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喻若愚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辗转难眠，一方面是出于跟花萌重逢的欣喜余韵，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祁淼而生出的忐忑。

长夜多思，黑暗寂静的氛围将原本细微隐匿的念头催生到膨胀，伴随着隆隆鼓噪的心跳声，“祁淼在试探他”这个猜想占据了喻若愚整个心房。

他了解祁淼，那碗汤绝对不是无意之举。可祁淼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不敢再继续往下追想了。

喻若愚揪了揪头发迫使自己停止思维发散，翻了个身试图调整睡姿科学助眠。迷迷糊糊好不容易和周公搭上点关系，对床的陆思翻出铁床烙大饼的窸簌动静，同时发出做贼似的气音：“虞哥，你睡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鬼鬼祟祟的声音有时候比拿着大喇叭喊更容易被耳朵捕捉。

喻若愚放松全身肌肉，呈饼状瘫在床上，试图挽留来之不易的一点睡意，闭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没”。

果然就算平时训练再淡定自信的人，临赛前心理状态也不可能毫无波动。有点赛前焦虑的陆思心里瞬间平衡了。

“没啥事，就喊你一声，知道连你都紧张的睡不着我就放心了。”不过片刻，隔壁床传来愉悦的呼噜声。

挽留睡意大失败的喻若愚睁开眼睛：......好小子，早晚给你踹池子里。

*

第二天分组赛，喻若愚顶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梦游似的从宿舍飘到食堂，又飘到比赛场馆。

陆思一夜好眠，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他双手握住喻若愚得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声若洪钟：“振作起来啊我的朋友！区区分组赛，以你的实力还不是轻松拿下！”

“好了可以了，不要再说了。”喻若愚抬手把他的脑袋推开，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怕我忍不住把你扔水里。”

陆思头顶冒出一个问号，随即猛汉捧心状往喻若愚身上倒，边倒边嚷，不会吧不会吧比赛还没开始内斗就开始了吗。

喻若愚抬脚欲揣，笑骂了一句：“滚蛋！”

陆思往旁边灵活一闪，笑嘻嘻的：“这个力度对了，继续保持哈！一会儿比赛保四争三。”

“我保四争三？”喻若愚奇道：“那谁是一和二？”

“那必然是我和一航。”

喻若愚眉尖微挑，拍了拍陆思的肩，“很有志气，继续保持。”

场馆入口处，花萌的视线滑过半场，很快锁定目标，略带兴奋地向程旗介绍：“师父你看，手上戴黑色护腕的那个队员，就是祁队带的徒弟。”

程旗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进过局子的那个。”

花萌：“......”

他这趟到S省原本就是为了池虞而来，线下见到真人之后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他把这种很难分析出具体理由的感觉归结于缘分，就像当年喻哥在省队一眼挑中了还是小豆芽的他一样，现在的他也觉得池虞很有眼缘。

“师父，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花萌下意识护短，话到半截顿了顿，“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您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程旗眉毛竖起：“跟我卖关子是吧。”

花萌怂怂地嘻嘻一笑，拔腿开溜。

程旗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可能是年纪上来了，心也慈了，换在以往，有几个小子敢在他面前造次？

也就一个喻若愚了。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划过的一刹那，程旗心头钝痛。

*

和陆思漫无边际的一通瞎侃完，喻若愚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来到更衣室刚换好比赛用的衣服准备热身，一转头发现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他被吓了一跳：祁淼什么时候来的？这人是鬼吗，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为什么总喜欢来更衣室堵他。

喻若愚下意识扯了条浴巾围在腰间，随即就被自己这个动作整蒙了——

我靠，这是在干嘛？有病吧我！平时训练谁不是穿着三角裤岸上来水里去的满场跑，摸一把腹肌都司空见惯，有什么好遮的啊！

喻若愚内心咆哮，恨不得穿回一秒前把自己打晕。

但他表现的非常镇定，皱起眉看向祁淼，谴责：“祁指导，您好歹顺手把门带上，风灌进来很冷的。”说着，将浴巾的一角掖好系在腰间，试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祁淼从善如流，抬手关门。

原本就只有两个人的更衣室此时形成了完美的封闭空间，其中包括一个围着浴巾欲盖弥彰的半裸男。

……失眠伤脑，喻若愚确信。

祁淼对微妙的气氛恍若未觉，目光落在喻若愚眼下硕大的黑眼圈上：“昨晚没休息好？”

喻若愚身心俱疲，微微弓身靠着更衣柜，随口“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手不自觉地一下一下地揪浴巾毛。

