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话分两头,王诺和王祺到家的时间点却不太巧妙。
他们刚走到门口,还没拿出钥匙,就听到屋内爆发的争吵。
不二裕太激动愤怒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不想见到他!说得好听是想见我,其实根本是为了那家伙才回来的吧!”
不二由美子似乎为难地解释了几句,裕太却气冲冲打断了她:“难道就连姐姐也要偏心吗?”
这样的问话无疑伤了由美子的心。里面一阵脚步慌乱,还有撞翻东西的声音,然后不二裕太猛地推开家门。
看到王诺和王祺,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懊恼,但很快怒气重新打倒理智,他紧了紧握着网球包的拳头,胡乱点头算打了个招呼,身影很快冲到街上不见了。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又等了几分钟,这才慢吞吞走进屋子。
由美子已经收拾好心情,见到寄宿的兄弟二人进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裕太刚刚出去,你们见到他了吗?”
撞破别人家庭矛盾,王祺有些别扭,王诺倒是挺坦然:“青春期的男孩子,气性大,跑出去速度还挺快的。”
她自己才十几岁出头,却老气横秋地评价裕太是“青春期男孩”,那模样让由美子噗嗤笑了出来,感慨道:“……裕太和周助要是像你们一样关系亲密就好了。”
见王诺和王祺认真聆听的表情,不二由美子也不自觉说了刚刚争吵的前因后果:“父亲被派回东京参加会议,他可以在东京呆一晚,想约一家人去外面吃顿晚饭,可是电话里先提起了周助,然后才提到裕太……”
王诺明白了七八分。父亲难得打电话回家,却是先提起了哥哥,最后才说“把裕太也叫上,听说他住校了?”这句话,让裕太觉得自己只是附带的,所以怒气爆发。
由美子苦笑:“他还是第一次对我发火呢。”
王诺听完,帮由美子倒了杯茶:“他会想通的。青春期叛逆症,比裕太难搞的多得是,这时多些耐心就好了。”
“嗯,说的也是。谢谢你,小诺。”
姐弟俩回了自己房间,王祺这才舒口气。
“真是不懂事。”他控诉,“只关注自己的想法,大发脾气,还伤害真心爱他的人……”?还不等他继续斥责,就被王诺敲了个毛栗。
“普通人家的青少年,就该这样才对。”见弟弟捂住脑袋,她又改为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希望你不会嫉妒裕太呐。”
王祺顶着稚气的脸,一脸不以为然:“谁会那样幼稚啊。”
当天餐桌上气氛有点奇怪,原本是裕太回家的日子,他的位置却是空的,由美子和不二周助都只低头吃饭,笑容少了很多。
晚饭后,不二周助邀请王诺陪他出门练球。弟弟王祺本想跟着去趁机安慰一下周助哥,可思及自己的国文分数,只能委屈地抱着难啃的国语书,心不甘情不愿地恶补日语。
“今天下午,让你见笑了。”
练完球休息的时候,不二周助突然说。他坐在场边的教练凳上,脖子上搭着王诺递给他的毛巾,脸上的笑容温柔而让人心疼。
王诺摇摇头:“没什么。倒是我和小祺,撞破了他发脾气的画面,裕太现在肯定特别后悔,也许躲在被子里尴尬呢。”
不二扑哧笑出声来。
“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吧,裕太对我的敌意陡然变强了。”他缓缓说,“我有时也在思考,应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给裕太带来了太大的压力吧。他的情绪我可以理解,但果然……会有些寂寞?”
王诺见此,从一直倚靠的墙上站直,在不二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需要安慰。虽然她不擅长这个,但想到她和王祺姐弟的关系,也能由此及彼说出一些道理来。
“裕太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她慢慢地说着,似乎在斟酌用词,“少年总有叛逆的时候。别看王祺现在很乖,他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兄长永远是弟弟前行路上需要翻越的障碍,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都要学会调整心态,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周助君已经做得很好了。”
王诺笑了笑:“而且裕太在圣鲁道夫,其实也不错。他需要自己的呼吸空间,你也可以暂时放下对他的注视,让他自由成长一会儿。”
此时恰好刮起风,似乎王诺的话语都被吹送着,到达什么美丽的地方去。
不二周助还是第一次同别人商谈兄弟问题,也是第一次被认真安慰。
不管是由美子姐姐、学校的老师、还是大石、手冢他们,都没有对他说过开解的话,他们大概觉得天才不二周助不需要外人多嘴,他足够聪慧,能完美的处理好情绪。
王诺显然也尊重这一点,她的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她对于“兄弟”关系的理解和感受。而这抚平了不二周助情绪中的低落与急躁。
“好了,和你出来一趟,估计由美子姐姐和王祺都觉得我已经安慰过你了,他们也能放心了。”她拍了拍手,像完成任务般仪式感的点头。
“我们回去吧?”
