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仁王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仁王雅治,欺诈师,嘴里没一句实话,最爱捉弄人,但被人骂到脸上也能安之若素,看似对一切都很冷淡也看似用玩乐的态度对待一切。
这样的人,共情能力很强?
但要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呢?
如果不是共情能力很强,他是怎么做到在短期内了解一个人的网球打法和过去的经历,去与本人的情感和精神达到共鸣,完成“幻影”呢?
欺诈和入戏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仁王是个标准的体验派。
2、
晚饭的时候教练组公布了第二天对战德国队的出场名单。
仁王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杜克前辈一起。
实际上上一轮结束后他就知道了,教练提前和他说了,杜克前辈也带他去看过和加缪的比赛,他后来还和加缪单独交流过。
仁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教练和前辈们希望自己做到什么。
而这原本也和他自己的意愿有重叠的地方,所以他去做了,乖巧的。
可名单真的定下来公布时,他又突然觉得累。
到底是哪里累呢?
他也说不清楚。
3、
“去走走吧。”
柳生找到他时他才刚洗完澡,头发被电吹风吹的半干。
他不是很情愿,但也没有拒绝。
仔细把电吹风的线缠好,他用放在洗手台上的发绳把发尾全扎起来,是一个低马尾。
夜里有些凉了,他只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凉风将半干的头发吹起来,头皮有些发麻。
他因为这一点凉而感到雀跃。
“我明天要上场了。”他说。
柳生和他隔着半米的距离,闻言侧过头来看他:“我知道。”
4、
酒店附近日本队租下来的球场没有关门。
第二天要比赛,日本队又是连着打到半决赛,缺兵少将的,大家都很疲惫,因此此时球场里没有人。但射灯是打开的,球网也拉的紧,一筐网球和备用球拍就摆在球场边。
也不是故意往这个方向走,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球场来。
仁王这才承认自己有些紧张。
他现在不想打球。
他连球拍都没带。
“上去吧。”
柳生在他没说话之前指了指旁边的观众席。
仁王瘪了瘪嘴,跟着柳生走了上去。
阶梯观众席旁边的隔离层是四方桌,被挡雨罩挡的严严实实。此时那里没有光,与球场相隔出两个世界。仁王率先迈了两步走进去,让自己陷在黑暗里。
其实也没有很暗,至少能看到方形的桌椅。
但长长的栏杆和头顶的雨篷仿佛将世界与球场隔开了,是一个阴冷又寂寞的世界。
仁王走在前面,走到长廊中间,转身坐在了长凳上,背对着四方形的桌子。
柳生慢悠悠跟在他后面,这时候又慢悠悠走到他面前。
穿着短袖又因为夜里凉而搭上了一件披风,显得打扮与平日里不同的柳生低头看仁王,语气有些无奈:“仁王君,我们这是在约会,开心一点。”
“噗哩。”
5、
夜里一定要两个人出来走一走,或是在酒店找个地方聊一聊的习惯,是到了澳大利亚才开始的。
全国大赛以后他们吵了一架,在U17刚开始时正处在冷战中。
那时候他们还是普通朋友,但隐隐约约也感觉到对方有哪里不同。
和迹部打完一军挑战赛的双打后,柳生到医务室来找过他,他们在医务室又吵了一架。
他的手包扎过,那几天有些不方便,柳生帮他拿东西,看着他去医务室做日常检查,沉默地跟着他。
仁王不知道柳生是不是在比他们谁更沉得住气。
但仁王受不了这个。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从训练营解散回去休息的那天仁王在自己家门口问柳生。
那时候柳生帮他拎了行李一路回了家。
“不请我进去吗?”
仁王想,干脆说清楚算了。
别再僵持了。
太没意思了。
他是这么想着,话到了嘴边又收回去。
然而柳生似乎看穿了他那瞬间的想法,在他准备转身直接进家门的瞬间往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仁王君,别装傻了。”柳生说,“我在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不知道。”仁王打算装傻到底。
然后柳生露出一个介于无奈和释然之间的表情。
“仁王。”他换了称谓,丢掉了敬语,“我喜欢你,要试着交往吗?”
6、
互相喜欢这种事,仁王早就知道的。
他以为他和柳生有默契,因此什么都没说。
但柳生后来在一次闲聊时,说“镭射光束”的名字是为了展示对暗恋的学姐的炽热的感情。
冷战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仁王一开始觉得太尴尬了,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吗?
但他冷静下来又觉得,去他的自作多情,他感受到的那些暧昧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是欺诈师反而被别人欺骗了吗?
仁王承认自己在迁怒,但他无法说服自己。
然后他去找了幸村,说要单打。
全国大赛决赛名单出来时柳生堵住他,问为什么突然冷战,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单打。
仁王难道说是因为我气我自己自作多情吗?别逗了,太傻了。
“我早就打算单打了啊,比吕士。”仁王说。
他们几乎在社办打起来,真正的不欢而散。
所以后来在U17的七球对决,比赛中走神被看穿,不得不去败者组时,仁王也只是咬紧了牙,和自己说你不能再被他影响了。
但他怎么能不委屈呢。
7、
“你在耍我吗。”仁王在自己家门口眯起眼睛,“你难道不是暗恋学姐吗?”
