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指递过便签,迹部没有接过,借着我的手看了眼内容,旋即疑惑,“啊嗯?如果不是遇到他呢?”
这刺挑的真是麻烦。便签黏性的一面贴在手指之上,右手就着指上的便签快速涂写。
「那你只能祈祷别遇到君岛和远野了,他们不符合你的美学」
迹部看完之后竟然笑出了声。非是嘲讽的讥笑,反倒肆意爽朗,似乎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明明我是很一本正经的。他笑了一阵,接收到我不怀好意的目光才停下来,“抱歉抱歉,这个集训里有意思的人真的是太多了,忍不住就发笑了。”
不太清楚他嘴里的「有意思」指一军还是我,但从下山之后种种行为毫无疑问是叛出了高中生阵营队列。指上的便签没有取下,收拾了纸笔向他们微微颔首后就离开了餐厅。
回宿舍简单洗了个澡,行李之中没有吹风机,只得顶着一头湿发进行夜间散步。合宿之中很少会安排夜间训练,教练们注重劳逸结合,傍晚之后基本都是选手自由活动时间,故而路上和球场没什么选手,寂静安详。
也碰巧遇上了同样喜欢闲逛的种岛修二。
“嗨~霜霜~”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很难同别人打交道但也很少能与他人交心的人,比如说面对神月与德川的离去,至今也没有完全放下。种岛修二应该更是这样的人,我并没有看到他像越智月光一样会将某个人特别放在心上,又或者像入江一样能够与所有人和谐相处,种岛不是孤僻的人却也不是擅长各类社交的那一类。
可莫名其妙的似乎跟他处成了「闺蜜」。
大概吧……
目光绞住种岛修二,神思飘忽千里之外,两年前无意中发现他跟女友分手,出于目击者的尴尬,适度给了些安慰,就此熟络起来。不仅如此,他总在周六翻墙出去到车站等人,几乎每次都要喊上我,不过很少应承下来,到最后也没能知道他等的人有没有来。
这种有太多秘密的人反而不容易成为朋友,我们这一对恰巧是个意外。
“在想什么呢?请你喝饮料?”他几步走到饮料零售机前,“霜霜平常喜欢喝什么来着,好像除了鲜榨西柚汁没有特别钟爱的东西吧。”
「不用了」
借着路灯有些昏暗的灯光简洁写下拒绝的话,在他面前舒展开来。
种岛修二买了一瓶可尔必思。
“多多有说你的嗓子什么时候能好吗?听说还在发烧?”
「低热,没有大事」
一首沉静的萨克斯曲顺着风声隐隐传来,我和种岛同时望向声源,毕竟这个集训唯一会萨克斯的只有入江奏多。
月光灯光交织下,种岛修二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悲凉。他看向的地方是乐曲的尽头——高台之上的入江奏多。
难道他是……
被今天毛利一句「喜欢」折腾得脑袋都要炸了,我竟然会觉得种岛修二当初分手是因为入江??!!
「你喜欢入江君?」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他发出与阿寿一样的疑问,一脸嫌弃夺走便签,在我面前将其撕了个粉碎,似乎在昭示着他的决心。
「难道不是因为入江君有了喜欢的女生,所以你暗自神伤?」
“我要揍你了。”种岛修二无奈摊手,不轻不重地威胁道。
「生气了」
“不生气才有鬼吧。”
「被恶劣的人欺负是件难受的事,所以下次对国中生的态度好一些」
“那你怎么不去跟多多说让他不要老是调戏和也?”种岛对我针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摇头否定,“欺负我这个好朋友未免不地道。”
「走,我去给你露一手」
我偶尔的胜负欲只能被种岛挑起来。当然,他并不信我能够欺负得了入江。于是我们打了个赌,我赌了他想要的护腕,他赌了一个不跟国中生开玩笑的承诺。
顺着天台的爬梯我们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本沉浸于演奏的入江察觉到我们的靠近,停了下来。
“两位,打扰别人很不礼貌的。”
「半夜吹萨克斯影响别人休息是更不礼貌的行为」
入江奏多小心翼翼将萨克斯放置一边,接过便签,在月光下仔细辨认内容,随后标准的绅士笑容凝滞在他脸上,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即兴演奏还能被人追来吐槽。
“所以你们是在商量什么奇怪的东西?”秉着对我们「作恶」的日常了解,入江准确猜到了一些事情。
「我们打赌我能借来你的萨克斯」
“这赌约真的一点也不好笑,”他扶额,“你没有音乐天分,一点都没有。”
曾经我们一起胡闹时尝试过吹一次他的萨克斯,在吹出一连串放屁的声音后,他就将我拉进了“音痴”这个黑名单里。
「但是入江同学的音乐天分也不过如此,总是月下独奏,说明在人多的地方吹会出事。」
入江神色阴沉,凶残的语气听起来那样可怕,“我只是在享受孤独!”