不二周助像是这才真正认识了王诺一般:这个少年阅读人心的能力很强,知道如何调解气氛让人觉得舒适。
而且意外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想到他从此是网球部的经理,不二由衷觉得,会是很棒的一件事。
2、
越前也慢慢发现,后桌君成为网球部经理是件很棒的事,比如今天早练结束后两人一起回班,越前不仅分享了王诺吃不下的培根蛋卷早饭,还避免了迟到被班主任训话——老师看到年级第二的优等生王诺同学,轻飘飘说了句下次注意就放他们回座位了。
可他并不理解后桌君的动机。凭借直觉,他清晰地知道,王诺对网球没有热情。
下课时王诺趴在一摞纸上涂涂画画:哪怕是来青学“休假”的,她也不能完全放松。手中是正等批示的投资协议。见越前转过身找她,先是一愣,眼眸中慢慢流露出细碎而明亮的光,好像发生了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她继而不紧不慢地收起那堆文件,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听正选们说,经理是个很辛苦的工作。”
“比起你要轻松多了。”她不在意地摇头。?“可你不喜欢网球,为什么还要参加网球部呢?”
王诺闻言歪头想了会儿。
“这样我就能看着你们打球了。”她的声音柔和而低沉。这只是一句不带任何暗示的普通话语,代表着朋友的真心实意,越前龙马琥珀色的眼底却因此突然泛起波动。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而自然地表达出想要陪伴他的意愿,在美利坚作为ABJ的尴尬、回到日本后文化方面的不适应,种种原因造成的封闭内心被直接打碎。
这句话无意中点亮了少年十三年人生中始终空白的一部分。骄傲而不擅表达情感的越前龙马被这一记直球击中,裂开了冷漠的外壳。
“越前君要快点成为正选啊。”坐着的“少年”伸出手,拍了拍越前龙马的手臂,“我给网球部争取到了不少资金,以后正选会有很多福利的。”
越前龙马看着那只手,没有躲开。
“可是,选拔正选的校内排名赛,只有二三年级才可以参加。”他陈述事实,却又像是变相地在解释:并不是我不够强,而是规则如此。
“规则是可以改变的。”王诺认真地说,“在这个社会里,足够优秀的人总是可以获得特权。”
越前觉得他在王诺的目光里看到了很多东西,可下个瞬间,又觉得什么都没有。
很快后桌君亲自向他演示了什么叫做特权。
英语课的时候王诺在桌下继续偷偷核算那笔重要的投资协议。左手计算器,右手不断翻过报表。
她从没做过上课偷做小动作这样的事,因此经验并不丰富,很快被眼尖的英语老师发现了端倪。
“王诺,来读一下这段内容。”
她手一顿,因为被如此简单地戳破而感到好笑。虽然完全不知道课讲到了哪里,但是她站起来的姿态仍旧很优美,丝毫没有窘迫感。
少女已经准备坦白地为刚刚没听讲而道歉,却看见前座的少年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2,4,3。越前龙马比了三个手势。
若不是老师还在注视,她一定会笑出声来。越前这偷偷摸摸的举动太像青春电影里演的美好桥段,她配合地迅速拿起书,翻到24页,从第三行开始读。
“Who sat on a shelf in a drug store, waiting for someone to take him and give him a home….”
越前龙马之前就猜测王诺的英语很好,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听“少年”读英文。不同于他自己的美式发音,王诺有标准的伦敦腔,日不落帝国曾经最推崇的语调在他口中娓娓而出,宛如咏叹调般好听。
英语老师愣住了。这,这还让她怎么教!
