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温和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仁王一華摇摇头,“没事儿,谢谢啊。”
她垂着眸子,视线落到少年虚握住她左手手臂的大手上,一眼注意到,对方那过分白皙的手腕上带着正一个黑色手带。
而在那手带的旁边,是她因动作幅度过大,滑到手腕靠下位置的白色手带。
太近了。
不只是手带。
似乎是被她的目光吸引了注意,幸村精市低头,同样看向两个几乎要纠缠到一起的手带,“手带很漂亮。”
闻言,仁王一華微怔,显然没想到幸村精市会在这种情况下考虑手带漂不漂亮的问题。
与此同时,一旁撞人的游客走过来和仁王一華道歉。
面对游客的歉意,仁王一華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表情,站直身体,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提醒了一句“下次注意”。
游客继续沿着战线往前走,而对方离开后,仁王一華突然在身侧听到了一道很浅的笑声。
她微仰起头,有些不解,“怎么了?”
幸村精市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感觉,她一本正经叮嘱别人下次注意的时候有些可爱,明明她自己也是需要注意的那个。
仁王一華眉眼微蹙,幸村精市见了她认真严肃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更想笑了。
他笑得越发厉害,虽然并没有让人觉得冒犯的感觉,但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还是让仁王一華觉得不怎么好。
只是渐渐的,望着幸村精市不带半点掺假的笑容,仁王一華突然就感觉没什么在意的必要了,毕竟,能看到少年这样纯粹的笑,也是她的本事。
蹙起的眉头一点点舒展,想到还剩一半没有参观的展线,仁王一華再次对幸村精市先前的帮助表示感谢。
幸村精市知道,这是她准备离开的讯号,而他似乎是有些不希望她离开。
具体是为什么呢?
好奇吧。
第一次见她,他就有种她和仁王雅治很像的感觉,只是这样的念头伴随她对他笑的瞬间,就演变成了一种好奇。
他想知道她平时是不是都这么笑,那么温柔,哪怕是面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份好奇并不浓烈,幸村精市望着她抱着花离开医院的背影时,他的好奇就已经放下了。
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彼此什么信息都没留下,他不觉得自己之后还会和对方产生交集。
后面,仁王雅治来探望他,看着仁王的脸,那种两个人很像的感觉再次浮上心间,特别是仁王短暂离开后,突然给他端过来一份插花作品。
望着那别具特色,隐隐能透出插花人心境的作品,幸村精市突然想起来,仁王有位在医院护理部的母亲。
而仁王一華出现在他病房边时手里捧着饭盒,看样子是过来给家人送饭,加上她脸上没有病人家属的愁虑,那她送饭的对象大概率是一位医院工作者。
巧的是,三楼的科室只有护理部。
她的相貌和仁王很是相似,她离开时抱着花,她有一位在护理部的家人,种种迹象串联到一起,一个大胆的猜想跃入幸村精市脑海。
她是仁王的妹妹。
这么想的,幸村精市也就这么问了,而仁王的反应,恰巧说明他的猜想没有错。
后面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幸村精市见到了仁王雅治的母亲仁王贞美,那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士,笑起来和她有些相似。
仁王女士对他床头摆放的插花很是关心,会经常换水,他曾不经意询问过,仁王女士的回答是:这是她小女儿插的花。
就像他猜的那样。
或许是医院的生活太过于压抑,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被困在那狭窄的病床上,时不时经受病痛的折磨,生活中她的影子便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压抑生活的调味剂。
他开始忍不住试探着去挖掘她的消息,透过她插的花去猜测她的性格,又通过和仁王女士的闲聊,捕捉言语间她的影子。
整个过程如同解密游戏般,越是深入剖析,越是对真相感到好奇,偏偏在彻底还原出真相前,只能被动的被吊着胃口,逐渐加深那份好奇。
而猜测和言语,始终比不上亲眼所见,亲自接触,所以这一刻的幸村精市再次见到仁王一華,心境与之前的见面有了很大改变。
她就站在他面前,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试图探寻的真相,他一直好奇的真相。
幸村精市叫住仁王一華,“要不要和我一起参观?”
少年的声音亲切而随和,仿佛只是厌倦了孤单,希望找一个人陪伴。
仁王一華抬眼,目露不解。
一起?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在参观画展的时候和人同行,每个人对于艺术的解读都存在偏差。
诚然,或许彼此不同的见解能在参观时让她领悟到画作另一层含义,但交谈的增加势必会对参观过程产生影响。
还有一点叫仁王一華想不通的就是面前的少年为什么会主动邀请她,她相信自己第一次看见他时的判断。
无论少年的外表再怎么温和,他也不会是那种轻易和人交心的性格。
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注意到幸村精市身上的相机,仁王一華犹豫了。
她抿唇,抬眼对上他的,“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相机吗?”
