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夏天集训后,青学的校内排位赛一年级终于可以参加,自己和不二都成功成为正选,还记得当时龙崎教练和大和部长说这就是我们青学的双璧。
他很喜欢“双璧”这种称呼,因为他喜欢看到自己和不二的姓名放在一起。人们看到手冢就会想到不二,看到不二就会想到手冢,这让他获得了某种隐秘的快乐。
自己和不二成为正选后不久,那位健史学长似乎因为自尊心受挫放弃了网球。不二当时只是冷冷道:“心胸狭隘的人再怎么努力都走不长远,趁早放弃也是个好选择。”
有点高兴。
手冢和不二纠缠地太长太久太深,以至于某些细微的变化反倒不那么好发觉。
等到手冢发现不二越发“懈怠”的时候,已经到了二年级的秋天。
不二这一路太顺,一年级和二年级因为年龄和经验问题偶尔还能遇见个棘手对手,但随着不二三大反击技越发纯熟,“天才”的名声越来越响,不二越来越难感受到比赛带来的紧张刺激。后面干脆专心练反击技,以求把比赛节奏拉长,用“钓鱼”的方式慢慢逼出对方的所有底牌和潜力,再漫不经心地击溃。
不二找到了现阶段享受比赛乐趣的方式,手冢看得明白,暗自心急。目前不二遇见的对手都是他能轻易打败的,但还有全国呢?总有不二无法游刃有余解决的对手,全国的世界是如此广阔,缺乏斗志和取胜意志的不二迟早会感受到比赛的残酷。
也许,自己应该让他明白人外有人?手冢面无表情地想。他对待部员一贯如此,用实力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不足,然后激励他们努力。而且挺成功的,比如说乾,乾的情报网球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长成气候。
对不二也这样吗?手冢开始犹豫。不二这么好胜骄傲的人输给自己后会伤心吗?会讨厌我吗?会一蹶不振还是会把自己当成假想敌竞争对手?不想自己被讨厌。但不二跟自己打总比在正式比赛里被打击好吧,手冢胡思乱想。
他尝试安排和不二的比赛,不二却总是借故推迟。他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担心。
这种心情有点像小时候养爷爷送给自己的第一盆盆栽,珍惜谨慎小心翼翼,害怕太阳太大晒死了,又怕连日阴雨见不到太阳枯死了,水少了怕干,水多了怕淹,一点点黄叶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
可是哪怕如此,都还是甜蜜的。
不二,fuji,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抹清雅明丽又神秘的淡紫,越了解,越是舍不得移开目光,越沉迷,越沉溺。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心底摹写了数遍“fuji”。
手冢是个目标明确并且能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比如,他刚学网球就立志要成为世界级选手,为此,他小学要参加什么比赛,初中要参加什么比赛,高中又要去哪里深造训练,他计划的很清楚,也一直在为此努力。
但这一抹无法忽略的紫晕染了他构建的整个世界。
一天天情绪的积淀,后知后觉,心甘情愿。
或者说手冢尝试去克制,却总是控制不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忍不住站到他身边,忍不住不去看他,忍不住不去想他,忍不住去翻阅他爱看的书,忍不住不去了解他……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星,就会觉着满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如果你爱上了某人,那么时间万物都会与他息息相关,盛开的紫藤是他,清雅的淡紫是他,阳台种植的仙人掌是他,夜空的星星是他看欣赏过的,图书馆里那些泛黄的纸页是他翻阅过的,历经岁月的教室走廊他曾走过的……克制不了的思念,割舍不掉的妄念。
手冢强迫自己去想自己的目标,强迫自己去想那妄念有多渺小的可能。
但却一次又一次,沉溺于当下虚幻的片刻欢愉。
二年级的秋冬,手冢的手肘渐渐显露出不对劲,为了避免队员恐慌,这事他没有告诉大石以外的人,当然,不二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他对手冢的了解同样深刻,几乎没过多久,不二就来追问手冢手伤的事。
手冢只推说是积劳成疾需要静养。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的旧伤在手冢过重的训练下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主治医生也说不好是否能够痊愈,只是要求自己多修养,尽量不用左手打球。但,自己是队长啊。自己的手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这样的自己是否能带着青学获得冠军?
