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晚由青学经理桑主持，冰帝和青学友好地共进晚餐，期间免不了运动系少年们必发生的“大胃王比赛”，以及冰帝少年们对青学艰苦环境的嘲讽。

“……真亏你坚持到今天。”迹部看到需要手动搬热水管的老旧浴室后，衷心对王诺说。

第二天就要回东京，紧接着就是真正的决赛，经理想让大家放松心情，便说服龙崎老师取消熄灯时间，随少年们闹腾。

这直接导致第二天被叫醒时，少年们仍然很困倦，一个个上了巴士东倒西歪地补眠。

王诺清点器械、检查屋子、最后锁门，等上车时发现所有空座都被占满了，除了后排躺倒睡大觉的桃城，只剩越前龙马身边有空座。

嘛，那就坐呗。

王诺抱着包，光明正大走到小朋友旁边，朝里面靠窗的空位扬了扬下巴：“让我进去？”

小朋友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站了起来，从她手中接过包裹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车程很长，又有一段山路，窗外无景可看。连续数天没休息好，困倦来了挡都挡不住，王诺不知何时睡着了，头歪着，一点一点的，头发蹭在座椅上，乱糟糟翘起一根呆毛。

是少见的不优雅的仪态。

因为少见，所以意外有些可爱。

越前小心地坐直了些，让她靠上自己的肩膀。

有了依靠物，王诺舒服了很多，无意识地调整姿势，这下终于睡得安稳。

车窗外行道树飞逝，橘红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被树影遮住，又亮起来，形成闪烁的光斑。王祺来和小伙伴分享零食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放柔动作，解下身上的夹克，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巴士的马达声昏沉而规律。他和越前对视，在彼此的瞳仁里看到相似的温柔。

“肩膀会麻的。”王祺显然被枕过很多次，在越前耳边悄悄预警。

然而不能动。一动她就醒了，一醒她就不会靠近了。等弟弟君走后，越前慢慢移动自由的那只手，将自己的FILA帽摘下，戴在她头上。帽檐垂落的阴影刚好挡住了变换闪烁的光线。

阳光果然很刺目，小朋友睁不开眼，干脆闭上。

耳边时间滴滴答答的流动着。明知道此刻的场景短暂既逝，越前却仍旧觉得很踏实，很满足，很温暖。

少女的气息和窗外的阳光暖风一起编成一张温柔的大网，将他避无可避地罩住，他站在青春的岔路口，义无反顾由一只素白的手拉住，带他越陷越深。

2、

回到东京后王诺才醒来。意识到她居然靠着越前睡了整路，先是自觉道谢，然后心中默念“我是卡鲁宾”一百次，逐渐恢复到坦荡的心态。

回到家，七天的集训合宿，足够不二周助抽丝剥茧看出些什么。而且小王祺的表情动作有时能暴露很多信息。他在玄关换鞋时，看似无意地提道：“阿诺，越前他……喜欢你，对吧？”

很久没有听见王诺回复，他转头看，发现少女靠在墙边，低垂着头，唇角无奈地扬起。

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

“在他知道我的真实性别前，这件事就已经发生了。”她慢慢地说，“太不可思议，以至于我始终没有认真重视这件事。”

不二周助心微动：“你会如何处理？”

“我会说清楚的。”她说，“在比赛结束后。”?“你有打算就好。”

看少女神色不忍，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就像她经常对王祺做的那样，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被人喜爱，无法回应那份喜爱，并不是需要愧疚自责的事情。”

“以真实的心意对待他，就够了。”

王诺将这句话听了进去。

然而她的理解和执行方式出了点小偏差——当晚在敲定赞助日美青少年网球赛后，她一口气承诺了百万日元的赞助额，并对小林弘助气势十足地说：“我要看见小祺出现在首发出场名单里。还有越前龙马也是！”

电话那头，刚安顿完西乡健太和西乡友作、好不容易休了五天假的小林君，苦兮兮地从夏威夷沙滩躺椅上爬起来，任命开始改签回东京的机票。

老板一句话，下面人跑断腿。虽然只是个比赛赞助，但听王诺的语气，她非常认真——意味着他这个秘书团首席助理又要忙起来了。

3、

王祺并不知道，姐姐为了给自己搭个闪亮登场的舞台，居然大手笔要包下日美青少年友谊赛。

他此刻正发愁地站在衣柜前，悲伤地看着数件偏中性的运动衫。

“立海大居然还没看出我是男生。”他碎碎念，“他们眼瞎吗？”

