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声势浩大的友谊赛终于落幕后,双方团队以及选手都被邀请参加结束的庆祝晚宴。压倒性的胜负下,日本队自然是开开心心地换上西装期待起豪华美食,美国队则滋味各异,但好歹履行了商业责任,没有逃跑的。
王诺很快来到少年们身边道贺,尤其拥抱了自己可爱的弟弟。
在众人面前,王祺没有发作,非常乖的任姐姐揉乱自己的头发,可是王诺这种洞若观火的人,还是察觉出了弟弟隐藏起来的情绪。
“怎么了?”她问。
王祺撇着嘴:“我生气了。”
王诺瞪大眼,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小男孩强行按捺住吵架的冲动,偏过头,不想交流——姐姐连可能的理由都猜不到,证明她丝毫没有反思,甚至没意识到她操纵比赛是不对的。这么一想他更气了。
满心等着弟弟桑快乐扑到自己怀中、犒劳自己这么多日辛苦忙碌的王诺愣在那儿,有些茫然无措。
眼见弟弟不搭理问话,反而跑到隔壁桌找真田玄一郎。王诺右手按着鸡尾酒桌,眉头微微蹙起。
“阿诺。”越前龙马这时小声地叫了她的名字。
少女转身,看到了有些陌生的少年——他没有穿运动服,而是裁剪得体的西装,让王诺有种似是而非的错位感。
越前龙马看向王祺躲避的方向,像是完全抛开了单恋的私心,纯粹在担心朋友:“王祺生气了。”
迷惑的姐姐立刻找到了救命良药:“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指了指宴会厅出口:“去那边说。”
王诺是多方瞩目的焦点,不能随便跟着越前龙马溜走。她按了按他的手背,让小朋友先去出口等待,自己则走完一整圈社交流程,然后将香槟杯交到小林弘助手里,自然的、仿佛只是想出门醒酒透气,走出了宴会厅。
同时,在宴会厅另一角,迹部景吾正等着王诺走到自己面前。他们很久没有约会了,上次见面还是某个莫名其妙的晚上,他去应酬的料理店将喝醉酒的王诺接回平台山,可少女醒后只在球场呆了二十分钟就匆匆离开,连句话都没和迹部说,这已经让骄傲的少年积攒了些许怒气。
而这次呢,他特意在清净的地方等她,宴会后带她出去放松的约会计划也想了两个。
——王诺却好像将他的存在完全遗忘了,和弟弟交流几句后就低眉沉思,现在甚至跟随青学的越前离开宴会厅。
迹部景吾眉角直跳,差点捏碎酒杯。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做出不华丽的举动,可是在少女身影消失后,还是不受自己控制、煎熬地跟了出去。
在某个偏僻的角落,王诺不顾形象,和越前龙马一起坐在铺着地毯的台阶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越前独处了。这次涉及到王祺,她暂时忘记了狠心拉开距离,于是又变回了越前龙马的后桌君。
少年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混杂着酒气,洗掉了球场边夏天和太阳和汗水的味道。然后他又注意到王诺手腕上戴着一款成年人才会有的、精致复杂的机械表。
她不再露出那种清爽温柔的笑容,似乎还在金碧辉煌的世界里没回来,周身有着凛然高贵的气息,还有灰白色不显眼却沉重的疲惫。
所以,最终,她变不回单纯的后桌君了。
意识到这点的越前龙马心情十分低落,在原来失恋的基础上更低落了。
“王祺听说了你更改出场名单的事。”他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声音低低的,“你不该这么做的。这样对他、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王诺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实在是,她以为那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日理万机的大小姐早把它忘记了。
“……我是怕小祺会受伤。”她为自己解释,“那个美国队的大块头是纯粹的力量型,是小祺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种,单纯输掉比赛还好说,可万一……”
“在网球里,没有任何理由能破坏公平、破坏规则。”越前龙马打断了王诺。
他转过头,认真看向少女,没有因为她身上炫目的头衔和令人敬畏的距离感就退缩,非常严肃地说:“比赛和胜利都必须是纯粹的,这样才有意义。”
“你想保护王祺,但这种做法是在侮辱他的觉悟。”
见王诺还想反驳,他的语气更严厉了:“如果他输给那个大块头,甚至受伤,都是他自己实力不够造成的,之后再变强就好。现在这样,就算王祺赢了双打,这个胜利也不值得骄傲。”
王诺被他说得愣住了,终于静下来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越前缓和了语气,小声嘟哝:“别说他了,我都有些生气。”
王诺慢慢抿住唇。
小朋友直白的指摘,终于让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身居高位,王诺很少能听到对于她错误如此犀利的批判,大部分时候,她的下属们哪怕受了委屈都只会忍着,也不会有人表露生气,耳边全是奉承赞扬。
于是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就有了过度的自信和控制欲,会笃定她认为“对”和“好”的做法,对别人来说也是对和好的。
这简直致命。
