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转到九州去,妈妈。”
“这不是你想不想就能决定的事,你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白鸟妈妈连眼神都没有抬起一个。
白鸟紧了紧握着的手机,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肯松口:“我想在青学读完,然后学文学。”
声音颤抖,已然是恳求的语调。
“你还想干什么?”母亲的语调有些不耐与讥讽:“当作家,连饭都吃不起?九州的学校有编程特色,去了好好学,别辜负你爸爸期待。”
白鸟想说些什么,言语在嗓子眼里卡住,一股好似接近窒息的痛苦。她定定站在母亲身前,半晌仍没得到一个眼神,母亲自顾自地做起家务。一瞬间,她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鸟拿起手边的东西,动作间,她还局促地绕过了易碎物品,选了一包纸巾。抬手狠狠摔到地上,接着旋身出了家门。房门狠狠关上的一瞬,她听见母亲暴怒咆哮的声音。
“反了天了,对你好还不知感恩,我怎么——”
剩下声音被掩在厚重的家门后,白鸟面无表情地想,不用听她也知道,无非是我怎么养出你这样不孝的女儿。
深夜十点来钟,她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巨大的迷茫和孤独感包围了她。该何去何从?白鸟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散步,步子有些沉重。
她下意识捧起手机,翻看通讯录的时候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倾诉对象。严苛的家训从始至终都刻在她脑子里,家丑不可外扬,且因性格所致,她从未与平日的友人说过自己的困扰。
我这无用的社交。她呲笑一声自嘲。无人知心的泛泛之交,存在的意义是否只是不让自己落得孤身一人的惨状。说到底还是好面子,生怕成为别人口里独来独往的孤僻怪人。
虚伪。她痛斥自己。
自大,自我中心。白鸟知道父母想让自己学计算机的原因,高速发展的时代中,计算机无疑是一把可靠的铁饭碗。父亲本身就是理科人,白鸟继承了父亲聪明的理科基因,对于代码并不苦手。
第一次展露计算机天分的时候,她还沾沾自喜地将成绩与父母炫耀,语调里尽是骄傲:“感觉很简单啦,编程语言读起来跟寻常话差不多。”
父母的笑意很明显,她当时天真的为获得的夸赞和认可高兴,丝毫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份认同会成为她想要的未来中最大的阻力。
白鸟想学文是很久以前的事,小时候因为觉得玩泥巴幼稚,她只愿意宅在家里读书。小时候一度成为母亲嘴里夸赞的好习惯,长大后却不以为然,反而催促她学习,别不务正业。
她对情感和美学的感知度很高,在头脑反应过来这之前,身体早就被汹涌的情感支配。白鸟自小就会将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细枝末节用文字记录下来。她想要书写的欲望越养越盛,却从始至终没被她意识到。
样样通,样样松,聪明让她学什么都快,而精进的难度又因需要枯燥的练习,耐不住的火象星座燃尽了三分钟热度,于是不了了之。所以自小到大,白鸟填写材料中的爱好一栏都是空的。偶尔想起来,她会恍然大悟似的把已经作为习惯的阅读写上去。
直到看过手冢的比赛。
看网球部的追风的少年是因她追求美的本性,原本表露于表,仅仅感慨少年在挥汗时构造的视觉美。在她意识到手冢比赛中说所流露的情感远超于她对任何“爱好”的赋值。她潘然醒悟。原来真的有爱好会成为梦想。
看完比赛后的两三天,她始终魂不守舍。到底什么能成为这样命中注定的梦想,什么能像网球之于手冢,成为她的、宁愿燃烧也要坚持的事情。天生我材必有用,她的网球是什么?
在父母提出要转去九州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代码的那一刻,好像什么一下被点亮了,她低头捧起手机,最顶上的聊天窗口写着“树洞先生”。
她想起自己在测试人格的时候读到的句子。
“你用什么谋生方式,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的追求,问你是否敢于梦想触碰你内心的渴望。”
“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望像傻瓜一样不顾风险,为了爱、梦想,还有活着就该有的冒险。”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她所渴求的梦想是自己一直以来所为之着迷的文字,她想去书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人的多面性,写旷野的风和壮丽的山河。
她的文字要比她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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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点,在电脑前打着什么的乾听到邻家的摔门声。
又吵架了吗。他习以为常地推了推眼镜。接着他想起来,邻居不再是普通的邻居,而是疑似垃圾短信发信人。
他走到窗边窥探,看到女生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荡。眼镜蓦然反光,他打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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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点,作息良好的手冢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就寝。
放在桌上的手机连响两声,短讯的铃声打断了手冢的动作。他动作顿了一下,思索过后还是打开了手机。
一条新消息,来自乾贞治:
“手冢,白鸟和家人吵架,似乎是离家出走了。”
另一条新消息,来自垃圾短信:
“我喜欢那种潇洒自在,像一只真正的金色大鸟,肆意翩然。我想成为这样的人,或者,我想写出这样的渴望,用文字。”
“我每次都会觉着,每每阅读到自己所书写的情绪,它们没人看到,也没人能懂,多可惜啊。”
“幸好,我可以充当骚扰短信发给我的树洞。也算是一种慰藉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