“没办法，我还是要在少网圈子维持男性的身份，只能你来假扮那个董事长大小姐以匹配校方描述了。”

“我就不该答应你！现在好了，青学和立海大碰上，万一谈到我，两边察觉出问题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王诺从衣服中拎出一套纯白的网球装：“这套Burberry的怎么样？很可爱。”

王祺小朋友不情不愿地接过，盯着中性运动裤款式看了很久，勉强点头：“就这样吧。”

时值周日，关东大赛决赛。姐弟俩提前一小时起床，王祺选定衣服后亲自下厨，为单打二的周助做了满桌的丰盛早餐，裕太跟着哥哥坐到桌边时，露出某种欲说还休的悲愤表情——“早知道就不转学了！”

如果他还在青学网球部，那些绝赞的福利、无限供应的雪糕甜点饮料、定期发放的新手胶、公费旅游合宿集训、今天这样的丰盛早餐……是不是全都有他的份？

王诺给裕太倒牛奶：“快吃吧，等会儿要顺路去接越前呢。”

“什么？”不二裕太嫉妒这种待遇，“阿诺对越前龙马也太好了吧。”

小王祺摆手：“是我的主意。越前那家伙很容易迟到，而且和冰帝比赛时就出过各种突发状况，我们至少要保证王牌的战斗力，所以亲自去拎人比较保险。”

他们四个人浩浩荡荡走到越前家，南次郎正在院子里做迷之伸展运动，看到打头的王祺，当即扭头对屋里喊：“龙马——朋友们来接你了！”

屋子里一阵兵荒马乱猫毛乱飞，好一会儿后收拾妥当的小朋友才背着球拍出门。

“……你们来得太突然了。”他嘟哝。

“还不是怕你迟到？”王祺说，“还有，见面要说早上好吧？尤其对前辈们。”说着把他掰向不二周助和不二裕太的方向。

小朋友只能点了点头：“不二前辈早上好。不二弟弟君早。”

“喂！谁是弟弟君啊！”

和炸毛地裕太顶了几句嘴，又看见笑眯眯的王诺，小朋友下意识问：“你居然起得来？”

“喂喂，我难道是会赖床的人吗？又不是你。”

不二周助看着他们斗嘴，不由想到了数日前的大雨夜，越前突然到访，王祺说他们搞定了婚约者，王诺很高兴，点了好多美食在家办派对。

那时裕太附在他耳边悄悄说：“哥……青学的大家，关系真好啊。”

——没错，大概是很多很多年以后都忘不掉的、非常好的关系吧。

他们朝车站走，初升的太阳温和的铺一层金黄色。越前和王诺并肩，心底轻快充盈着神秘的力量，好像在她身边，他战无不胜，无所不能。

4、

当两队都到齐入场后，青学这里还好，立海大那儿响起议论声。

“虽然上周就听小祺解释了……但是，怎么说呢，他们原来真是青学的学生啊……”

真田严肃：“不要被这种事分神，集中注意力比赛。”

“但是会忍不住想吧？”丸井说，“副部长，你说小祺会帮我们加油吗？”

“既然她在看，好好表现就行了，想太多无益。”

柳生脑则补出了“身在敌营心系你”、“虽然我们阵营不同但是对网球的爱不会改变”种种万字复杂情节，对此颇为赞同：“用实力向他们证明，立海大三连霸没有死角。”

于是在王祺视线和他们碰撞上，尴尬中不得不露出礼貌优雅的微笑，并且挥手打招呼时，两边脑回路神奇地对接到一起。

立海大：果然妹子是看着我们的！认真比赛！

王祺：不要看着我了快认真比赛吧！

切原赤也比前辈们多花费好几秒才把注意力转回赛场。

身穿白色网球衫的女神比印象中更加英姿飒爽。

可恶她为什么在青学呀！

“切原没问题吧……这场比赛可不是随便玩玩就能拿下的……”仁王有些担心。

“不会有问题。”柳生推了推眼镜，“有大小姐在旁边观战，切原反而会超水平发挥的。”

