷子里喊了楚叙池，但最后他还是拒绝了楚叙池，这么一看确实很巧，难道？陈言清不愿再细想了。
陈言清的眼睛像江海之上一片无处依靠的叶子般打了个寒颤，顾不上头发还被人从后扯着，陈言清失了魂魄般垂下眼睛低下头，那人又扯着他的头发逼迫他后仰，他的脑袋六神无主一样缓缓动着，他的双眼茫然看着，他的唇角苦涩笑了一声。
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爆笑，随后他们全都笑了起来，十分刺耳，刺进陈言清心里头的鼓，把这只鼓戳得千疮百孔还不肯罢休。
那些混混笑着走远了，背影模糊了，只有陈言清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陈言清垂头，无助瞪着地面，他的心好像被困入冰窖，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他掏出手机预备把楚叙池删掉，他很难过，可是就算把联系方式删掉，也无法把楚叙池从他心里删掉，他一撇嘴，把楚叙池拉黑了。
起身的时候膝盖也疼，后脑也疼，陈言清神情木然慢慢走出巷子，心想，他真的活该，一个不绝情不狠心的人，就是活该。
周六晚上的平安夜，陈言清在南城精神病院里陪着妈妈，他给妈妈带来红色的，有圣诞老人装饰的围巾，带来一顶柔软又百搭的红帽子，带来用精致礼品盒装着的红苹果，也带来一个闷闷不乐的他自己。
他坐在床边看欣喜的妈妈裹着围巾戴着帽子在房间里舞动，跳的是小孩子才会跳的舞，窗子开了一条小缝，他回头，望向深黑天空，心里头的难过跟无措被生出来的壳子包裹住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刺猬，也像一只乌龟。
“妈妈。”陈言清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凉意。
妈妈停下来回望他：“言清，谢谢你给我买的圣诞礼物，我很开心。”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状态十分好，仿佛就是他记忆中的，那能重叠的声音。他缓慢回正了头，看向妈妈说：“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妈妈学着幼儿园小朋友们的舞姿，一脚在后站着，两只手牵起长长的围巾下摆。
陈言清偏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他的双眼被灯烤得炙热晶莹。
“言清！你刚才要问我什么问题吗？”妈妈跑到柜边开始拆苹果礼盒。
“没什么。”陈言清看着妈妈拆礼盒，她的手法像个小孩子一样迫切。
陈言清忽然说：“红色的苹果，看起来很诱人，但是里边也可能是坏的吧。”
“快说呀！快问我，我一定会回答你！”妈妈意识到礼盒外有个精美的蝴蝶结之后，手法轻了些，小拇指翘了些。
“也没什么，就是，如果你喜欢的人骗了你——”
“欺骗？！”妈妈的声音变了，变成惊声尖叫，“欺骗！”
红苹果从柜子上滑落，掉在地上砸进去一个小窝。
陈言清急忙起身喊袁阿姨，慌乱的双眼里印着妈妈抱头嘶喊的画面。
“欺骗！如果你喜欢的人骗你，那你就不要再喜欢他了，陈言清！”妈妈大吼。
陈言清站在门边拉开门，看着同样慌张的袁阿姨跑了进去，他听见袁阿姨在安抚妈妈，可妈妈还在一遍遍喊他的名字：“陈言清！陈言清！陈言清！陈言清！”
像道道雷声响在心里头，他转过身，神情凄哀。
袁阿姨抱着妈妈望向他：“言清，你先出去一会儿，你妈妈估计是想到之前的什么事了，跟你爸——”袁阿姨把话咽了回去。
陈言清从病房走出来，有目的的走到这棵常青树之下，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听。
李世在那边惊疑的问：“陈言清你怎么了？你怎么把楚叙池拉黑了？”
“他告诉你的？”陈言清笑了声，“他怎么这么大舌头？什么事都要跟别人说吗？”
“不是，是我套出来的，你们俩是吵架了？”
“吵什么架。”陈言清的语气很不屑。
“那是怎么了？”
“我不喜欢他就拉黑他怎么了？”陈言清冲手机里低声咆哮。他不想承认自己喜欢楚叙池，就像楚叙池也没有承认过喜欢他。
李世一下噎住了，侧目向手机边边看了一眼，语气有些委屈：“陈言清你干嘛吼我。”
“对不起，挂了。”
陈言清很快挂了电话，没听见李世的那句：“楚叙池现在在南城，等他回来你们再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