看她的表情,幸村精市本来都以为自己肯定会被拒绝了,结果她突然这么说,他意识到这是他的机会,当即将相机递到了她手里。
动作虽快,却不显急切,反而是举手投足间带出一股子贵气。
仁王一華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相机,为了让幸村精市放心,她刻意侧过身靠近他,好让他看清她对他相机的操作。
随着查看的照片越来越多,仁王一華狠狠地心动了,如果和幸村精市一起的话,她就不需要委屈自己用手机拍照了!
她相册图集的质量完全不用下降!
至于参观过程中,可能存在的讨论,仁王一華觉得可以忍耐,而且,她不信幸村精市是个话唠!
这么想着,仁王一華主动和幸村精市介绍了自己,“介绍一下,我是仁王一華。”
幸村精市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幸村精市。”
清楚彼此的姓名后,仁王一華想着还没有迈出的下一步,微微抿唇,语气尽量不给人急切感,“如果不觉得冒犯的话,我还想和幸村同学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幸村同学这个称呼是仁王一華思考过的,直接喊全名会很生硬,喊幸村,又像是男生之间称呼方式,喊精市,又过分密切。
思前想后还是幸村同学更好,毕竟都还在上学。
至于幸村君,仁王一華从来没思考过这个可能,因为圣罗贝里亚学院的某些特殊经历,她对这种叫法过敏。
想想吧,一大群狂热少女,追在她身后夸张的喊“仁王君”,那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对于仁王一華的叫法,幸村精市只觉得新奇,印象里好像还没有其他学校的哪个女孩这么称呼过他。
而且她会主动请求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也让他十分意外,要知道就在她看相机之前,她还准备拒绝他同行的邀请。
幸村精市掏出手机和仁王一華交换联系方式,“一華需要的话,我很荣幸。”
说完,他像是觉得不妥,补充上一句“我叫你一華可以吗?”
“只要不是叫我仁王君,其他都可以。”仁王一華注意力放在手机上,听见他的问话,下意识回话。
闻言,幸村精市一愣,随后露出笑容,“我应该还不至于把一華当成男孩子对待。”
少年人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眸子微弯着,搭配上他温和的语气和恰到好处的笑意,话里的未尽之意似乎是:
不会把可爱的她当做男孩子。
仁王一華:“……”
仁王一華不确定幸村精市说这话是不是真的在逗她,就算是,她也没法解释其中缘由,只淡淡开口,“我们继续参观吧,过会儿人就要多起来了。”
两人一路同行,仁王一華还挺担心幸村精市在欣赏画作的过程中跟她说话的,好在,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整个过程里幸村精市都是安安静静的,只在离开面前画作前往观赏下一幅之前举起相机拍照,这一点正合了仁王一華的心意。
一路无言,来到展厅边缘,看清美术馆最后的展出画作,不管是幸村精市还是仁王一華都是一愣。
是雷诺阿的《大浴女》
一副在不同人眼里评论会两极分化的著作。
幸村精市垂眸扫向仁王一華,见她面上有错愕却没有不喜,心中稍定。
察觉到他的视线,仁王一華奇怪道,“怎么了?”
幸村精市眉眼舒展着摇头,“我以为看了这副画你会觉得不自在。”
仁王一華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大浴女》确实存在争议,视线与幸村精市短暂接触,她转头望着面前的画,缓慢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艺术不能是美的呢?”
闻言,幸村精市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顺着她的话将雷诺阿的这句名言补充完整,“世界上丑陋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幸村同学懂得很多呢。”
“因为我很喜欢印象派画作,而在印象派的所有代表人物中最喜欢的就是雷诺阿,了解的自然多些。”
幸村精市这么说着,垂眸看她,恰巧她也在偏头看他。
很礼貌,很温和的注视。
面对她的装扮,她的笑,幸村精市仿佛看到了阳光下的大海,暖风拂面,清爽闲适,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想要和她说更多。
但幸村精市知道,两人并没有相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他会这样靠近她,只是一时间难以压制对她的好奇。
同样的,在她看来,他和她关系的界定,应该也只停留在有过两面之缘,未来注定会失去联络的陌生朋友。
想到这,他不自主又想起了先前她主动提出想交换联系方式的请求。
看向离两人并不算远的展厅出口,幸村精市心中有所思量,此刻的她差不多要说明先前留联系方式的原因了。
果不其然,在他身侧传来了仁王一華柔和平淡的嗓音,“幸村同学,我注意到你参观画展的时候有拍照记录,回去后,能麻烦发一份给我吗?”
“可以,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应该也不算特别吧,我习惯在参加画展后将照片洗出来,装进相册记录,因为一些原因,今天的相机没有带,这样的请求,希望不会让你感到为难。”
说着,仁王一華看向幸村精市,发现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里似乎藏着意外的情绪。
很快她就明白了他情绪的来源,她听他说,“那我们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