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一处,默契的望向不断朝出口外涌的人潮,谁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幸村精市看向仁王一華,“不用急,等人散些。”
仁王一華点头,眼角余光注意到幸村精市的动作,她不由得一愣,此刻他的手臂正搭在她的椅背上,有些随意,对外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仁王一華得承认,幸村精市拥有能让绝大多数少女为之心动的资本,特别是当猝不及防察觉到他骨子里温柔的那一刻。
可是她有些想不通,她和他明明都不是那种容易和人交心的人,为什么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向着彼此靠近?
她蹙着眉头,幸村精市察觉她表情的变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样的表情可不适合一華。”
仁王一華偏头,下一秒,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年微凉的指腹抚上了她的眉宇,轻轻的按着揉着,抚平她蹙紧的眉。
少年的表情很平静,带着收敛的笑意,仿佛此刻的他在做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能是幸村精市的反应太平静,仁王一華压下心中的复杂,觉得她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
她是仁王雅治的妹妹,他是仁王雅治的部长,她对他,除了志趣相投的朋友身份,或许还是部员的妹妹——需要关照的妹妹。
这么想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松,仁王一華舒展了眉头,脸上露出些笑。
幸村精市被她的笑晃了下,状似无意的停下手,“一華还是适合多笑笑。”
仁王一華并不反驳,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幸村精市手指摩挲着,手下细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让他的忍不住有些悸动。
或许,就像仁王由奈说得那样,早在他开始好奇在意仁王一華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动。
少年的心动,被牵动心弦而不自知,恍然察觉的一瞬,便似满天烟花绽开,一颗心再也无法控制地为那么一个人所牵动。
幸村精市借着额前碎发的遮挡瞥向仁王一華,见她起身走到了二楼的护栏边,撑着手望向所剩无几的人群,不禁放弃掩饰看向她的目光。
望着少女披散的长发和瘦削的肩膀,一些实质性的问题跃入幸村精市脑海。
现在的仁王一華对他明显不存在少女的恋慕,这是他当前首先要攻克的难题,再者还有仁王对一華的态度。
从幸村精市片面的了解去看待仁王和一華的关系,仁王有些像护崽儿的猫妈妈,自己的孩子自己逗,自己坑可以,一旦有人想要触碰,他大概率会炸毛。
不可否认,仁王雅治对他有敬重,但幸村精市摸不准这份敬重是否能让仁王接受他和仁王一華在一起。
如果仁王雅治觉得自己和一華不合适,搞些什么小动作,他追求一華的难度会直线上升。
果然还是先瞒着,把一華追到手再去考虑仁王那边的情况嘛。
幸村精市这么想着,半抿的唇角缓缓放松,眉宇间露出一丝兴味,他竟然有些期待仁王雅治知道他和一華走到一起后的表情。
真是差劲的部长啊。
至于追求不到人的情况,幸村精市完全没考虑过,就算平时表现得再怎么谦卑温和,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骄傲少年。
“可以下楼了!”仁王一華侧头对着幸村精市这么开口。
幸村精市点头,脸上的笑意看上去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但仁王一華还是觉得这笑与以往存在着些许不同,像是多了种势在必得的期待。
奇怪。
幸村精市回应着她,“走吧。”
两人这次选择了一条和来时完全不同的路线下楼,他们的脚步很慢,这么一圈走下来,对比来时,轻松不少。
重新站到歌剧院外面那长长地阶梯上,这一次没了拥挤的人群,仁王一華心底几乎没什么不安,缓慢的走下去。
安安稳稳的接触到平地,仁王一華微松口气,像是听到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又好像是实在难掩心中的好奇,幸村精市叫住她,“一華。”
仁王一華收回脚,面带不解,“怎么了,幸村同学?”
幸村精市:“一華为什么会害怕楼梯呢?”
他可以看出,她不恐高,似乎只是单纯对楼梯有着超乎寻常的警惕,这很奇怪。
仁王一華被问得愣住,抬眸看向被歌剧院周围光线照亮的少年的脸,她抿了抿唇,显然是没想到一向进退有度的幸村精市会这么直白的开口。
仁王一華知道此刻的自己可以选择拒绝回答,但她也知道,她一直在逃避着上辈子残留下的一些问题。
今晚幸村精市的询问仿佛是一个契机,仁王一華深吸一口气,坦言道,“我不喜欢站在狭窄阶梯上的那种感觉,那会让我觉得压抑。”
原本见仁王一華表情严肃,幸村精市已经做好了她拒绝回答他问题的准备,现在见她表情松缓下来,他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幸村精市像心中演练过的那样熟练地来到仁王一華身边,以一副邻家哥哥的姿态开口,“一華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说给我听听。”
分担过同一份彷徨,让她感受到他的陪伴,是拉进两人距离的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仁王一華想了想,然后笑了,用一种过于轻松的语气说着一些在幸村精市听来有些压抑的话语。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身陷某个梦境太久了,那个梦里,摆在我面前的似乎永远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阶梯,我站在那里,身后是看不清的黑暗,除了沿着阶梯既定的轨道前行,我别无他选。”
“爬的久了,或许是累了,我想要回头,但身后早以被黑暗吞没,我去看向四周,四周是和我一样的,向上攀爬的人,那样沉默的,默不作声的前进。”
“直到最后,我爬到了阶梯的尽头,看到了不同的风景,尝试着去触碰时才发现,原来我们之间存在着一道我无法触摸的屏障。”
仁王一華说得含糊,她不期待幸村精市可以理解,她只是想借机抒发内心关于上辈子的无措与局促。
那个世界,那个社会里,她受够了那种被迫攀爬的生活。
站到领域的顶端又能怎样,她依旧得不到所谓的自由,亲眼去见证社会的繁荣,而她想做的只是感慨自己的可悲。
她厌恶的从来不是医学,而是被迫献身于医学,只能任凭社会摆布的无力感。
幸村精市听完仁王一華的叙述,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开口,直到仁王一華展开笑颜,轻柔的说着“没事儿,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他朝着她伸出手。
“要试着牵上我的手,在这段阶梯上跑跑看吗?”
