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梅芸有些不安,这种没来由的不安让她心生恐惧,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拦着萧霁。
许心月明明知道自己长得那么漂亮却一个人去酒吧喝酒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出了问题也是她自己作死,干嘛要萧霁去逞英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先被自己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
冷静了片刻,她才压下心头那烦躁不安的念头。
可过了一会儿,奇怪的情绪又冒出来:这不会是许心月使的计谋吧?装柔弱遇危险引得萧霁去英雄救美,然后趁机把萧霁灌醉,最后在‘不小心’发生关系?
以前的‘梅芸’可不就用过这招吗?
越想梅芸越静不下来,最后干脆拿出手机拔通了萧霁的电话。
然而这一次电话没有被接通。
不安占据大脑,梅芸恨不得马上开车找出去,可她不知道许心月去了哪家酒吧。
没奈何,她只能不停的拔打着萧霁的电话。
可电话一直没有被接通。
随着时间的拉长,梅芸的大脑开始失去活性,她甚至都不知道里面想的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不停的拔打着萧霁的电话。
梅芸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
她的童年记忆里充斥着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她奶奶身体瘫痪,不良于行,然而老天夺走了她的腿脚,却没有夺走她的嘴巴,她把满腔的怨怒不甘肆意辱骂倾到在了她妈身上。
她妈是个怯懦且温柔的人,出身农家,行二,上有一姐下有一弟,这样的条件注定了她得到的财富和宠爱都不会多。
待到高中毕业就被家里做主嫁给了她爸。
她爸家里条件还行,是城镇户口,大学毕业,在镇里还有一份正式工作。
刚要说亲的时候,她爷疾病没了,她奶中风瘫了,她爸一下子由镇上人人争抢的钻石王老五,变成了没人搭理的贬值单身汉。
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非要把闺女嫁进这种一结婚就要伺候瘫痪婆婆的人家呢!
然而她爸既然能读到大学毕业在镇上找到一份正式工作,那脑子就是不缺的,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渠道认识知道了她妈,用给她那个不学无术的舅舅在镇上找份公家临时工的承诺,他说服了她姥姥姥爷把她妈嫁给了他。
婚后她妈就过上了外人口中不用上班的轻松自在的家庭主妇的日子。
然而伺候一个吃喝拉撒不受控制全在床上的病人,那活计并不比其他工作轻松多少,相反因为没日没夜,反而更加熬人。
尤其是她奶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瘫痪让她压抑怨恨,这些负面的情绪她舍不得撒在心爱的儿子身上,于是就一股脑的发泄在了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她妈身上。
从她有记忆起,她奶每天都在拿恶毒的言语攻击她妈,在她妈身上撒气。
然而当她爸回来后,她奶又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慈爱的母亲。
这样反差的两副面孔竟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小时候的她觉得,她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她爸告状,换来的都只是她爸的训斥,要求她不许说奶奶坏话。
其实长大后,她就明白了,她爸真的不知道她奶怎么对她妈吗?
他知道的,他只是自私的不想去打破这种平衡而已。
老婆温柔,老妈慈爱,这不是一人男人最愿意看到的画面吗?
至于背地里老婆被老妈搓磨?关他什么事?
反正两个女人都对他好就足够了。
那时候,她总想着要快点长大,等她长大了,就带着她妈脱离那个家。
可是她妈没等到她长大。
长年生活在那样被婆婆谩骂被丈夫冷待的环境里,人都会压抑生病的吧?
她妈查出乳腺癌那年,正好赶上镇上房子拆迁,说一夜巨富不严谨,但家里存款瞬间达到了七位数却是真的。
她当时觉得,她妈的日子苦尽甘来了,家里条件好了,不说别的,找个人帮她妈分担一下照顾奶奶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然而她低估人性的恶了。
盲人复明后的第一件事是扔掉拐杖,穷人乍富最先做的是抛弃糟糠。
家里有钱后她爸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请人帮忙照顾奶奶,而是跟她妈离婚,理由很冠冕堂皇,他想要儿子,她妈没办法再生孩子。
是啊,她妈没办法给他生儿子了。
因为她妈被他妈折磨的流掉孩子那次,大出血摘去了子宫。
她妈像个失去利用价值被丢的抹布一样被她爸无情的扔掉了。
婆家不要娘家不收,她妈的处境可想而知的艰难。
当她好不容易在镇上找了份在饭店后厨帮工的工作后,没几天又查出了乳腺癌。
是啊,她妈好欺负啊,她爸欺负,她奶欺负,她姥姥一家人欺负,甚至连老天爷都欺负。
被净身出户的她妈连手术费都拿不出,而姥家人也以她爸有钱为由袖手旁观。
这世上唯一在意她妈的她也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她哭着去求她爸,几百万的拆迁款拿出几万块钱来给她妈做手术算得了什么呢?她妈那么多年的伺候难道就一文不值吗?
