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是会赋予韵味,只是这般味道到底如何,个中滋味全靠个人体会。
依然很静默的街道,少去了晨间川流不息的车海,路灯间照,斑斓的感觉或许也是一种归属。雨宫和他并肩走在这里,席间的风从海处远道而来,好像要把这心灵将裹至东,又被裹至西。
自从笑声漫溢过从前的炎夏,连同烟霞的恻隐也数余载地飘泊而去,想起上一次二人一道走过的落叶,原来朝夕间已经过了不少日期。
“我原本以为,精市会想去找个地方打打球的,”跟着身边人拐过路口后,雨宫慢慢说到,“现在想去哪里?”
“今天就给自己放个小假吧,去街头网球场也大概率熄灯了不是嘛,”幸村顺势牵过她的手,“美泉不赶时间的话,我们从栈道走回去。”
“嘛…所以果然还是去海边是嘛。”少女的嘴角上升到一个好看的角度,“我也很久没有试过这个点还在外面闲逛了。”倒不如说是学生时代夜跑的时间都没有这么晚过——毕竟工作之后就变成了常态。
“明早打算几点过去东京?”
“赶第一班车吧?辗转一下也差不多了。”不然再晚一点她可能就得穷极全身力气挤进去车厢了。
慢慢感受有限的时间,沿着街面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享受这片既定的风景线,倒映的影子确是并排得含蓄。其实走过去海边属于绕路,但在手掌心诞生的脉搏它跳动得很开心,清雅的月色也会滋生出狂热,在此时此刻。
走出大街小巷,等待路口的红绿灯,前班江之电大概是刚过,他们没有遇上,一切都很恒久般安静。而她抬起头望向天空的瞬间,被今夜愈发多明亮的星星所赋予了吃惊,城市里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窥见,仿佛连排列组合都失去了逻辑,却是悸动非凡的诗篇。
“快看!”感受油然而生,雨宫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知道其实在都内也能看到些许星星,但很难评的是太多繁亮的地方会遮掩住原本绽放的微光,偶尔斑斓一次就像种具有模糊化意义的符号,只要开启了,眼里的失重感就随之启动了。
“嗯,”幸村随她的语言牵引看去,“说起来,以前在训练营的时候,也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但是感受却完全不同。”
“那天给你在车上拍的照片,还记得嘛?”绿灯亮起,少年牵着她走过斑马线,“那是第一次我在东京见到那么多的星星,不过一会就淹没进黑暗里去了。”
“还是在这边看得舒服一些。”
“是呀,大概是因为他们就属于这片天空吧。”
夜晚的海风算是偏凉,走下小堤后,幸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披上,他们下来的这个路口离学校还有大段距离,也少去了偶尔会夜游的旅客,沙滩上空空如也,只有水波留下了痕迹。
“精市,看来一会你回去还要再换身衣服了。”她指了指沙地,话说原本她以为他是想在上边画来着。
“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今天我也已经换了几次了呢。”出门一次,下飞机又换了一次,到家一次,一会回家沐浴反正还得一次。
少女缓缓靠着他席地而坐,他的画她倒很少能见,只是慢慢看着幸村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是明显还未完成的港湾线。
“咦?这个地方,”认出来应该是差不多的方位后,雨宫发现他在现实的场景里多加了一个细节,“这个沙滩小屋是…”
蜿蜒狭长的岸边,加上泄泄溶溶的云层笼罩着,大概能看出幸村当初临摹这幅画的时候是放学回家的时间段,他没将或许出现过的在沙滩上玩水堆沙的行人一并收入画中,而是自己添加了远处的那方小屋。可是小屋在画里只构造了一半,她凑过头去仔细看了看,还有擦拭了几次的痕迹。
“啊啦,明明走之前我还特地收在柜子里的,还是有些旧了呢。”少年指了指右上角,倒也不恼,只是拂了拂留有痕迹的地方。
她干脆就不再说话了,虽然靠得很近,但没打算打扰他。毕竟很少见幸村会临摹些穿插现实与幻境的画面,她在猜想最终会完成成什么样子。
“靠着我也没关系哦。”他的视线没有挪开画面,只是口吻很轻,带着些不容拒绝的语气。
“那…我就不客气啦。”
在雨宫的心里,一直是认为看画等于看人的,心情愉悦的时候眼睛会容易捕捉到阳光的灿烈,阴沉又会如熙攘的街市随时下雨,明月若从松间照,那有可能是在渴望宁静地朝圣,而迷途的羔羊若想归家,就会用铅笔勾勒出无尽森林里大老远的一条冰川融化而成的小溪。
