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洁白的门,宋云柯不禁闭眼攥紧拳头,可脑海中浮现的仍是上一秒透过门上玻璃看到的画面,这景象刺激的他胸中猛然涌上一口气,堵得他头晕目眩。
少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逃避这一切。
不,我不能后退。
想到自己曾经只能面对她的墓碑,宋云柯猛地睁开眼,按下门把,缓缓走进房内。
房里此刻没有其他人,而一抹阳光正透过玻璃窗落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泛着淡淡的金色,似乎下一刻,她就会随着这抹光消散在少年眼前。
“安。”
看着病床上陷入昏迷的少女,宋云柯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触碰,此刻的少女在宋云柯眼中宛如一个瓷娃娃,脆弱易碎。
他害怕,他恐惧,他不敢想她的再次逝去。
当年,他从别人口中得知清安回来的同时也得知了她车祸去世的消息,这一次,他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出事的消息——
昨日周末,他一个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早早地到了咖啡馆,可一直坐到店里打烊,都没等来他要等的人。
但他知道清安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因此,他只好安慰自己安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没有来。
当今天他照例在青学门口等待安的时候,却并没有等到少女,反而是从她的红发表哥口中得知她两天前出车祸的事情。
那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正如当年得知她出事时的反应。
尽力维持自己的理智,在得到了医院地址以及病房位置后,宋云柯他以最快速度打车赶到医院。
“安,你又要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吗?”
这样的事,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想起很小的时候,安总是缠着自己,要自己要给她唱歌时候的事,宋云柯的笑容带着深深的怀念。
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宋云柯小心翼翼地握住音桓的手,柔声唱起那儿时的曲子: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海边出生,海里成长,大海呀大海,是我生活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
……
我,是死了吗?
睁眼,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紧接着音桓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时把纸条给了宋云柯后,她就跟着菊丸几人一起走了,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到时候应该和宋云柯说话什么。
就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不远处一辆疾驰的汽车直往前冲,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而路口正中的小女孩被吓得站在原地大哭。
来不及多想,音桓下意识地奋力冲过去一把推开了小女孩,正如她当年推开了那个小男孩。
那一刹,音桓心里不知怎么冒出一个想法:
天爷啊,咱们下次换个死法,成吗?
在一股巨力的撞击下,她犹如一片风中落叶,被搅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这熟悉的痛楚,音桓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车子过于有缘,连续两次都和汽车来了个亲密接触,只是这代价忒大了点儿。
落地的那一刻,音桓的听觉似乎被无限放大,残留的些许意识好像接收到了很多很多的声音,是在叫救护车吗?应该是的吧,不过应该来不及了。
毕竟自己已经以这样的方式告别过一次人间了。
柯哥哥,抱歉,又一次没给你告别的机会。
对不起……
“你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散发着光的云团。
“你是之前那位记录者?”
看到云团的第一眼,音桓关于这里的记忆一瞬间全都被唤醒了。
“是。”
“刚才,你的话什么意思?”
“我可以送你回去,你也可以回到魂河选择投生。”
“我真的,可以回去吗?”音桓完全不想这么草率的结束生命,“可是那个撞击……”
“你体内的魂水消解了大部分的伤害,因此你的□□只承担了极小的损害,你若决定回去,我会在你的头、躯体、四肢各融入一滴魂水,但这也会延长魂水离体的时间。”
“六滴魂水?可之前也只用了两滴啊。”
“你会再次回到这里,证明你的灵魂与躯体之间连结已不稳定,因此暂时需要魂水粘合你的灵与肉。”
“暂时?”
“按照你们世界的时间观念,需要二十八天。”
“我体内魂水又多了几滴,是不是意味着离体的时间也更长?”
“是。”
如果只是付出这样的代价,就可以回去,又有何不可?
“我想活着,继续活下去,所以,麻烦您了。”
“嗯。”
和上次的感受很不一样,这次的感受就像是整个人陷进柔软无比的云朵内,四肢百骸都有一种一直难以言喻的温热感,以及些微酥麻,用惬意二字形容实不为过。
不知不觉间,逐渐模糊的意识只远远的听见一声清脆的铃音。
可以回去了吗?
谢谢。
“……大海呀大海,是我生活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
耳边隐隐传来记忆中的歌声。
我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总是缠着柯哥哥,要他唱这首《大海啊故乡》的曲子,那时的她,只是觉得好听,如今听来却是满心惆怅。
好想回去看看啊……
逐渐恢复意识的音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躯体。
“安,安,你是、你是醒了吗?”
