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宫的大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正戴着真丝眼罩的女子一起卧在平躺的机舱。
因为直飞的航线只有稀少一班,前去欧洲的行程长达十五小时,出差前鹫宫给她放了整天假回神奈川去看望父母,早起太痛苦,而自从二月起就一直忙成陀螺的工作也让大脑本能地屏蔽了机械性的每一日,所以她几乎像是没有记忆的机器人上的飞机。
前去洗手间步履略显颠簸,窗户隔绝了午后放晴的大气层,整片视野都是低沉的,正似少女持续至今的低气压。
不算用力地拍了拍刚洗抚过的脸颊后,雨宫仔细地观察了遍比往常更具水嫩的自己,幻觉到还是高中生的时候。
-----记忆回到五月底的几天前-----
“…那个,所以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她明明记得,这是她宝贵的放假日,所以为什么她在这种大中午的时候会和鹫宫boss一起来到银座?
“我不是说了吗,急事,你跟着来就是了。”
不得不说,这是少女第一次见鹫宫没有自己开车,通过这几个月的日对夜对,她已经充分感受到了鹫宫对于开车的痴迷。
大概是因为方向盘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特别的稳妥?毕竟俗话说的不错,凡事自己能够掌控才是最好的。
随后雨宫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因为鹫宫带着她下了车,然后就径直走进了一家facial店。
虽然满溢着都是淡淡的兰花香气让雨宫感到舒心,但这样‘她不会是要和这里合作吧还是要把这里买下来?’的误会也产生的很快,直到躺上床,做完整套面部护理和放松全身经络,店员离开将门关上,那时的独处才给了鹫宫诉说的空间。
“这次原本要去走访波德戈理察那边,但是最近动荡比较严重,所以取消行程直接飞慕尼黑了。”鹫宫的声音有些疲倦,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告诉她安排。
“soga…我也听说了黑山那边确实有很多新启的医馆,那就没办法了。”
“现在的竞争太厉害,你还记得一月底澳网的那个新闻吗,就是那天…没忍住对你嘲讽的那次。”
什么?突然给她扣上个帽子雨宫也很不习惯啊!!她只能愣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一个个不同灵性的问号。
“你出去食堂打电话后,我让小山调回了新闻台,刚好在说金村和公明的头会面的事,”长发少女翻过了身,挤压毛毯的形状堆叠得毫不成型,“一群老狐狸大张旗鼓地搞鸿门宴还真是基操,铃木家还投资了科命会新开的那家度假村呢。”
“你这个投资用得真精致,”雨宫指的是她咬牙切齿地蹦出来的音节,“科命会是公明旗下的吧,说穿了就是给他们白赚的意思不是么(所以你还用什么投资啦投资)。”
“所以我才说那群老狐狸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普通人已经失去了十年,他们却还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高塔迟早会塌陷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小雅不会把公司卖了就行。”雨宫给她做了个鬼脸,反正她不懂,但是她相信她没问题。
“那所以就是要去出差嘛,参加会议啊,去看看啊,哎!”忽然地起身让她眼前白花花一片,要不是鹫宫背对着她,雨宫就差举起非礼勿扰的牌子了,“你这样通宵脸色怎么会好,别去了不是请教,而是人家老医生给你看病了…”
“可是你明明做的项目是脸…我平时也有喝点枸杞水…”蚊子腿的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穿回内衬的鹫宫回过头迎上的便是她眉头打结的画面,愈发觉得好笑极了,“你什么情况,没有泡过温泉吗?还这个表情?没见过人t…”
“stop!!!!!”虽然刚才躺下的时候都有服务生拎起毛巾来隔开两人去褪衣什么的,但是她甚至没和妈妈一起泡过浴缸好不好!以前的修学旅行她也是速洗速溜的好不好!
“啧,你不会还是…哦,你确实还是,”没别的意思,鹫宫就这么顺口的巴拉了一句,再想到某个远在欧洲的少年,她的内心只有ok fine,“我记得你不是学过画画吗,那你这怎么画的画。”
这次轮到少女头冒#字了,“谁告诉你美术只有素描的,谁告诉你素描一定要画…气死我了你。”
“那你不会有什么障碍吧?”上帝见证,鹫宫那串隐形了的银铃般地笑声真的有存在。
看着她步步紧逼调侃自己,雨宫真是有理也说不明白了,深深叹口气后,她才认真的看向那双相似的黑色眸子,“理解一下,没怎么交往过朋友的人是这样的,况且我、才、没、有、病,以前大概是觉得没到时候还要忙学习,现在没机会。我只是没习惯怎么和别人亲密地交往。”
她当然听说过早早成年的那些曾经的女同学的话题,大家都会围成小圈子进入不同的汤池,她也曾经在其中,就是每次都觉得煎熬——她会担心所谓的山泉水不干净,还有点拘谨。
但是就此也想起曾经国中时期的学姐将问题抛给她,你有喜欢的人吗?那时候她没有,所以回答暂时没有,随后学姐留给她的话便直至现在。
‘我认为能够紧紧相拥是件幸福的事情哦?如果对方爱你,你会感受到与平时不同别样的温柔,而如果你爱对方,你也会愿意与他交换你的爱,发现自己的另一面。’
“没什么不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按部就班的节奏,相反如果连你都已经尝试过的话…我大概会觉得你被人冒充了。”虽然不是故意惹她认真起来,但鹫宫依然选择和她聊下去。
“好吧,”少女瞥了眼空调,没有温度的数字停留在23.5,“你这么说,我会理解成你已经尝试过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满意的看着雨宫的脸蛋越来越红,“我只是个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就会有欲望,那既然不是不爱他,我干嘛不忠于自己的感受呢?”