众人顿时想到了川王祭上爆发打穿射击游戏的切原。

嗯，果然要有信心……

比赛进行得很快，双打接连失利，阴云罩顶，巨大的压力朝青学当头压来。荒井操纵摄像机录像，在第二双打输掉时就有些心态不稳，现在连大石菊丸也丢掉赛末点，无力感和焦虑感让现场一片死寂，他和其他青学的队员一样，呆呆坐在板凳上，觉得浑身力气都没有了。

唯有王诺保持着冷静，拍了拍乾贞治的肩膀让他热身，同时去场边接回归的黄金双打。

菊丸英二在落针可闻的冰冻气氛中，失魂落魄回观众席，看见场边拿着毛巾、像往常一样用笑容迎接他的小经理，眼泪突然就绷不住了。他跳起来抱住王诺，不管不顾地挂在她身上，将头埋下，失声大哭。

“呜……对不起，对不起……”他断断续续一遍遍地念着：“阿诺对不起……”

满身臭汗，黏热的夏天。

王诺挥挥手安抚了正欲劝解的大石，将凉毛巾搭在大猫颈后，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然后给乾学长加油。要相信队友呀，菊丸君。”

他清亮又温和的声音传进少年们耳中。于是视线纷纷重新投向赛场，菊丸擦干眼泪，乾握紧自己的球拍。

荒井看着经理不动如山的背影，心中的焦躁和失落不动声色就被抹去了。把摄像机设置自动模式，他跺跺脚，冲到后排从一年级手中抢过青学大旗高高举起，用力地来回挥舞。

“青学！青学！”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王诺听着重振的加油声，轻轻舒口气。

她不知道，她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支撑着少年们的后背，只要她姿态不变优雅地站在那里，就点燃了不知多少人前进的信念和勇气。

乾贞治的比赛出乎所有人意料。面对硬实力超过他的柳莲二，被压制然后又崛起，硬生生在末尾完成反超。

“奇怪，柳莲二后半场着急了。”王祺说。

“他们要赶幸村的手术。”王诺说。

王祺恍然大悟，随即蓦然想到什么，怀疑地瞥了王诺一眼，伸手，拉拉她的衣角。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今天手术……不会是你让医生刻意安排的吧……”

王诺惊讶地瞪着他：“你想哪里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王祺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抱着脑袋连声道歉。

王诺又瞪了他一眼，这才作罢。

有些手段，对着大人世界可以用，唯独对着这群少年，她连想都没想过。

乾带着胜利下场，和不二周助交接，击掌。

不二接受过王诺和王祺的多方嘱托。他知道切原赤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子，喜欢用网球攻击人体，是最糟糕的对手。

“别让自己受伤。”王诺这样对他说，“教他做人，速战速决。”

另一边，切原则在看王祺。

因为这个“女孩”，他尝到了一见钟情和暗恋的滋味。少年隐秘埋藏起的心事像石板下无声生长的青苔，青涩又美妙。

心在思春，斗志却高昂。上场前仁王是这样跟切原说的：“所有正选中，好像只有你的比赛，董事长他们没有认真看过。这次是你的处女秀，不要丢脸啊。”

王祺目不转睛看比赛。早听说了小海带惹人公愤的欠揍球风，却发现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打人，而是用硬实力在拼。不二周助不小心陷入被动，但是很快又把局面掰了回来，总体占优。

“照这个状态，周助哥稳赢了啊。”他对姐姐说。

“别乱立flag。”王诺挥手，“往后看。”

话音刚落，切原赤也就起了奇怪的变化。也许是生气激动导致的，他眼内布着血丝，看上去非常可怕，整张脸都冒着热气。

切原赤也的确十分激动。

局面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他感觉得出，今天自己打得很好。问题是对面的不二周助打得更好。

这样下去别说让王祺刮目相看，他自己都会觉得屈辱。

球开始打向指定的目标。不二的脚踝被首先砸中，看他表情，痛楚不轻。全场哗然。

王祺霍然瞪大眼，“腾”地站了起来。

看着蹦跳的小球，小男孩手指捏紧。那种球速的网球砸人该多疼，他自然知道——原来传言是真的。

王祺其实很护短，面对总是脸红、老是因为说话粗鲁暗自懊恼的切原赤也，哪怕听别人多次说他球品有问题，都不愿相信。可现在事实发生在眼前，伤害的还是他敬如兄长的不二周助。