祁淼似乎是被他这个动作刺了一下，眼神挪开，接着说：“你平时的训练成绩不错，保持正常发挥，比赛结果不会差。裁判席坐的是谁不重要，跳好自己的就行。心态放平，不用太紧张。”

喻若愚听明白了，祁淼这是做赛前心理疏导来了。

“祁指导，我不紧张，没休息好是因为陆思晚上打呼噜声音太大。”

正在接受自家教练赛前言语洗礼的陆思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想，场馆的空调是不是没开？

*

分组赛参考大赛决赛赛制，每个运动员跳六轮，因为省略了预赛，出场顺序就采取了抽签的方式决定。

喻若愚无所谓抽到第几个出场，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就揣进衣兜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靠着椅背头微垂着，似乎在打瞌睡。

陆思和楚一航抽完签，一个第一 ，一个排中间。两人转头想问问喻若愚抽中第几，没找到人，费了点眼劲才看到他猫在角落里眼睛闭着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陆思走近，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不可思议：“哥们儿，你放松到这个地步显得我很废诶。”

他点背，一出手就抽中了一号位出场，心里的紧张瞬间放大了八百倍，此时正企图说服楚一航跟他换。

喻若愚掀开眼皮，瞥了眼陆思手里的条子，“第一个跳啊，真好。”

陆思：？

喻若愚打了个哈欠：“跳完就能回去睡觉了。”

陆思：......

楚一航把自己签条收好，问：“虞哥，你抽中的几号？”

外套不太合身，袖子有些长了，喻若愚把袖口卷了两卷手才从里面挣出来，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签。

陆思凑过去一看，20。

队里主攻跳台项目的队员总数就是二十，喻若愚抽中了最后一个上场。

陆思顿时觉得第一个跳也很好，早跳完早超生，顶着前面十九个人的分数心无旁骛地跳好自己的动作对他来说压力有点爆表了。

但当事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喻若愚将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小半张脸埋进去，一副打算浅眯一会儿的架势。

陆思向来心大的能跑马，此时也不理解，比赛当前这人怎么会困成这样。

楚一航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虞哥，你的外套和祁指导好像是同款。”

喻若愚才闭上的眼睛刷地睁开。

“很好看。”楚一航热衷于收集偶像周边，“可以给我发链接吗？”

对上他真诚求链接的眼神，喻若愚一句“这就是祁淼的衣服，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买的”没好意思说出来。

含糊的应了一声，他说：“等比赛结束了我发你。”

楚一航快乐地点头，被自家教练喊走时背影都透着雀跃。

陆思看得直摇头：“一航也太好骗了。我看这外套就是祁指导的吧。”

喻若愚坐直了身子，脸色的倦色一扫而空。

“——诶！别急着反驳，我说话都是有道理的。”陆思说：“首先，我今早上看见祁指导穿这件衣服了，其次，我跟你住一屋能不知道你有几件外套吗？最后，你要不要看看这衣服大了你几个号，你手臂抻直了巴掌也露不出来吧。”

喻若愚张了张嘴，没说话。

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祁淼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了，并传授了一点作为前辈的经验：“以后比赛记得自备外套，各个场地温度不同，赛前临门一脚，不要让这些场外因素影响状态。”

其实只要是参加过几场比赛的运动员基本都会有这个意识，喻若愚也不例外。只是他的每次出战，身边几乎都会有祁淼，这些事他从来没有操心过，祁淼会把一切都办妥。

他掩在过长的衣袖里的手不自主的蜷了蜷。

陆思叉着腰，咧着大白牙：“如何？被我的分析折服了吧。”

“的确，说的头头是道的。”喻若愚拍了拍手，似笑非笑：“怎么别的事情上不见你这么灵光呢？”

陆思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打了个哆嗦，一种被自家李教练支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干笑了两声，打哈哈：“场馆今天空调好像出毛病了，怪冷的哈。”

喻若愚点头，不动声色的找补：“所以我找祁指导借了下外套。”

“祁指导人真好啊。”陆思感叹，颇有些凄凉地搓了搓手臂：“我打个喷嚏我们老李就批我体质不行，是训练不到位。”

喻若愚补刀：“李教练说的在理啊，天又不冷，怎么突然打喷嚏？大概是缺乏锻炼吧。”

自觉一天24小时有25小时在被练的陆思，悲愤：“我今天势必要跳第一！”

喻若愚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我眯一会儿，差不多到我了你来喊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俺的收藏比湖北最近的天气冻得还厉害（抱住评论的小天使挨个亲一口）（嘴巴肿了）（抱头跑开）

-研究了一下段评功能，欢迎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