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种岛在中午一点推开了2202宿舍的门。
午休的时间段,走廊很静。种岛数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停在2202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没有打招呼,直接拧开了门,进去后又反手上了锁。
房间里只有仁王一个人在,靠着床头拿着手机,见他进来掀了掀眼皮。
“你一个人?”种岛明知故问道。
仁王把手机丢到床上。
他完成上午的训练后种岛来和他打过招呼,因此他吃过饭去浴室冲了个澡,此时头发还是湿的,水痕从后颈一路蔓延到纯棉白T恤的领子里。
“puri.”
这大概是不想废话的意思,种岛自顾自猜测着。
他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床沿上。
一个月前种岛接到了黑部教练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回U17训练营做一个限时的特殊训练。好不容易是国家队休息期,他原本不打算接受邀请的。但接到电话的那个夜晚,他倚在窗边看到了窗外一束被雨打湿的野蔷薇。他突然就想起了仁王。
他们其实去年才认识。
同为U17国家队的一员。
高中生,和国中生。
如果不是那场双打,他也不会意识到训练营里有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某种雷达让种岛发现了什么,而这种猜测,在世界杯的进程中逐渐加深。
他不怀好意地把仁王堵在澳大利亚的酒店角落,想要琢磨出一个既不伤人过头又能打破什么的问句。问“你是不是暗恋那谁谁谁”?这是不是太过分了?问“你也喜欢男孩子吧”?这又有点太上赶着了吧?三秒的思考时间过后,他对着挑眉的仁王扬起一个自信阳光被给他拍照片的摄影师夸过的灿烂笑容:“要……和我试试吗?”
话刚出口他就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不,这不是他想说的,他其实是“不怀好意”的。
然后他对上仁王诧异的目光。
同样有着一头银发的少年平时挺沉默寡言的,表情也算不上丰富。虽然被称为“欺诈师”,但在国家队也很少露出活跃的一面。只有在捉弄人时才会连眼神里都透露出愉快。
鬼曾经和他说过,“那个叫仁王的孩子和你有点像”。他当时啧了一声说“鬼你是当长辈当上瘾了吗也就大三岁叫什么孩子”,一边反驳“不是所有头发颜色一样的人都是相似的”。
但他还是因为那句话而对仁王有了关注。
继而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过了线的话。
要找个什么弥补的说法呢?
“你也喜欢男孩子吧。”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被他两分钟前才评价为“脑子进了水才会讲出口”的话。
仁王勾起唇,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前辈的教导吗?”
种岛眨了眨眼:“没错。”
这太尴尬了,种岛想等面前这个小狐狸崽子拒绝他就马上走,当做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听到了仁王的回应。
“好……吧。”
……诶?
1、
仁王收到信息时刚从浴室回来,头发还在滴水。他随手拿了放在床架上的毛巾捋了一把自己凌乱的白毛,点开屏幕,在看到种岛姓氏时抿了抿唇。
“明天见个面吧。”
是这种看上去没什么的话,但仁王却能准确读到潜台词。
他回复道,“你的大学生活那么闲吗。”
短信回复来的很快。
“我好歹也算是国家队正式队员了,去青年候补选拔训练营里帮个忙也不算不务正业吧。”
仁王扯了扯嘴角,把手机丢回桌上,抖了抖手上的毛巾开始认真擦头发。他眼睛盯着台灯的灯光,发呆的时候想起一年前走廊上的事。
说是人生黑历史也不为过了,在当下的反应也未免太过偏激。不过那家伙在那个场合那个语气说出那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学校收保护费的威胁意思。又或者只是他自己太敏感。
仁王自嘲地啧了一声,把毛巾挂起来,捋了一把还湿着的发尾,打开抽屉去找发绳。
前一天又断了一根,所以他在网上下单买了好几种花样,现在都没到,只能用黑色基础款凑合凑合。
同理,他和种岛,也算是凑合凑合。
2、
一年前的时候种岛找他聊天。
说我那么一说你就真的答应了?也没那个必要。
他那时候怎么想的呢?
