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在母亲的告别声中离开家门。
他手上拿着自己从不离身的笔记本,高度眼镜下眸光一闪。感觉这个早晨有些不寻常,他四处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清晨的东京已经开始有些热闹,马路上是赶着要去上学和上班的人们。自家门已经锁好,而邻居家早在好几月前就已经搬走——
乾下意识抬头望了一下邻居家的窗户,那是白鸟一迟的房间,好像是忘了关灯,窗内仍亮着盈盈的幽光。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不对?!为什么亮着灯?
乾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一瞬间脑子中已经划过好几个灵异故事的版本。他强装镇静,推了推眼镜,怀疑是自己看错,再次望回去。邻居家的窗子严严关着,颜色暗沉,哪里有什么亮灯的迹象。
他呼出一口气,刚想放松下来,心中却叫嚣着不对劲,刚刚还亮着的灯蓦然暗下,难道说鬼神已经因为他的不敬举动盯上了他——
“乾君?”
身后传来迟疑的女声。乾贞治浑身一凛,冷汗顺着他后背蜿蜒而下,他压着颤抖僵硬的身子一点一点回头,心中默念着镇压鬼魂的经文,万分后悔自己没有带十字架的习惯。
他被身后的身影吓得不轻。是他的老邻居白鸟一迟,一身白衣,眼神红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他微微笑了笑,活像现实贞子。
“——!呃……原来是白鸟桑,怎么突然回东京了?”
见是熟人,乾定神稳住思绪,眼镜闪起冷光,手中拿着的笔记本跃跃欲试地举起来。
白鸟摆出社交面具笑了一笑:“回来看看青学嘛!”
-
早读课程,难得没有网球社早训,手冢正捧着国文课本进行背诵,以弥补住院时期落下的进度。书桌里的响起一阵熟悉的震动感,他眼神微动,熟悉的场景让他心中瞬间有了发信人的猜测。暗暗庆幸过自己将手机设为静音,他将短信的事情搁置一旁,专心背起书来。
等到休息铃声响过,他才从桌洞里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收信箱,发信人却不是他心中猜测的人名。
“一条新消息,来自:乾贞治。”
“手冢,白鸟桑回东京了,据说今天会回青学看老师。”
“班长,老师找!”
门外传来呼喊声,手冢循着音源抬头望去,应过一声,将手机重新放入包里,快步走出教室。
嗡。
手机机体震动,牵引着背包的布料带出沉闷的嗡鸣音。
屏幕幽幽亮起,无人看见的窗口上显示了一条新消息。
来自白鸟一迟。
长时间无操作,幽光的手机屏幕暗了一暗,最终息了下去。
-
白鸟低着头在教学楼后的树林游荡,已经是上课时间,广阔的校园里少有学生的身影。她也乐得自在,正好处理自己脑子里纷杂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白鸟一迟走到了自己教室的窗台下。顺着习惯抬头望过去,能看到远山熟悉的侧身。再往后数是她的位子,视线微微移动,看到空落落的窗口,白鸟不禁愣了一下。
她转校之后,这个位子仍留在那里,没有人坐过去。
心中生出了份眷恋不舍,白鸟从没觉得自己是如此念旧和犹豫的人。她攥紧了手中的手机,低下了视线。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缺失了自信,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得到回应,也犹豫要不要发信息,连发给不知名的树洞都会觉得拘束。
难以启齿的,令人羞愧的当下。
旧日学校的每一个场景都让她太过熟悉,放学回家的路,飞奔去小卖部买盒饭的楼梯间,上课发呆时候视线游弋的窗口——
她回过身,面前被铁丝网拦住的绿茵球场,场中还留着不知是谁粗心忘记收起来的荧黄色网球。
——和她无数次遥望的网球场。
她在这里见过追风的人,也因为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第十六颗星。
-
“我不断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原来梦想是一件让人羞耻,自愧,让人痛苦,尴尬欲焚,自惭形秽的事情吗?”