他的臂弯还在默默晃动,有点担心自己会硌到少年,她又悄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未曾想过原来只是这样靠着,不说什么话,眼前的景象都好像泡进了蜜罐。季风席卷着流沙吹来呼去,耳朵里涌进的声音都落满了清爽,有满天星辰和幸村陪着她在这里发呆,让她暂时忘记了许多烦恼。
画板上天空的线条愈发浓烈,好似是想留住度过的每一种日夜,少年只用几支铅笔勾勒出的画面从尝试着风雨如晦的地方开始延申,直到连上了右半边小屋的线。
表现夕阳和初生的画法是不同的,打完基础写完实,到了要幻想的地方就纯靠个人水平,她已经看出来他大概想要呈现出什么,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还在继续填充的点线,流淌之中仿佛时间是静止的,只有少年骨骼分明的手在寂静中雀跃。
那间小屋想要飞翔,所以长出了翅膀,那双翅膀长啊长啊,最后连到了天边的晚霞,乌云在整幅图的左边开始散去,过渡的中间像是走过了什么四季流年,颜色的填充全靠幸村写的小字,尽管只是简单地几笔几画,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跌宕得生动有趣。
“…最后在这里用…”
“粉蓝色。”她默默接上了他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的回应。
“嗯,美泉的色彩平衡很好,”幸村写下最后的文字,随后扭过头来与她对视,“最后这块是天亮的感觉,浅蓝基调的银白色过度到角落就完成了。”
如云薄挂,少年的画总是过尽千帆的感觉,但他转过身来那副足以驱散黑暗的笑靥亦然。雨宫觉得她很喜欢见到他的各种表情,无奈也好,笑得开怀也好,他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安定。
原先左半边的天空实在得不行,天气是必然不会厚待任何一个路人,可是幸村用自己的笔成就了那方小屋,只是一处渺小得犹如灰尘的地方,它想要呐喊,他就努力为它装上翅膀,于是无垠的漂泊结束了。
“精市回去打算用彩铅上色吗?”有的地方比较细致,雨宫平时不太会用自己擅长的丙烯去画。
“不,我想留到我们一起住的时候再上色,用美泉的颜料,”他默默放下个炸弹发言,有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当初画展比赛的时候,美泉的那副景观画就很好。”
“但是接连天空那里…我也不一定有把握哦?你看,这里就像在说,风向是会转变的哦——然后就吹向更亮的地方,这里的层次如果是彩铅的话,可能会好上手许多呢。”
“总要有点挑战才符合这里的价值不是么?”他的嘴角扬得更甚,反正绕弯调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见幸村起身,朝自己摊开手掌,她看向那双眼睛总感觉到像是一只小狗的忧郁感,但相处多年的经验告诉她,那是假象,实际他是能吞噬整片天空的虎狮。但这大开口倒不妨碍雨宫想顺着他的意去拥在怀里,那一刻她就在想,其实她心底里是喜欢他这么霸道的表现吧?或许最好就让她这么宠着下去好了,直到就自己能宽厚对待的那天。
只是下一秒就差点让她后悔了,因为少年猝不及防地借势拉过了她,小身板以一种扑倒的姿势钻进怀里的感觉又是熟悉,又会每次都让她心里都落满樱花盖地,深海般酝酿得滚烫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得却是温软。
轻轻点了下少女的嘴唇后,幸村重新扣住她的指尖。
“怎么啦,还想多吹会海风吗?”见她还没有想走的反应,他打趣到,“我说的惩罚只是想让你陪我一会,可不是让你在这里赶赶凉风哦。”
你明明都摸到我的手心有多热了好不好!!少女止住咆哮ing。
“精市,”这该怎么说呢,大概是少女觉得每次都是他这么调侃自己就没有意思了,“等一下。”
满意的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停在原地,少年眼中虽有疑惑,但她直接忽略,踮了踮脚尖,飞快地给那片唇扉又回了一礼。
“走吧,要回家了。”淡定,这幅景象她得维持淡定,哼!!
夜光离得很近,理智只能飞得很远,幸村的嘴角是怎么都止不住笑的样子了。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语气也上扬得愈比高空,两双手牵得严严实实,干脆最后走在这无人的路口也幼稚地前后晃动。
“…そだよ、お仕置きです!”少女云:这是大晚上还不回家的惩罚,她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