仁王不太记得了。
但那个时间点正好处在他整个人很烦躁的状态。烦躁于和另一个人很难把握好的距离,也烦躁于不算如意的国家队比赛的表现。
前辈说要教导的话,就都试试看吧。
种岛便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还什么都没做,你这样就像是我已经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黑皮肤的青年鼓起腮帮子说话时带着委屈的语气,又刻意拖长了音,让这委屈变得十分刻意起来。仁王听得浑身都不对劲,转身才想起来,他自己也总是用这种语气去噎别人的。
日本队拿了冠军的那个晚上,国家队在酒店餐厅开庆功宴,包括来澳大利亚的非国家队成员也来了。
仁王端着没有酒精的果汁觉得气闷,就一个人跑去酒店天台透气,十分钟后种岛也上来了,说你这么不合群可真让人头疼。
仁王眨了眨眼,却连无辜的表情也做不出来。
他很累,没有理由的。
“是因为我吗?”种岛凑近了,虽然是谈笑的问法,却还带一点关怀的。
仁王忍不住想,这时候你又跑来问我。
“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种岛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侧碰了碰,食指点了点他的唇角:“你是说这个吗?”
“……puri.”
“这就是我需要教导你的事了,对吧?”种岛笑出声。
他们在那个天台上有了第一个吻。虽说是被种岛称为“教导”,但仁王也不至于太落下风。他恍惚着想,这是什么没道理的争锋相对的战争啊。
3、
其实也没怎么约会。
不过提早确认了大学提前录取的种岛,几天就会来神奈川一次。
他也不避讳被立海大的正选们拉去当陪练,只会在所有训练结束后拉走仁王。
柳有一次感叹,说仁王,你和种岛前辈关系真好。
仁王愣了一下,含糊地应了。
他总不可能说,他们这只是在实践“约会”吧?
反正项目也就是种岛把他拉去网球俱乐部再做点什么“特训”,就好像这个前辈认下了“教导”这个词以后真的兢兢业业做起了教导者。
托这位“热心善良”的前辈的福,他的网球技术确实在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了。
迹部财团所属的网球俱乐部就算是神奈川的连锁店也足够豪华,仁王和种岛两个人挤在同一个洗澡隔间也不觉得逼仄。
仁王在水雾里盯着白瓷砖贴片,有过那么几次想问种岛到底想要什么。
不管从哪里算,到目前为止,他都被特别关照了。
“当前辈上瘾吗?”
种岛对这样的问话,报以这样的回答。
“你说话带刺的样子也很可爱。”
仁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4、
现在仁王坐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反手锁了门的种岛则在窗前的位置站了一会儿。
深山里的秋天,温度要更低一些,就算太阳从窗外照进来也没有太多暖意。
窗外正对着的树上蹲着一只说不上品种的鸟,自顾自梳理着羽毛。
“别看了,快点吧,下午还有训练。”仁王说。
种岛啧了一声:“下午训练也是四点后,还早。”
但他还是抬手拉起了窗帘。
于是房间暗下来,室内温度仿佛也降了两个摄氏度。
仁王给坐到床沿来的种岛让了一点位置。
“我像是一个工具人。”种岛语气里带着抱怨。
仁王轻哼了一声,嘴角带着讽刺的弧度:“是你说要见面的。”
“每次都这么凶……”
带着关西口音的句子沉下去,带着茧子的手指拂过还带着水痕的后颈。
仁王被按在自己贴着墙放的被子上时觉得有些头晕。他抬手勾住种岛的肩膀,几秒后突然道:“你是不是胖了。”
“……哈?”
“国家队的训练这么轻松吗?”
种岛忍不住抬起头:“你整天到底在想什么啊。”
“puri.”仁王吐了吐舌头,难得有些心虚。
5、
他们其实是会谈心的。
比如种岛总旁敲侧击地问仁王打不打算表白。
第一次仁王还以为种岛是在嘲讽自己,直接就冷了脸。第二次他就琢磨过来,种岛是真的在撺掇他告白。冷言冷语了两次后,第三次听到相似的问句的仁王,终于能冷静地回答种岛的问题了。
“我如果打算告白,一开始也不会答应你了。”
“那就打算暗恋到底吗?”
“也不至于。”仁王的语气很冷淡,“没有到那种程度。”
6、
喜欢,和想要在一起,是两回事。
喜欢,和暗恋,也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仁王并不是很高尚的人,所以“为了你好我不会做什么”的这种觉悟他也嗤之以鼻。
虽然看上去,他和种岛的关系,像是他被种岛威胁以后才想太多而被迫做的决定,但并不是那样的。
就是“凑合”罢了。
7、
“我没有那么喜欢他。”仁王说,“前辈也知道的吧。”
“不,倒不如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单纯一些。”
仁王皱起眉,想这到底算是夸奖,还是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玩的,带一点负面情绪,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