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偏僻的一角,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两端,他们中间的距离,很短,也很长。
原先在心中预想的种种情形,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粉齑,此刻的情形用相顾无言四个字来形容在贴合不过。
“跳舞,很快乐吧。”终于,宋云柯忍不住,先开了口。
“嗯。”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跳舞。”
“嗯。”
“跳得很好看。”
“谢谢。”
“你今天,也很好看。”
今天音桓穿着江月姝专门按电影《Anjaam(孽爱)》中Chane Ke Khet Mein(豆田少女)一段复刻的楞哈。不仅戒指、手镯等首饰穿戴在身上,她甚至还照这段女主角的穿搭在发间别了仿真的茉莉花串。
这般异域的打扮,便是宋云柯也是头一次见到。
“谢谢。”
“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能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
“很久很久了,”音桓低头咬了咬嘴唇,手心出了不少汗,“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出殡的那天,叔叔阿姨一夜白发,好在有你的哥哥姐姐,他们也慢慢走了出来,只是叔叔阿姨每周都会去你的那间房子打扫一天。”
“谢谢。”
牵挂了快十年的亲人,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足以在心中泛起他人难以想象的波澜。
然而,她表现得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平静,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有的只是狠狠砸在手上那几滴晶莹的水珠儿。
过了好一会,心情才勉强平复的音桓问:“你——什么时候走的?”
“你离开的第十四年,我被查出癌症,医治无望后,我选择葬在了有你的那块墓园,你,会介意吗?”
“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那个时候,自己要是没有出事,也该有四十二岁了吧。
想到这儿,音桓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她眼睛微咪,望向远方:“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这孩子三岁的时候,大病一场,进了icu里,等医生好不容易将几近死亡的他救回来时,他,便不再是他了,”杜云柯顿了顿,继续说,“说来也真是巧,这孩子和我的名字,一字未差,或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音桓望着挂在空中的那一大团软绵绵的云彩:“五岁那年,她一脚落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只是,从昏迷中醒来的不是她,是我。”
“这些年,过的很好吧。”
“嗯,他们对我很好。”
“安。”
“嗯。”
绷直了身子,宋云柯下意识地攥紧拳头:“下个星期,冰帝将要举办文化祭,你会来吗?”
“……”
“文化祭的第二天会有后夜祭,我想邀请你参加。”表面上似乎云淡风轻,然而胸膛下的那颗心脏却怦怦怦跳的越发快了。
后夜祭,是大家邀请同伴围在篝火周围跳舞庆祝。
深知宋云柯此举为何,音桓转头看了眼他,随后目视前方:“我有事,就不去了。”
“是么……”得到答复,少年的身体变得有些沉重,他低下头,肩膀也耷拉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再次回到了先前的那种沉默之中,只是这次更加沉重。
良久,音桓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你知道吗?我曾听说,人在临死前,会回想起心中最重要的人。”
“有一年,我遇到了雪崩,那冷冰冰的触感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刹,我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哥哥,想到了姐姐。”
“之后我意识到,于我而言,你很重要,却又没那么的重要,”说着,音桓低头盯着十指交叉的手,若有所思,“我总是天真地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快乐,可在那段漫长的旅途中,我渐渐体会到,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每一个探求都能得到结果,更不是每一个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你在我身上投注的感情,终究是水中捞月,徒劳无益。”
“这漫漫长路,有些东西我若注定没有,便没有罢。”
“安……”
“那年向你提出分手后不久,我便为了心中的追寻踏上旅途,我知道你是有些执拗的,所以即便是结束旅途,我也不打算让你知晓。
“因为那时的我始终相信,时间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你也会慢慢淡忘我,然后遇上属于你的那个人,只可惜,是我低估了你的坚持。”
“那日我也冲动了些,说的话可能会伤害你,我们之间注定是无果的,既然有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我衷心的希望你可以放下那些过往,也放下我,好好生活。”
“当然,我也知道,你倾注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我这几句话就能从中走出来的,可恋人做不成做个普通朋友不也挺好,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缘分最后变成一段孽缘。”
“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我很感激你告诉我,只是从此,”音桓心中一横,猛地站起来,紧握双拳,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浑身的力气在这瞬间被抽干,宋云柯面色煞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抬头仰视着旁边的女孩儿,他大脑一片空白。
宋云柯低头紧闭双眼,半晌,他无力的长叹一声,又摇摇头,抬头苦笑着看向面前的少女:“安,你变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一尘不变的永恒?”
“是啊,沧海桑田,高岸深谷,这世间哪有一尘不变的。”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放下我吧。”
宋云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好字。
他可以欺瞒任何人,却独独无法对她说出任何谎言。
最终他声音颤抖着,艰难的吐出“对不起”几个字来。
“何必这么说呢?你并没……”音桓一时语塞,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我,我还有表演,先走了。”
“嗯。”
目送快步离开的音桓,眼眶通红的宋云柯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这天,绿树青草,阳光微风,长椅少年,黯然销魂。
……
回教室途中的音桓,一直低着头向前走。
似乎有那么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遭热闹的环境强行分割开来。
“粟花落桑。”
走到教学楼门口,一个人叫住了音桓。
“手塚,桑?”稍稍抬眼,面前相貌清俊的少年手中正拿着剧本。
看到少女泛红的眼眶,手塚语气柔和:“你还好吗?”
“还好,”音桓扯了扯嘴角,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些时间,要不就现在对下台词吧?”
此刻的她,甚至都没多想下手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特地带了剧本。
两人一同进了教学楼,找了间无人的教室,随便找了两把椅子坐下,开始对起台词。
只是某人还没从先前的情绪中缓过来,台词对的不是说多说少了几个字就是几句话说串了,而手塚也是极耐心的一点一点进行指正。
“抱歉。”音桓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在状态。
“没关系,只要正式演出顺利就好。”
“嗯,我会尽量调整好状态的。”
手塚点点头:“啊,我也会尽量配合你的。”
“手塚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