-
手冢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已经是部活结束的下午。
桃城伸着懒腰嚷着真的要累趴了要去M记吃汉堡,越前在他身后压了压帽檐,也一副略带疲态的模样点头。菊丸和不二并肩行走,听见桃城的声音蹦跶着追上,一手揽住一个:“走吧走吧,我也想吃汉堡了喵!”不二笑容不变,远远的缀在后面。桃城立马开口:“啊,那一定是学长要请客了,对吧越前?”越前仍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被桃城捣了一肘才答应出口:“啊?噢,是啊。”
手冢目送自家队员远去,回头锁上网球场的铁门。他看了一眼不早的天色,想起背包里一直沉寂的手机。
“还不走吗,手冢?”
不二的声音。
他回头看过去,原先已经走出很远的队友们纷纷驻下步子,回头等待着他。大石匆匆忙忙拎着赭红色的水杯从办公楼跑出来:“英二,水杯忘拿了啦!”身后跟着乾贞治,对上视线后推了推眼镜,笑容有点诡异。
“部长还真是慢嗳!”“啊,还差得远呢。”
手冢眼镜微微反光。
他快走两步跟上去,顺手摸出包里的手机。从早上过后,手机便一直安静着。
“要一起回家吗?”不二侧头问他。手冢啊了一声全当答应,视线却停留在翻开的手机上。手机屏幕中显示着一条信息通知,四个小时前。
是白鸟的消息。
还没解锁手机,手冢心中便涌起了极强的预感,跟着大部队一起行走,心神却再分不给吵闹的队员们。他打开收信箱。
“我不断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手冢。”乾的声音。
手冢面色如常,微微放下手机看过去:“嗯?”
“要一起回家吗?”乾说。
不二有些困惑地歪头:“嗯?可是乾,手冢不与你顺路吧?”
乾的眼镜诡异地反光,神色藏在镜片后,看不出什么情绪:“也许今天顺路呢,对吗?”他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笔记本。手冢留意到他的动作,瞬间心知肚明。他在暗示白鸟住在他家隔壁,如果想要见到白鸟,可以和他同路。
如果想要见到白鸟——
手冢被自己的思绪震得一愣,眼神下意识落在手中仍握着的手机上。手机屏仍亮着,信息还没读完。
“原来梦想是一件让人羞耻,自愧,让人痛苦,尴尬欲焚,自惭形秽的事情吗?”
-
“来了!”
听见敲门声,白鸟一迟匆匆赶来,打开自己家门。
门外是她没想到的人。茶褐色发的清冷男子立于她家庭院的木门外,发丝微乱,神情却依旧冷静自持,低头看向她的眼睛,金棕色的瞳孔仿若生辉。
“抱歉,冒昧打扰了。”
白鸟的嘴因为惊异微微张开。手冢低着头,目光坚定地对上女孩茫然的神情。
“我是想告诉你,关于那条信息——”
他手中握着手机,白鸟分神留意到。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想通了些什么,又不可置信似的歪了歪头。
“我的回答是,不是。”
“梦想不是一件令人羞耻、自愧,让人痛苦、尴尬欲焚,自惭形秽的事情。”
手冢握着手机的左手难得一见的有些轻颤,他的视线微微下移,似乎想要瞄一眼自己的手,思索间却又重新不容抗拒地捕住白鸟游弋的目光。
“如同你之前告诉我的,去选择自己最想要走的路。”
他抿了抿唇角,声音沉稳坚决:“相信自己,白鸟一迟。”
“……啊。”
女孩先是怔了一怔,过了一会很快就反应过来,轻轻地笑了一声。
手冢没料想到她如此之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笑弯起来的眼睛似乎有水光,闪得像星子。
“原来是这样,那么认识一下吧。”
“你好,树洞先生。我是白鸟一迟,可能是垃圾短信的发信人。”
-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我的夏天得到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