他瞒着所有人去到东京所有大型医院检查治疗,心也如同冬日暗沉沉的天色。
门开了,门口是依旧带着温和笑容的不二:“嗨。”
“是吗?只是普通的检查,因为看到你进医院所以有点担心。”不二笑容未变。
手冢第一次撒了谎:“其实你进来也没关系。”
不二依旧笑着说:“我怕打扰到正在候诊的其他病人。”
如果是简单的检查怎么会让不二做出打扰候诊病人的事呢?手冢心知自己一开始就没瞒过不二。好在不二向来体贴,很快转移话题。
“我等的并不无聊,因为我在想别的事情。如果说我和你进的是不一样的学校,不知道会怎么样?你觉着哪一种比较好,是在同一个学校里当队友,还是在不同的学校当对手?”
不同的学校?那不二的身边就不在会是他,手冢不悦:“我对凭空幻想的事不感兴趣。”不管那可能站在不二身边的人是谁,总之,现在站在不二身边的人是我!
有些气恼的手冢没意识到自己因诊断结果产生的迷茫无措已经全被“不二身边可能不是自己”的恼怒取代。
不二只是轻笑出声,在下雪时为手肘不适的手冢撑开了伞。
不二总是这样,温柔体贴,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哪怕只是站在自己身边,也能让人感觉到身旁传来的温暖。
冻土会被春风消融,什么东西遏制不住将要破土而出。
手冢坐在廊下,望着院里的池塘。手冢爷爷盘腿坐在廊下,娴熟地斟了一杯热茶递给手冢。
“爷爷,如果我想拥有fuji。”
手冢国一有些意外地看他:“种花?紫藤?”
“嗯,如果我想种,这里可以给我空出一块地方吧。”
“可以倒是可以,”国一觉着自家孙子可能不止手伤,心灵也因此受到了打击:“但是现在是冬天!”
手冢:……
接下来的日子也很平顺地度过,自己的手肘在恢复,部员的实力也在稳步提升,还有不少新鲜血液涌入。其中有个叫越前龙马的,技术已经比较纯熟,在经过短暂的考察后,手冢还是决定打破“一年级夏天集训前不得参与校内排名赛”的规定。青学正选队伍已经固定太久,需要一点活力。
除此外,不二的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手冢,其实很好解决,不二如此就是因为遇不到能激发他斗志的对手,也没有别的必须完成的目标去让他求胜。
但手冢并不愿意给他强加一些队伍的责任,手冢当了部长后早已明白这不是荣光而是责任和牵绊,手冢并不愿意不二被这些困住。他愿意纵容着不二按照自己的方式去享受比赛,喜欢看不二自由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展现自己的技巧,但难免又有些担心这样缺乏坚定信念的不二未来可能会遇见什么样的对手。
他安排越前和不二比赛,还是不够。
很快,自己因为比赛不得已去九州养病,他没有和不二说什么要承担起责任,他有点不舍得,不舍得自己一直纳入庇护下的紫藤终将离开自己的庇护。
不二也没做出任何承诺,只是按时和自己通话,向自己汇报比赛、汇报部员的成长。但他感觉到,不二在慢慢成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选手,承担起了核心选手原本该承担的责任,学习用更全面的视角去考虑队伍的输赢,开始为了团队的胜利去求胜。
手冢有点欣慰又有点心疼,这些原本都是他不想让不二去沾染的,不二享受自己的比赛为自己求胜就很好了。
再后来,不二果然在更广阔的全国大赛重新找回当初打网球的自己。过程也和自己预料到的一样,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不二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生出深深的醋意。
手冢承认自己有的时候很幼稚,幼稚到故意不告诉不二自己手伤已经好的消息,让不二担心自己。幼稚到光是想到不二身边会站着别人他都会忍不住嫉妒。想让不二找回本真的自己,又担心不二会因此讨厌自己,于是安排别人。而等到不二真的因为别人而震撼触动甚至改变时,他又嫉妒的想要发疯!
