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希觉得简白尘和血鹭脑子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具体什么毛病,岩希又说不出一二。他们两人中一人能把岩希鲨了,一人能把岩希气活。
岩希瞪圆了眼睛,横竖看他们不对眼,硬生生憋出一句话。
你他妈有病!
还不敢说出口。
血鹭余光瞥了岩希一眼,唇边又是一声按捺不住的轻笑。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遮住岩希眼眶。岩希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的,正抬手把乱入的手掌拍走,耳边传来简白尘沉稳的声音,“别动。”
简白尘半垂眼睑,眼前的人去了一双眼睛,五官便同灰蒙蒙又笨重的铅石,无任何独特之处。哪怕她在哭,在笑,嘴角抿成一条死板的直线,简白尘的心绪毫无起伏。
正如简白尘第一眼见到岩希,便省去了第二眼垂眸。
简白尘盖住她的眼睛,却不难想象岩希的眼神。
是冰霜,是淡漠,也是关爱。
明明是一座融不化的冰山,伸出令人畏惧的蓝白色峰顶,却充满了慈爱和和蔼。一座冰山拒人之千里之外,隔去风霜寒雪,就是她最密切的爱意。
仿佛她天生如此,万年亦然。
当简白尘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背,他幽深的目光忍不住沉了下来。
一沉再沉。
如刷子般的睫毛扫过掌心,蒸腾的热气不断渗入皮肤下的毛孔,简白尘的手最终还是松了下来。
再次望入那双清澈的杏目,简白尘心事重重地说道:“师姐,你入魔了。”
岩希和血鹭:?
岩希的脸由青转绿,头顶准备冒烟。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不会看病学人家当庸医?
魔修本人都觉得你在说屁话。
在简白尘眼中,一层红光裹在岩希身上,不断吸食岩希体内的灵气。
简白尘给岩希输送的灵气猛然加重红光吸食灵气的速度,几乎把岩希体内的灵气吸断,所以岩希才差一点昏了过去。
方才一气,简白尘才发觉灵气自动涌入岩希体内,这本使岩希不用修炼,修为也会逐日剧增。但这一层浅浅的红光依附在岩希体表,涌入体内的灵气又被消耗了去,红光吸食速度大于灵气吸收速度,岩希自然昏迷不醒。
目前,红光吸食速度几乎等于灵气吸收速度,岩希勉强保持一丝清醒。
简白尘见过,这分明是正修转入魔修的途径之一。
天生修魔之人压抑天性投入正修门下,随着年岁增长,天性觉醒,灵气与魔气冲突克制引发的异象。
天生修魔之人最好是灵气耗尽,魔气入体,历经天性转化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修,也可苟且万年。
倘若强行违背天性,继续修习灵气与天道相悖,至少也是灵根尽毁,变成凡尘中一位普通人茫茫度日,严重时渡劫天雷劈下,叫人神魂俱灭魂飞魄散。
简白尘的嘴唇抿出一条下沉的曲线,他盯着血鹭严峻地说:“道友听过天生修魔吗?”
血鹭觑了简白尘一眼,脸色如常地移开视线,一直远在天边的树与水潭忽然停了,不止停了,还隐约有了靠近之意。
血鹭淡淡开口:“听过。”
岩希飞升的时候,凡间还没有魔修的苗头,别说魔修了,其实连像样的魔气都没有。魔气传入仙界,岩希开始还纳闷这是个什么东西。
魔气老往岩希身体里钻,又钻不进去,只能像云雾飘在岩希身侧,清冷的辉光晕开淡淡的红意,死板的白衣顿时化作白嫩的花心,似初春月季淡淡绽开。
岩希一开始很喜欢魔气,因为魔气环绕在身侧暖呼呼的,像铺了一层浅红色的薄纱,喜事临近。
后来飞升的弟子多了,六尘问了一句:尊上是以日夜抵御魔气侵袭艰苦修行吗?
六尘暗下决心。
六尘:尊上能行的,那我也不是不行。
环绕在岩希身侧的魔气都快聚成人形,生出实体,轻柔地趴在岩希肩侧。听到六尘的心声,魔气缭绕,浅浅的影子一阵晃动,似乎有意识般轻轻投来一瞥。
魔气一拢,悄无声息浸入六尘眉目之下。
六尘:好像确实不……不能说不行。
然后在六尘彩虹屁的夸耀下,岩希默默散去充当暖炉的魔气,然后朝六尘天灵盖灌下半桶仙气,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不是。
倏然,六尘的眼瞳像珠子一样瞪得圆圆的,好像什么都没想通,又好像什么都想通了。叫他再锲而不舍追在岩希身后,六尘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了。
望着径直远去的背影,六尘悟了。
六尘:连尊上也不行。
然后有关岩希不行的谣言传遍了整个仙界。
岩希慈爱地召见了六尘,当场把另外半桶仙气灌进六尘的天灵盖里。
天灵盖:……差点裂开。
-
在血鹭之前,岩希从没遇到魔修,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是些干坏事的人。
是作恶多端的人。
杀人不眨眼的人。
多是些该死的人。
小弟子们都在说魔修该死,这个魔头杀了多少生灵、那个魔头烧毁多少灵脉、魔头欠下的债罄竹难书。
岩希修魔?怎么可能。
谁都可能修魔,唯独岩希,绝无可能。
而天生修魔?更不可能了。
“不可能有天生修魔。”岩希一字一顿地说,她认真看进简白尘眼里,重新强调了一遍,“绝无可能。”
“可我亲眼所见。”简白尘躲过岩希意外带有逼迫感的目光,说,“就这凡间里。”
血鹭嗤笑一声,挑出简白尘话里的漏洞,“天生修魔的魔头在一千年前出现,请问道友怎么亲眼所见?”