种岛笑得直不起腰,能将入江奏多气到这个份上的人不多,惹他生气的人大都是要被他记住,总有一日再用自己精湛的演技报复回来,所以种岛笑的不仅是入江现在得到的现世报,还在笑我被入江欺负的未来。
「所以入江同学就不要欺负老实的德川了吧」
“……败给你们了。”只有亲自感受被调戏,才能从根源杜绝这种恶趣味。入江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挽尊,他妥协,“所以,景上君你也不要欺负我这个老实人了吧。”
我重重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实际上我并没有说假话,虽然他喜欢吹萨克斯,但声音也并不好听,他与鬼总有迷之自信,苦了德川一双耳朵。
我们三人顺着爬梯挨个下去后,种岛修二才感叹:“还能这样的嘛?”输了赌约他可是很不甘心的。
「入江君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多多,你害我输掉了调戏国中生的乐趣,呜~”
“我还没有指责由于你的问题,导致我被景上这个音痴捉弄了。”
种岛一把揽过入江:“所以霜霜还是在乎和也的,不忍心看他被你欺负了。”
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好呢。
如果明日不会有那些比赛就更好了。
“担心国中生的话可以多给一些情报和意见的。”
入江的直觉很敏锐,觉察到我不为人知的低落就猜出我是在担心国中生的比赛。恰巧走到一块小石子前,将它踢走,摇首否认了他的观念,在我的认知里,这群人是极其自尊且有主见的,如何成长该由他们自己选择与发现,说得太多只会增加他们的依赖感与负担。
“都是很可爱的学弟们,想想就想去欺负~”
伸手在种岛腰间掐了一把,止住了他的坏心思。
种岛见我不给面子,也不能跟我动手,转头又去吐槽入江:“为什么每次吹萨克斯都穿的这么花孔雀?”
肉眼可见的,入江额角青筋暴起。
“啊,比起某人每次游泳前都一定要脱光秀肌肉好多了吧?”
“哈?我秀我的身材,跟你扮王子耍帅是一回事吗?”
“你说什么?”
已经能听到入江后槽牙磨碎的声音了,而他此刻笑得越深,就代表种岛越要倒霉。
“好可怕~霜霜~”
我早已脚底抹油溜了,自己捅的篓子还是自己解决,我才不帮他收拾烂摊子。走远了回头一看,入江一脚踹在了种岛的臀部。
好久没见到入江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为了达成与德川的约定,他的压力总是很大,而平等院带着强大的本领回来,更是让他的压力到达顶峰,逼着自己一步一步成熟起来。
希望他和种岛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只望当下,休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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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定律中有一条简单译文是越不希望一件事发生,它发生的概率反而更大。
比如现在的局势。
在双方人员上场时,我就知道迹部与仁王这一组合在面对越智和阿寿时没有多少胜算。
仁王的天分强到足以令人嫉妒红眼,我也从未见过有如此模仿天赋的人,模仿出手冢的形象便也罢了,竟然还能将他的能力一仿无余。这一度唤醒了我心底残存的一丝可能性,也许某天,这个孩子能帮我达到我想去往的未来。
昨夜的担忧呈现,已经隐约可见为了能够更好地支撑迹部,仁王左手臂上那瘀起的血色,这会大大缩短他的运动生涯。
就为了胜利当下这一场,如此拼命值得吗?
我无法理解他的「拼命」行为。
“他如果在这里后退的话,所有的国中生都会变成一个笑话。”身侧突然响起越前的声音,我竟然出神到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如果输了的话,就没有人能看得起国中生。”越前继续说着,明明是看着球场,却是在回应着我的思绪。
“为了一场比赛牺牲一条胳膊?”经过一晚,嗓子恢复了一些,只是声音还很嘶哑,我固执地问出了心底疑惑。
“我说前辈,不要太过物化衡量我们。”
……被小弟弟教育了。视线转回比赛这边,场上形势肉眼可见地向越智和毛利倒去。最终,越前丢下一句:“他们的韧性很强,我找不到会输的理由。”
抢七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而仁王再也无法支撑,跪倒在地,只剩迹部一人面对高中生。我一贯了解越智,沉稳的他即便只面对迹部一人仍是不会放松,找准他的劣势点回击了一球。
突然看台上跃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坚毅无阻地挡在了迹部面前。越智和阿寿没有预料这个干扰因素,球被回击到他们的场地。
裁判宣布:“点数无效……”
“等等,”越智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举手对裁判示意,“只有这球算有效。”
不清楚究竟是心软还是被国中生的韧性打动了才让越智这种成熟冷静的人认可这个分数,但因为这关键的一分,给了二军喘息的时间。
“一盘终,迹部仁王组获胜,比分七比六!”