“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我这暗恋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你的镭射光束什么时候练成的我难道不知道吗?”
“是。”柳生叹了口气,“所以,你难道要我和大家说,‘镭射光束’这个名字,代表了我为了和你告白做的自我鼓劲吗?”
仁王抿了抿唇。
“要交往吗?”柳生看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
仁王真讨厌他这样。
但能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他啊。
“行啊。”他舔了舔自己后槽牙,眯起眼,“那就交往吧。”
8、
算是小心翼翼地开始交往了,两个人。
所以在澳大利亚也会腾出时间来,每天聚一聚。
算不算约会,大概是算的,总归是只有两个人的场合,聊一些和网球相关或无关的事。
有时候也觉得别扭,但压力大的时候仁王也会暗地里庆幸还好有柳生在。
变的软弱了,仁王自己也知道。
但他控制不住。
“这次比赛,是我最后一次用幻影了。”仁王说。
在柳生的注视下不知不觉说出了这样的话。
而面前站着的人突然就变了脸色:“你……仁王,你是认真的?”
看到柳生的惊讶表情,仁王反而放松下来。
可以算是抱怨,也可以算是心里话,有些事是可以和男朋友说的:“迄今为止,我幻影了很多人。越是逼近真人,越是能看清那些人的挫折,思想和人生经历……有些郁闷。”
有些累了。
心理上的负担,或者也不能说是心理上的负担。
但情感的投入和疲惫是真实的,短期内积攒了太多无法发泄,让人想要发疯。
仁王不是会因为别人的感情而伤到自己的类型。
但为了幻影将共情力拉到极限,不得不在很短的时间内投入一个人最极端的情感,这种事多做几次也会有恍惚的时候。
仁王站起来,走到扶手那里去。
今夜的月亮很亮,还是满月。
这个季节为什么会有满月?
谁知道呢,但总之月光很美。
而将积攒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来,就像是一下子丢掉了一个大包裹。
身体都轻松了很多。
算了,就是一时压力太大有些不适应吧。
仁王想,为了这点小事和男朋友撒娇也太软弱了。
我和柳生在一起以后怎么就这么软弱呢?
他正打算转过身找点其他话题,就听到柳生在他身后说:“仁王君,要不要久违地来打一场?”
9、
七球对决过后他们没有再打过比赛了。
七球对决也不算他们的正式比赛。
仁王不是很想运动,因为他洗过澡了,不想再出汗再洗澡。
但柳生拉着他去了球场上。
一开始不情不愿的,但很快他意识到柳生在给他喂球。
他突然就生气起来,神色也不知不觉变得认真了。
没有幻影,和柳生打比赛是最不需要用到幻影的。因为最适合做柳生对手的永远是他仁王雅治本人。他们的打法有相似的部分,严格说起来并不算非常互补的那种搭档,这也是他当时和幸村说想要单打,幸村没有深入问原因就答应的理由。
有时候仁王想,自己坚持和柳生双打,是不是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但实际上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就连现在看似圆满的结果都是在不再搭档双打以后才有的。
比起搭档,他们更契合的身份是对手。
仁王因为这个认知而呼吸变得急促。
他开始出汗了,夏天的夜里再凉,也还是夏天。
但汗水又带走了他一部分烦躁的情绪。
他看着对面的柳生,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10、
没有人计分,因此仁王在打过一个球后突然停了下来。
他喘着气,扶着膝盖站了一会儿后往地下一躺,视线避开刺眼的射灯,去看天上圆圆的月亮。
这么适合约会的天气,为什么要打网球啊?
他忍不住想。
柳生从球场那头走过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仁王不想打球。
他也没有说话。
然后柳生很轻地叹了口气,蹲下来:“好了,别再撒娇了。”
你才在撒娇呢。
刚才还自己在心里承认了自己在撒娇的仁王,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在心里怼了一下。
他又不承认自己是在撒娇了。
然后他对上柳生的眼神。
在镜片下,在射灯的光下,在月光下,有点过分温柔了。
这简直是犯规。
我要骂脏话了,仁王想。
柳生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要抱一下吗?”
仁王抿了抿唇,抓住了柳生的手,借力站起来。
他弓着背,觉得出了一点汗身上黏糊糊的太不舒服了。
但柳生在他面前张开了手。
……那就抱一下吧。
他这么想着,几乎是用撞的冲进了柳生的怀里。
他低头在柳生肩头蹭了蹭:“……噗哩,你居然还喷了香水。”
“嗯,是。”柳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明天的比赛,请加油。”
“……用不着你说。”仁王抬起头。
他看着柳生的侧脸,突然有些挫败。
“亲一下吧。”他说,“我们接过吻吗?”
柳生眨了眨眼:“你想吗?”
“今夜月色这么美。”仁王说,“我们每天都约会,还没接过吻,也太逊了。”
“好。”柳生笑起来。
11、
他们又抱了一会儿,然后仁王挣开柳生的怀抱。
太蠢了。
我今天怎么能这么蠢。
终于从贤者时间里恢复过来,仁王有些难以直视刚才的自己。
“回去了。”
他想,明天的比赛可不能像现在这样。
12、
回房间时他心情又突然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XXJ了,怎么这么纯情,我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