简白尘一愣,随后言简意赅地补上,“典籍里。”
血鹭不屈不挠,“哪一部?”
“封册。”
血鹭轻轻“啊”了一声,随后撇过头去,盯着越来越近的巨树,“到了。”
视野尽头的树高耸入云,伸出无尽枝丫,锁住一片倾斜的日光,让树冠下的阴翳扫出满目清凉。巨树扎根于一汪深而广的水潭,波光粼粼的湖水泛起规律的涟漓,映出巨树古朴的倒影。
平静的湖面之下是错综复杂的树根和枯枝落叶。
三人入了巨树之下,一股腐朽的风气摇动浓密的绿荫,巨叶一晃一晃,调戏闪动的光斑斜入树干。
岩希伸长了脖子,也望不到翠绿的树冠。
血鹭拨开阻挡视线的巨叶,草原之下,这片水潭收束在一片断崖之中,正是金丹期修士乱境伊始。
黄褐色的泥沼拔出与鬼爪无异的枯树残枝,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散发腐朽作呕的臭味,恍惚每错落一步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视线再投向更远的地方,一片黄沙覆地,几道黑影闪过,沙地里就冒出十来只金丹期的沙漠巨兽紧随其后。
画卷最右侧,永远是雷鸣电闪,一连串红印铁锁突兀拦在沙漠与乌云的交界处,将压落的雨水全数挡了回去。
一滴水都不曾流出。
只要靠得够近,就能听到海风海浪呼啸的声音。
画卷最右侧的雨从未停过,或许下了千年,或许下了万年,反正时间够久,在红印铁链的阻挠下,无尽的雨水像往一个封闭的大型鱼缸里注水,水面以极慢的速度漫过一米又一米。
始终没有溢出。
缸里的水只进不出,任鱼缸里的生物将里面搅个天翻地覆。水质浑浊不堪。
岩希下了飞剑,简白尘马上就把剑收了起来。趁这功夫,岩希握紧简白尘的手腕,简白尘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看着岩希。
岩希笃定地说:“绝无天生修魔之人。”
简白尘盯了岩希一会,发现岩希在意的问题少得过分,他忽然笑道:“尊上,其实你知道是吗?我修为不低。”
岩希手指一松,慢慢垂在身侧,她敛去异色,轻轻嗯了一声。
无妄海的尊上眼界何其宽广?也是简白尘能蒙骗的?见岩希坦然承认,简白尘有种被锤了一下的钝痛。
好像有人直直往心里打了一拳。
简白尘只能挨着。
小弟子那句“宗主女儿切莫肖想”和岩希那句“好好珍惜眼前人,切勿再错过了”同时从脑海中闪过,简白尘压抑心中的异动,温声细语地说:“我亲眼所见。”
“可惜忘了是何模样。”简白尘只看了一眼,一角染血的教宗白袍,第二眼简白尘又落在映出红光的剑刃上,此后就对魔修没了兴致。
两人这次的聊天未多加顾及,血鹭轻而易举听进耳里。
指腹从巨叶的叶沿划过,树外的阳光倾撒在血鹭身上,白衣折射着不知情调地闪动的日光,时而耀眼刺目,时而阴沉冷峻。
血鹭侧着脸,凝视动作亲昵的两人,手一‘滑’撕下一片巨叶。
撕拉一声,成功将两人注意吸引到这边来。
血鹭丢掉巨叶,脸色如常,“你们何时双修?”
岩希:?
简白尘:!
你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不……”岩希才吐出一个字,简白尘急急拦下,“不急于这时。”
岩希否认失败,勉强给简白尘几分薄面,反正到最后有名无实,迟早岩希要在简白尘面前表演一下断气脱身大法!
岩希:“你问这个何意?”
“你们双修飞升后。”血鹭抬手,食指直直指着岩希,眼里没有半分感情,“她。”
血鹭一顿,“你能跟我走吗?”
简白尘:?
岩希:!
岩希捂住简白尘的嘴巴,抢先说道:“我现在就能跟你走!!!”
巨叶悠悠飘下,跌落到水潭中。闻言,血鹭像是吓到般小退半步。
随后留意到这个动作不妥,血鹭还了半步。
“你们不要误会什么。”
血鹭撇过头去,红唇抿了又抿,冷冷道:“我不好男色。”
岩希:???
简白尘:???
作者有话要说:血鹭眼中:岩希男,简白尘男,血鹭男。
岩希:好男色。
简白尘:好男色。
血鹭:不好男色,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