跟随比分落下的哨声,广场之上又想起一道冰冷的广播:“根据U17集训规定,由于干扰比赛行为,命令桦地崇仁选手退出集训!”广播播告也认下了这一球,以驱逐桦地为代价。
“谁要你多管闲事?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迹部明面上驱逐桦地,实际上应该是心疼吧……因为自己的不足与缺陷,才导致了他的部员离开此地。希望这份自责的心能打破桎梏,毕竟仁王已经快到极限了。
幸好中间有十分钟缓冲休息时间,立海的人早已准备了冰袋为仁王冷敷。第二盘仁王化成越前龙马,侧瞄一眼正主的表情,他明显无力吐槽,丝毫不觉得这是仁王对他的认可。
尽管看起来状态足够,但仁王在上一场比赛已经脱力,第二盘仍旧毫无悬念,越智与阿寿以六比零大分差迅速结束。
之前已经跟迹部叮嘱过了一眼都不要跟越智对视,结果第一盘换边时他还是没听进去。不过越智出众的身高与相貌,谁都会忍不住看一眼吧,更别提这个人还是冰帝前网球部长。现在第三盘的决胜赛里,如果他不能从这份压力中解脱,那就一切宣告结束了。
不过一看到阿寿毫不在乎的表情,就觉得他欠扁,一副不认真比赛的样子,就像是一种挑衅。这可是国中生赌上所有的对决,到底是放水还是如何,都未免不尊重了。
迹部苦战的模样并不符合他的美学观念,他坚信自己应该是风华绝世永不狼狈的。失力的仁王无法发球,一切都赌在迹部身上,尽管他还未放弃,但我已想不到获胜的可能性,直到——
倒地的仁王竟与迹部实现了「同调」。
真是可怕的意志力。
明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能够支撑着自己看穿对面的走向和死角,并通过「同调」传达给奋战的迹部。
不禁感叹:“饶了我吧。”
同调加持下,迹部贯穿全场视野,从压力下解脱的他眼力也发挥到极致,由仁王雅治带给他的可能性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抢七的最后一球,迹部使用了「眼」的绝技,利用迹部王国看穿骨骼,也利用人类的生理平衡,打向绝对的死角。而我没想到被仁王刺激的阿寿竟然以自我脱臼的形式,回击了这一球。
最终还是被感动到不愿意放水,赌上胳膊也要打回这球的信念……
阿寿,你走出来了吗?
目光紧锁那个单膝跪地的男人,他的赤发似乎更耀眼了,一瞬间,我好像觉得那种扼住心脏的负罪感消失了一点点。
球落在迹部球场,却被倒地的仁王轻轻接了回去。
“这可是双打。”仁王扯出一抹虚弱无力又自信无比的笑容。
裁判吹响宣判哨声:“二军获胜!”
看台顿时洋溢起一片呼声。
越智都被顽强的意志折服,承认了这对双打组合的耀眼。就在他们交接徽章时,远野竟然选择和平等院一样的方式,朝他们击出一球来惩罚失败。越智第一反应是将受伤的阿寿护在怀中,想自己扛下这球的伤害。
幸好这球被木手永四郎发出的一球击落。
“是哪个白痴在妨碍我的处刑?”
第二场比赛的选手就这么潦草定下,远野笃京和君岛育斗对木手永四郎和丸井文太,越智扶着阿寿去了医务室,我确定第二组双打是远野和君岛之后,心中产生了不安。
这两个人是很糟糕的组合。
远野一直把平等院摆上神坛,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参照平等院,所以他的网球充斥着暴力,正因为这一点,我虽然和远野组成过双打,但彼此理念不合,依旧分开了。
而君岛是他的第二个搭档,也是与他一直双打到现在的,君岛对他的一切太过了解。虽然我也不觉得君岛多么光明磊落,可他们并不适合组队双打。
趁着各自热身的时间,秉承着老搭档的责任,我第一个找了远野,半是不解半是埋怨:“刚才比赛结束为什么还要插手?”
正在做拉伸的远野笃京停下来,瞥了我一眼:“那种乖乖认输还赞美对手的人,不觉得虚伪恶心吗?”
“正是因为你没有正视他人能力的心,才会走得这么艰难。”
“嘁。”
我看了四周,没有见到君岛育斗,心中不安隐隐放大:“君岛君呢?”
“不知道,你走吧。”他一脸不耐烦,但在我真转身要离开时,他突然好心提醒,“与其在这教训我,不如去可怜下一场的国中生吧。”
广播传来播告:“由于二军选手石田银受伤,无法继续比赛,一军获胜!”
远野听完赛果,笑得放肆张扬,一点都不留情面。或者说他本就是一军的人,站在他的立场,这种笑反而是正确的。只有我这样不伦不类的人夹杂在初中生与高中生之间,才最可笑。
我离去的步伐很快,因此也没看到远野沉寂下来的目光一直紧锁着我的背影。我去继续寻找君岛,他擅长攻心交涉,应该是和木手在一起,问了一下木手动向,果不其然在厕所水池边找到了谈话的二人。
我隐在树后偷听,好做及时的应对。
“只要你打中那家伙的左腿,我可以保证你进入一军。”
“你是那家伙的队友吧?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你看到了,那个人太暴戾,我很不喜欢他,所以,送他上西天。”
远野左腿有旧伤这件事只有我和君岛这两个做他搭档的人才知道,君岛竟然会告诉木手?甚至让木手毁了他的腿?心中震惊,我一向认为君岛只是简单的不喜欢远野,没想到会真的下手伤害他。
直到他们离去我才从树后出来。
比赛已经快开始了,现在赶去提醒远野并不现实,况且木手没有给君岛肯定的答复。广播播告此时响起,一军君岛育斗、远野笃京对二军木手永四郎、丸井文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