又想起摸底考试时王诺满分的卷面成绩,她讪讪地收回了原本的责难:“……读的很好,请坐。”
黑发“少年”便坦然地坐回去,他再次拿起了笔,继续刚刚停下的核算。而这次,英语老师纵使发现了,也没再说什么。
课继续上,除了小女生们开始频繁地偷偷朝王诺投注视线以外,并没有发生变化。
却突然有小纸团轻砸在越前背后,然后弹开,滚到他脚边。
越前龙马的背影可见地僵直了一秒。然后他“无意间”碰掉了橡皮,弯腰去捡,同时将纸团握在了手里。
“谢谢援助。以后靠你了,前桌君。”
谁是前桌君啊——越前龙马重新握拢纸团,有些忿忿地想——为什么他不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呢?明明很好写,也很好念。
后面的课他开了小差。托腮看向窗外,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青学大门。以后说不定能和王诺同路上学,他想,或者在校门口碰到,一起去网球部早练,毕竟他是经理了嘛,然后那个人会微笑,就像他上课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笑容,然后王诺会冲他摇摇手:“早安,龙马。”
他被这突兀的想象惊吓到了,像是做贼心虚般立刻揉了揉眼睛,想将刚刚的场景从脑海中擦除。可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一直到午休的时候。
照例是越前和王诺还有王祺在天台吃饭。
天气很好,风也不太冷,慢慢显露出了这个季节该有的柔和。淡蓝色的天似乎触手可及,缥缈着铺散开的云又有一层说不出的美。
“现在还好,等夏天就要找个阴凉地方了。”小王祺的教养即使是吃盒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总是要确保嘴里的食物吃干净了,擦干净手指和嘴,才会开口说话。
“图书馆那里有很多树荫。”王诺合上便当盖。她吃得不多,而为数不多的虾和肉都分到了王祺和越前的饭盒里,“到时候再找吧。”
“你该多吃点。”连越前都忍不住提醒她。
“可我已经饱了。”说到这里王诺想起了请越前吃汉堡的约定,“对了,越前君,今天部活结束后一起去M记吗?说好了请你的。”
王祺立刻抬头:“M记?”
少爷出身的王祺同志不至于没去过M记,但也仅限屈指可数的几次,这种平民的快餐店仍旧能勾起他的好奇。
越前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嘴角止不住上扬。表面上却偏要装酷的转过脸移开视线,淡定道:“你请客?好啊。”
“说起来,美国M记里的东西和日本很不一样呢。”
“美国M记没有炸鸡和鸡翅。”越前回答王诺,“汉堡的口味也不同。”
“越前君更喜欢哪里的?”
“……美国的更容易吃饱。”他想了想,补充,“虽然日本的更好吃。”
话题又打开了。他们聊各个牌子的快餐,然后聊到东京有什么美食,王祺很给面子地提到了不二由美子的私家厨房,又谈到不二周助和不二裕太。
“还没和周助哥打过呢,菊丸君说他很厉害。”王祺兴致勃勃。
“你是三年级生,所以理论上可以参加正选选拔赛。”越前提醒他,“到时候就会碰到了。”
说这话时他语气中有没掩饰好的不服气——王祺比他还要年纪小,却因为跳级,可以符合网球部的规定参加选拔。
王祺闻言笑了:“我不会成为正选的。”
“为什么?”越前不解。
小男孩仍然含着那早熟的沉静的笑容,没有说话。
作为王氏本家的少爷,他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一头热去打网球这种事如果传开了,会带来很多负面影响——最直接的便是,所有人都将知道,王诺失去了在家族最可靠的心腹,她的亲弟弟将远离家族事业追求职业网球。
二人约好,若不是时机成熟,若不是王诺安排运作好一切,王祺必须隐藏自己的梦想。
这也是为何他至今没参加过一场正式的少年网球比赛。当越前龙马在西海岸四连冠、迹部景吾在英国成为网球新星的时候,他只能秘密训练,强调各种“只是爱好”、“只是打着玩玩”的借口,和姐姐悄悄请来的退役选手切磋。
“我们是华国人,所以无法入选。”王诺代替弟弟说出这个之前商量好的理由。“正选要代表学校参加一个名为’日本青少年网球大赛’的比赛,需要日本青少年,没办法。”
越前被说服了,陷入沉默。虽然刚刚还在不服气,但现在又开始为王祺感到惋惜。
王祺却很快调整心态,无所谓地摊手:“我不会错过太多的,来青学只是磨炼技术,迟早有一天我会去参加职业比赛,把战意留到那时候也不错。”
姐姐承诺会为他赢来自由,总有一天他能真正成为职业选手。王祺对这点深信不疑。
“……职业比赛,你还差得远呢。”
“喂,你也是好吗?”
王诺看着两小只互相瞪眼的样子,没忍住剧透:“对了,越前君,不妨提前告诉你。教练把你排进了正选选拔赛的名单。”
在越前陡然回过头的惊讶目光中,她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凉凉的罐装汽水,像干杯一样贴到他脸上。
“恭喜呀。要连小祺的份一起加油哦。”
“喂喂!”王祺不出意外炸毛了,“谁要他帮我加油啊……”
——规则是可以改变的。
越前想起了不久前“后桌君”对他说的话。似乎有沉甸甸的责任和认可压到了他的肩膀上,他不由自主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哼,我会成为正选的。”
作者有话要说:套路古早,有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