突然感受到少女微动的指头,宋云柯猛地睁大眼睛,激动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想,家,了。”眼角划过一滴泪,少女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说的虽是日语,但只有宋云柯,也唯有宋云柯,能明白床上少女的弦外之音。
宋云柯眼眸微垂,随后抬起头来唇角微弯,目光温柔:“安,该醒醒了。”
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是医院吗?
我没有死吗?
我还活着吗?
我还活着啊。
真好。
活着真好。
缓缓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鼻腔内充斥着她不喜欢的消毒水味,音桓不自觉皱起眉头。
“渴吗?”
音桓没有回应,费劲地支起身子,靠在床头上,正好瞥见门口正站着几个来探视的熟人:“嗨,大家,进来吧。”
几个少年此刻正背着包站在门口。
实际上他们在门口站了有四五分钟。
还没开门,就听见宋云柯正唱着一支他们听不懂的曲子。
悄悄按下门把,是干净的病房,是温柔的歌声,是金色的阳光,是熟睡的女孩,这一幕就像是画儿,让人舍不得打破。
若不是音桓碰巧醒了,他们几个也就打算悄悄离开了。
“我猜,英二你们今天来,是因为明天就要修学旅行去了吧。”刚醒来的少女,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菊丸走到音桓床头,宋云柯顺势后退了一步。
上个星期,在幸若老师的通知下,学生们翘首以盼的修学旅行地点决定了,学校里每个人个个都热烈的讨论着相关事宜,音桓倒是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
台湾,她还没准备好踏上那颗东南海上的明珠。
只能说在这次糟糕的事件中,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不用参加修学旅行了。
音桓浅笑:“那就祝大家这三天的旅行顺利喽。”
本就缺少血色的脸蛋在披散的黑色长发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
“音桓,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不用了英二,这几天也让大家担心了。”
身体虽然虚弱了些,但好在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音桓和少年们说笑了几句,又狠不下心让宋云柯一直孤零零地站着便让他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之后我会联系你的,不会太久,你,回去吧。”
“好好照顾自己。”目光一直没离开少女的宋云柯点点头,不舍得离开了病房。
宋云柯前脚刚踏出病房,菊丸后脚就贼兮兮的问:“音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是啊。”
没想到音桓这么大方地承认了,菊丸一怔:“他不是冰帝的交换生吗?你转学到青学也没几个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而且关东大赛那天,看粟花落桑的反应,你们认识了很久的概率是99%。”
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八卦,音桓想着,挑眉问:“想知道?”
“嗯嗯。”
音桓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手塚、大石、不二、菊丸、河村和乾中,最明显的就是某位刺猬头的眼镜正闪烁着诡异的光。
“真的那么想知道?”
“想。”
“秘——密——呦——”音桓笑了一声,半认真半玩笑,“现在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念书,恋爱什么的成年以后再考虑也不迟,如此大好青春不在学海里遨游岂不可惜?”
刚说完,就见病房门再次被打开。
“爸爸。”
“谢姨夫好。”菊丸立马招呼道。
其他少年异口同声:“叔叔好。”
“好好,”见到醒来的宝贝女儿,谢席凇赶忙走到靠窗的床头,又给她倒了杯水,“醒了后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少女接过水杯:“没有,爸爸你刚刚是出去接海老名叔叔的电话吗?”
自家老爹的写稿速度音桓再清楚不过了,快的时候下笔如有神助,慢的时候几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所以她还是蛮同情谢席凇的这位挚友兼责编的海老名丰。
“嗯。”
“姨夫,我们就先走了,”不好打扰音桓父女两个,菊丸十分有眼力见的开口,又加了句,“音桓,我们下次再来看望你。”
说着,菊丸带着自己的几个小伙伴离开了病房。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等你醒来,需要观察几天,要是没出现什么不适,会给你安排一些检查,各项数值都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住院观察啊,行吧。”音桓无奈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住在医院这几天的日子不仅无聊,还要忍受着她不喜欢的消毒水味道。
来探视的人基本都是亲戚,当然还有那天被救的小女孩的妈妈来道谢,除此以外也算得上是清净。
至于那位肇事司机,音桓知道自己父母能处理好,加上她也懒得过问,以至于后续的事她是一概不知。
只是对于出院后该什么时候联系宋云柯,音桓着实有些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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