她甚至承诺这钱可以是她借的,等她长大了挣钱了,成倍成倍的还给他。
还是孩子的她的承诺是没有什么可信价值的。
她爸是她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冷漠恶毒的人,她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以身上流着他的血而觉得恶心。
她妈最终选择从楼上一跃而起。
其实细想想她妈是来渡劫还债的吧?爹不疼娘不爱丈夫不喜婆婆虐待的,现在债还完了,她就走了,也挺好的,解脱了。
她当时站在她妈的尸体前,亲眼看着浓稠的鲜血从她的身,下蔓延,那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直到呛进她的口鼻漫过她的头顶把她整个人都淹没。
“啊!”梅芸满头大汗的惊醒。
呆坐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她是梦见她妈了。
小时候她常常梦到她妈跳楼的那一幕并为此惊醒,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学会了控制自己,才渐渐不再梦到。
她喘气,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萧霁?”她站起身。
外面天光大亮,一夜过去了吗?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急忙冲上楼想看看萧霁有没有回来,可其实心里却很清楚,如果萧霁真的回来,绝不会放任她在客厅沙发上睡一宿。
可没确定,心中总是存着奢望。
当她抖着手推开萧霁的卧室房门时,看着里面干净整洁一夜不曾有人睡过的床铺时,心像坠了一块巨石一样,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她站在卧室门口发了好片刻呆,脑子里闪过各种她不愿意面对甚至是想像的画面。
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拔打萧霁的电话,因为紧张颤抖,手指几次按脱地方。
本以为又会是漫长的无人接听,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电话很快被人接起。
“喂?”这声音是恁的轻快又悦耳,然而听在此刻的梅芸耳中却让她恶心反胃的想吐。
她捏紧手机,声音几乎是从肺里面挤出来的,“萧霁呢!”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才继续声音柔和的轻声说道,“阿霁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里。”
“什么?”梅芸窒了窒,顾不得其他连忙追问道,“他怎么了?”
“…就是不小心撞到了头。”对方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他现在怎么样?伤得严重不严重?”梅芸急道。
“…不严重,他现在已经醒了。”
“呼!”梅芸松了一口气,无力的瘫靠在门板上,“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我马上过去。”
“…你没必要过来了吧?”
梅芸冷笑着提醒她,“许心月,我是萧霁的妻子。”
电话那端静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了医院名称。
挂断电话,梅芸飞奔下楼开车朝医院冲去。
到了医院,梅芸按照许心月交待的信息一口气冲到了病房门口。
扶着门框站在病房门口,她看见萧霁头上缠着绷带,此刻正靠坐在病床上和坐在床边凳子上的许心月说话。
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许心月脸上笑得和花儿一样。
一晚上的担惊受怕,确认萧霁没事后,梅芸反到有些脱力的撑不住了。
她扶门发出的声响引得两抬头望过来。
她喘了两口气,担心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萧霁你没事吧?”
萧霁看着突然闯进门满头汗水喘着粗气一脸惊惶的女子,愣了下才道,“我没事,你是?”
梅芸想要靠近的身子僵在原地,看着用一副陌生表情看着她的萧霁,冷意一点点从脚底爬起渐渐漫延到全身,她像是一具冰雕被塑在了原地。
她张嘴,想说你开什么玩笑,可是最后吞出的却是带着哭音的几个字,“我是梅芸呀!”
萧霁有些发怔的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随着他嘴里你是谁几个字落下,他亲眼看着她的脸一瞬间失去血色变得刷白,在看着她身体打晃满眼绝望似哭似笑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哪怕明明自己并不认识她,心中却不知怎的掠过一丝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你。”最终,他只能诚实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