她想的逐渐深刻起来,开始认真反思这种要不得的心态,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严肃又认真。
越前龙马见她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小朋友心思单纯,尚未意识到对世界第六大经济体的继承人而言,能将批评“听进去”就已经是很厉害的事情。
“其实你点名要我进首发时,我也觉得不对。手冢部长也想找你取消特权名额。”他小声承认,“只是被迹部那个家伙拦住了,说不能随意反驳赞助商,才没告诉你。”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有首发的实力,教练们最后也认可了,我是不会上场的。”
“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他认真对王诺说。
少女感到微妙的羞愧。
“不会了。”她郑重道,“龙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缓缓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衣摆。越前龙马看着她站直的背影,觉得似乎只要她迈步,就会重新走入那种疏远又陌生的状态。
“喂!”他有些慌乱地叫道。
有肿胀的情绪卡在喉咙口,小朋友最后撇过脑袋,表现得好像完全不在意答案似的,干巴巴地问:“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王诺仔细想了想。
“我会争取看全国大赛的。”她顿了几秒,声音变得缥缈悠远,“以后,我也会一直关注网球。”
她有很多没说出口的东西。本以为按越前龙马直来直去的性子,一定听不懂那些潜台词。但毫无道理的,小王子耳边突然就回响起王诺在一次夕阳西下时说出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珍重烫人的承诺。
“总有一天你会赢下全世界的。我等着看。”
他没有再出言挽留少女,看她身姿笔挺消失在回廊那端时,越前龙马清晰的知道,自己真正失去她了。
可下一秒,他却又隐隐约约预感到,他并不会彻底失去与王诺的交集。哪怕她完全走入那个金碧辉煌、冷淡陌生的世界,最终某一天,她仍然会回到球场边、回到他的世界来。
越前龙马平静回到了宴会,细心的不二周助猜到端倪,没有点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越前,你和我刚认识你时不一样了。”
“……哪里有。”
不二周助开玩笑般叹气:“长大了啊。虽然并没有长高。”
“喂!”
2、
当宴会终于结束时,各方欢乐合影,王诺迟钝的意识到她全场没看见迹部景吾。
“你家部长呢?”她问忍足。
忍足侑士也很懵逼:“之前还在的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那方王祺小朋友被美国队的凯宾史密斯拦下来了,凯宾同学脸色涨红,在用英语结巴地表达些什么,但是见王祺能处理的样子,姐姐大人就没去干涉。
她让小林弘助帮她送走辛苦的承办方和其他大赛组织者,自己则绕着宾馆宴会厅开始寻找迹部景吾,同时拨出他的电话。
第三次的时候对面终于接了。
“你在哪里啊?”王诺好奇,“日本代表队刚刚合影,你错过了。”
迹部景吾尾音上扬,不加掩饰地讥讽:“终于想起来找本大爷了?”
王诺皱眉:“这不是刚刚忙完正事?”
——迹部景吾正在回东京的轿车上。他觉得自己真是荒唐透了,明明听到了王诺和越前的谈话,知道二人的一切行动都是合理且克制的,可感性上,大少爷控制不了升腾的怒气,那是被冷落、被她排序到“弟弟”之后产生的不满,还有从未根除的、黑色的醋意。
“你的正事可真多。”迹部刺道。
王诺强行耐住性子,心中顿感委屈——弟弟生气了,这当然是重要的正事,迹部却因此发脾气?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语气闷闷地说。
“呵。”迹部不怒反笑,“本大爷不是你随叫随到的秘书和下属。王诺,你未免太自我了些。”
“什么?”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王诺直接被说懵了,“你今天吃枪药了吗?我什么时候要求过你随叫随到?你在生什么气啊?”
迹部景吾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恋爱地位中的弱势,因此,受冷落觉得难过、会为一年级小子吃醋、因王诺不够细心关注自己而不甘……这些不华丽的问题,大少爷绝对不会乖乖讲出来。
他冷哼一声:“还是先去安慰你弟弟吧。本大爷有事要回东京。”
说罢就挂了电话。
王诺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声,只觉大少爷这通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她甚至怀疑今晚是不是水逆,才诸事不顺。
而另一边,司机先生看着大少爷阴沉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那……真的不去海边了?”
“回东京。”迹部景吾低沉地说。
司机先生只能暗自摇头,心想这还是头次见少爷和王小姐吵架呢。他不由得心疼起海边的布置。原本,迹部少爷说要带王小姐出海散心看星星,神奈川的人早就准备好了珍妮号游艇,听说布置蜡烛鲜花还有美食用了整整一天。
现在好了,全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