完了,她的脑海里突然闯进了各种粉得不行的场面,比如那个在轻井泽的高雅别墅群…都是鹫宫雅如此实诚的错!!
“或者说句不好听的,于我而言,我总不能是婚后才发现不合适吧…但事先声明,得认定了这个人才去想下一步…虽然对你也没什么好声明了,嘛,这只是个人的看法。”少女嘴边的肌理扯得如此自然,而雨宫的眼睛已经瞪得老大。
突然觉得很有道理这是为什么,果然这就是她和老板的鸿沟吗,但她说的那句忠于自己的感受…似乎以前自己也有忍不住想要亲他的时候,一开始就像果冻冰冰凉凉,点上一点又会隐晦地为炎火去填补燃料。
成功见雨宫陷入沉思,少女终于继续了穿上大衣的行动,她不知道对方会听进去多少,但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一样想起了国中的事情——看着她带上那厚厚的面具真的会心梗,简直让人讨厌到极点。
她和幸村一点都不熟,也不是为了当说客这种无聊的事情,相反在更多的时候,她是觉得她们活得都好累好累。没有经验的人被知道了会被说,有经验的女生被知道了也会被人挑剔,总之无论做什么都仿佛四面楚歌,可她觉得这根本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迹部和她都是聊过亲密话题的人,确认过没有巨大的差异她才会主动,所以作为雨宫的上司,她才更希望对方能够做自己,想就是想,不想就不想,不管怎样,员工的生活能健康快乐,平等幸福,她才能期待大家一起创造出更多的价值——from鹫宫雅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很关心她的内心os。
不过或许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少女聊这个话题…要是被理解成了暗示怎么办…鹫宫的内心第一次响起天大的咯噔,天知道她真的只是想告诉雨宫‘拜托做什么事之前都先注意到‘我’到底希望如何’啊喂!
……
飘忽的思绪回到现在,雨宫从镜子里回过神。
“哎……”接过乘务员递来的第三杯蜂蜜水,少女有些失落地望向刚顺手打开帘子的窗户。
明明行程都是在欧洲,还就在浪漫之城法国隔壁,这怎么这个出差就不能…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害得她昨天都没怎么睡,因为偷偷躺在被窝里看法网的小组赛…
给幸村的留言邮件开始变得冗长,借着月色恒久恣意斑驳的翻涌似乎有着愈发多收不止的字句,但她还是苦中作乐了一回,告诉自己至少这次,她也来到了能够呼吸同一片天空的领域,即使只是幻想着去走相似的石子路,萌芽许久的青澄花叶亦会慢慢拨弦而起吧?
不再胡思乱想后,航程也到了尾声,鹫宫租了辆小汽车,好险带有绿标,不然这趟前往小城镇的个半小时就要绕过奥格斯堡,变成继续颠她脊梁骨的两百公里了。
看着已经收工的牛群羊群,少女的内心逐渐也变得平静,而鹫宫也贴心的为她打开了fm广播。
“和我想象中的欧洲一样,好安静。”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终于肯蹦出一句话来缓解鹫宫的疲劳。
“入夜了会更静,奥托布伦比起隔壁梅明根还要更小,就别提和慕尼黑相比了,”瞥了眼中控上的数字后,鹫宫把油门踩得更深了,“你还是多说几句吧,电台我没法认真听,你不跟我说话我真的怕一会就想睡了。”
“…现在开着290呢你是想一车两命吗!其实我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雨宫心想,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焚烧和焦灼,但确实是第一次和鹫宫如此直白地表达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意愿。
这就是德国的高速吗,而且为什么看向窗外甚至她们一路都在被超车啊!敢情大家都在开300是吗!!
“所以我才叫你多跟我说点话,现在是谁比赛了?”上帝作证,这位司机是真的很专注,其实她根本不需要雨宫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是切原和额…忘名字了,刚下第二盘。”对不起了这位选手,雨宫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强大的脑容量,她只记得下两组是重要的看点——手冢君和前第一职业,两位德国主力都来了。
所以这也是她这几天辗转难眠的原因,她与星河隔着冷静的距离,怎么都想不出幸村在邮件里用平静的语言给她说起抽签结果的那种心情,因为就连她在看到表格的那一瞬间都仿佛胸口空洞一片,有什么像是混沌锈浊了似的。
鼻腔里缓缓充斥着酸酸的味道,却好像装不进少女狭隘的灵魂,雨宫忽然才觉得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存在,但是她也是真的感觉微妙得来太奇怪。
在这一切都是崭新与未知的不确定中,她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份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竟被深刻的烙印在她的心上。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与极速前进的轿车不同,想念这种被遗忘所鄙夷的词语已经在鹫宫说过的话语里无形中增加了分量,成为了那不可或缺的涡轮。
“按这个速度,离开境内开去巴黎应该很快吧。”她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风景好看。”少女心中的孤独感像是那窗外滚动的大草坪般涌来,她呆呆地看向那头,干脆不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