然而他没有那个权力发疯,他们目前的关系只是拥有无数交集的“挚友”,可能“挚友”都不是,因为那个名称是属于菊丸的!
明明是他先认识不二的!但菊丸却能亲密地叫他“不二子”,去他家里做客,成为他同进同出的同桌,分享一些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菊丸虽然看着好像不太灵光,却意外地心思细腻,或者说直觉强大,有一段时间菊丸几乎都要躲着手冢走。
手冢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恼怒、嫉妒都是毫无立场的,不二的身边,有无数个像自己这样的“好友”,比说说之前六角的佐伯,还有莫名其妙输了一次就天天跑来青学申请友谊赛的观月,还有那个白石,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算了解不二了吗?
他自认自己绝对比他们都要熟悉不二,但他仍不能猜透不二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
自己去德国后,会是谁顶替自己的位置?不二会把和他有关的记忆抛诸脑后吗?他会想不二过往生活中出现又消失的所有人一样,只在不二心中留存这一个浅淡而模糊的印记吗?
手冢不确定,他纵容着不二的得寸进尺,一遍遍加深自己在不二心中的印记,试图为自己在增加一点点筹码。他不敢去设想未来,不敢去猜测自己在不二心中的分量和他定义的关系。
骄矜如手冢也会有一天卑微到不敢说“以后”的时候。
就这样吧,手冢决定去德国的时候想,维持现状到无法再维持的时候。
于是,手冢踏上了他许久之前为自己设定的路。而不二也前往属于自己的路,他依旧引人注目,甚至更为亮眼。在自己无法忍耐倾吐心事时,他又悄然消失地无声无息,就像从未出现在自己生命里一样。
他像一阵掠过的风,尽情地在别人心里掀起波涛,自己却潇洒离场不在意身后的滔天巨浪。
然后,他的风又来到自己身边。
风是抓不住,握不紧的。
手冢看了眼自己手。
脚步微乱,手冢不太熟练的技巧让他再次跌倒。
时不时关注手冢的不二神色微变,滑到手冢身边,急切问:“手冢,你没事吧。”
刚刚自己又不在跟前,手冢又处于滑行当中,保不齐会不会出什么事故。
“没事。”手冢没动。
不二伸手想去拉他,手冢却好像并不是很配合,手都没伸。
不二不清楚手冢又在想什么,只好无奈地说:“抓紧我啊。”
“我手刚刚好像摔到了,没力气。”
不二看了眼手冢明显没有被摔到的手,叹了口气:“好吧,那换我抓紧你。”
手冢依旧没动:“你想清楚了,抓紧了就不许再放开,我会再次摔倒的。”
“好,不放开,”不二把手冢拉起来:“一辈子都不放开,行了吧。”
手冢的唇角扬起了名为愉悦的弧度,反握住不二的双手,倾身在不二耳边回答:“我也不会放开,再也不。”
不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提醒道:“你下次撒娇的时候可以没必要摔那么实,这冰面还挺危险的。”
不二看着手冢白皙的脸越来越粉,觉着十分有趣。到底谁说手冢死板无聊的,手冢明明好玩极了!
手冢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侧身以手抵唇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初学滑冰的人摔跤不是很正常吗?”
天色越来越暗,圣诞即将迎来最盛大的时刻,遍布整座城市的彩灯都在等待这一刻。悄无声息,各色彩灯依次亮起,缤纷的色彩映照在冰面上,越发绚丽。
“手冢。”
手冢转回身,热意未褪的脸上带了几分询问,身后布满各色彩灯、星星灯、以及各种蜡烛、圣诞老人之类造型的灯。
不二收回手机,非常满意。
手冢却不是很满意:“你今天拍了我很多照片。”
不二坦率承认:“嗯,我不介意你拍回来。”
得到了许可的手冢倒也不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拍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