一种被欺骗的愤怒让王祺急促呼吸，视线逼人，气得脸都涨红。

落在立海大众人眼里……就像是那位漂亮到过分的小姑娘，要被切原的打球方式气哭了。

“完了完了……”仁王掩面，“对切原说了那么多次，不要冲动不要打人，他全忘了吧。”

“对网球部造成不好影响的可能性，百分之百。”柳莲二说。

他们看到那位“大小姐”找王诺要了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电话。

“我有不好的预感……”丸井说。

真田打断所有人的议论：“先看比赛。再这样下去，赤也要输了。”

“嗯？我怎么没看出来？”

只有少数敏锐的选手捕捉到场中栗发少年的细微变化。不二周助状态很不好，浑身疼痛，青学席更是传来弃权的呼声，还有教练探寻的目光。

想到王诺的嘱托，他无奈笑了笑。不让自己受伤，比想象中难啊。

交换场地时他坐到教练板凳，接过王诺递给他的水，闭上眼仰面全部浇在脸上。

“还行吗？”她问。

——被那样期待着，回答当然只能是“没问题”了。

重新拿起球拍回到场中。他找到了解决打人网球的办法——增加跑动走位，来避开被打。很难，但并非不可能。他可是天才不二周助啊。

“开始反击啦！！”伴随着观众席的呐喊，一球落地，不二安然无恙，切原瞪着眼，转头看身后停止滚动的小球，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龙崎教练松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青学的孩子们转悲愤为力量，个个摇旗呐喊快把看台都蹦塌。僵持的比分重新刷刷朝上堆，终于到赛末点，不二漂亮拿下，6：4。

青学胜。

看台上王祺由站姿慢慢坐回原位，将手机还给姐姐，深呼吸。

生气的小男孩行动力空前，而对于要巴结王家的各层人员来说，执行“王祺大少爷”的指令，绝对要用最高效率。

远处跑来一个工作人员，神色紧张。裁判从高高的椅子上爬下，听完传话露出惊讶的神色，看看青学，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切原，最终点点头。

这事儿不太方便示众。毕竟是孩子，心性脆弱，又刚输了比赛，不能再让他当众受责难。裁判因此走到切原身边，又冲立海大的教练席招招手。

没有老师。真田预感到什么，黑着脸过来。

裁判公事公办：“真田选手，切原选手。我刚刚接到青少年体育竞技联合会的通知，切原君本场比赛受到了举报，经核查，他的行为严重违反了青少年体育竞技精神。我负责传达处罚条例，切原君……需要禁赛一个月。正式的通知书过两天会寄到你们学校去。”

小海带并没有如裁判所想的那样暴跳如雷。他还没反应过来。失败的沮丧和屈辱感已经将他淹没，他拒绝消化这个晴天霹雳。

真田也很镇定：“青体联？”

也就是全国大赛的主办方。

他望了眼青学方向，立刻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然后安静垂眸。

也罢，能给这小子长点教训就好。

回到立海大选手席，真田没有将禁赛消息大肆宣扬，但还是告诉了一圈正选。禁赛，不仅仅是禁赛一个月这么简单，这个记录将永远跟随选手，举个例子，小海带以后想走体育特招生的路子升学都会遇到点困难。

“有点狠啊……”

“啧，大小姐出手，真是迅猛。”

“赤也自找的……”

而当事人切原赤也自从裁判吹出终场哨之后就整个人陷入了颓靡状态。

打击他的不是禁赛，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输了——他打出了自己的最佳状态——却还是输了。

这个认知漆黑灭顶。他浑浑噩噩的被拉走，浑浑噩噩地上了巴士。巴士摇晃间好像隐约听到了柳生和仁王的交流。

“这下子要惹王祺讨厌了。”

切原浑身一个激灵：“你们说什么？”

“噗哩……”仁王立刻噤声。真田副部长说的没错，小海带这个性子虽然要打击，但是不能打击太过，不然会出问题。于是转移话题：“没啥，别颓废了，下次赢回来就好。诶医院快到了吧？还有多久手术开始啊？”

“赶得上。”桑原看表，“不用急。”

切原抿着嘴，失败的阴影渐退，慢慢的胸口袭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王祺，身在青学的王祺，会讨厌他的那种打球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