幸村精市这么说着,落到仁王一華身上的眸光温柔而舒适,“或许,一華所不安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梦只是梦”
面前少年的手展开着,如同它的主人那样平和的等待着,望着那只手,仁王一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里只剩下幸村精市那句“梦只是梦”。
是啊,上辈子的那些,她早已经逃离了不是吗,现在的她,是她也不是她,何苦再去为了上辈子的那些为难。
少女的眼睫轻颤着,闭眼再睁眼,细白的手掌已经搭到了幸村精市的掌心。
她的手覆盖着他的,因为有些小,几乎是下面他整个手护住了她的。
仁王一華,“幸村同学,要麻烦你了。”
少女看过来的目光是满满的信任,在这样的表情目光下,幸村精市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他垂眸掩去眸底的异样,“交给我。”
话音落下,幸村精市收紧手掌,将仁王一華的手整个握在掌心,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和她十指紧扣。
但是不行,那样太冒犯了。
幸村精市牢牢牵住仁王一華的手,“要上了!”
仁王一華:“好。”
仁王一華被幸村精市牵着往前跑了两步,随后迈上阶梯,除了最开始的不适,渐渐的她也适应了这种奔跑在阶梯上的感觉。
并没有想象中不安,反而是……
仁王一華望着幸村精市被风吹动的衣摆,眼睛眨了眨,随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脚下的阶梯上。
两人跑上去,幸村精市并没有放开仁王一華的手,而是牵着她往下走,似乎在缓和前面的往上冲的刺激,“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儿,并没有那么可怕对吧?”
仁王一華点头。
还差十几节台阶的时候,仁王一華感觉手居然被松开,幸村精市撇下她,往下快走两步,转身站在阶梯下温柔的望向她。
“跑下来试试。”
他就站在那,那么温柔的对着她开口,像是教稚童骑车的长辈,被自己的想法笑道,仁王一華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她抬脚,想要往下跑,那一瞬间却还是感到了不安。
她想闭眼,又不敢闭眼,狠狠心,咬牙小跑下去,最后两节台阶时,她还是闭了眼,稳稳落入某个怀抱。
那怀抱温暖而熟悉,只是不再散发出消毒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少年的温润干净的味道,像是一缕缕阳光散在身上,温暖轻柔。
幸村精市护着她,动作克制,“很棒。”
仁王一華笑了,在她怀里仰起脸,眼底缀满笑意和他的脸,“幸村同学,我很开心,谢谢你。”
幸村精市跟着她笑。
不要让他等太久啊。
……
贞美妈妈的电话是在幸村精市提出送仁王一華回去的时候打过来的,仁王一華和贞美妈妈交代清楚状况,又是一番叮嘱,这通电话才被挂断。
仁王一華和贞美妈妈的通话没有刻意避开幸村精市,所以,通过仁王一華的回话,幸村精市也能猜出通话的大致内容。
幸村精市看向仁王一華,“我送你回去吧,这样贞美妈妈也能少些担心。”
幸村精市的语气很真诚,在仁王一華看来,今晚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明显的拉进,加上,她手里还存放着答应给他的画,于是她点头应下。
回到仁王家的一户建,幸村精市在外面站住脚,仁王一華开口让他进屋,他只是摇头,“今天太晚了,我看着你进去,之后我再回去。”
仁王一華也不想勉强,“那,幸村同学你等一下,我上楼把答应给你的画拿下来。”
“本来想着过两天送雅治去东京参加关东大赛的那天再带给你,现在想想,我还是现在拿给你吧。”
幸村精市点头,看着她进屋,自己留在外面等着。
仁王一華打开门进屋,等了她一晚上的仁王雅治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来了?”
仁王一華应声,“嗯,回来了。”
说完,她上楼,将一早画好的画包好装进袋子,跟在她后面的仁王雅治走到她书桌边,只来得及看到被仁王一華拎起的袋子。
见她拎着袋子往外走,仁王雅治有些奇怪,“你去干嘛?”
“送个东西,人和车还在楼下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这么说着,仁王一華转身出门朝楼下走去,仁王雅治在原地愣了两秒,实在想不到一華在这边有什么朋友 。
毕竟,搬来神奈川这边是家中长辈在两人国中结束时做出的决定,除了假期,仁王一華很少待在神奈川,假期她也是忙活自己的各种事情,根本没时间交朋友。
仁王雅治想要追出去,又觉得有些刻意,最终只是抬手拉开窗帘,站在二楼往外面看去。
家里的围墙修的有些高,从仁王雅治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仁王一華拎着袋子跑出去,站在门口和围墙后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笑着和人告别。
仁王雅治:“……”
噗哩,竟然还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疯狂赶文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