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越过带波浪线条、黄铜把手和四方格玻璃的白色木门,走到带大片仿造烛火的黄铜吊灯下。
单眼皮、窄长脸,穿了身白色印暗纹的狩衣,衣领袖口露出内里青色的单,下身罩了件深紫色的指贯,头上带着高耸的乌帽子,手上还拿了把蝙蝠扇。
他的脸上是一片浅淡得几乎快看不出的笑意。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同样一脸漠然的小童,不过到他的腰间。也是同样的装束,几乎是他的缩小版。
阴、阴阳师?
竹内凉子身体绷紧。
忍足侑士迎了上去,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竹内。面上一片祥和,把汹涌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瞳孔深处。
“忍足君,日安。我是安倍一真。”
忍足和善地点了点头,“安倍君日安。”然后转过头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略带疑惑的眸子看着迹部。
“这位安倍先生是一位世叔引荐的,据说在“驱鬼”方面很有造诣。”迹部的声音有些干涩,放轻了“驱鬼”两个字。
忍足眼神一暗,又蓦地恢复过来,一副打趣的样子,“小景,你还真是的……”现在还信这些了。
忍足心里浮起巨大的疑惑。迹部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拥趸吗?即使生意人多爱占卜吉凶,迹部听了也都是嗤笑一声,“本大爷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忍足细究,只能装出理解的模样点了点头,“既然迹部你们家要做法事,我就先回家了。”藏在身后的手招了招。
竹内埋头,跟上他。
还没等他越过,一边的安倍一真就抬起了他的宽松大袖,扇子横在了忍足身前,轻笑一声,“忍足君,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怕最近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忍足和竹内双双瞳孔一缩。
“哈哈,安倍君说笑了。”
“忍足君自己自然是清楚的。”他收回手,啪一声展开扇子,悠悠扇了两下。忍足脸侧的发丝也跟着向后飘了飘,又落在肩头。
忍足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头脑飞速运转。
竹内凉子也站在忍足身后,脑海中天人交战。
“我已经看到它了”一片寂静中,安倍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竹内凉子屏住呼吸。
“忍足君你确定不需要帮助吗?”
还没等忍足想出对策,安倍又接着开口,“它的角可都要戳到你的喉咙了。”
哈???
竹内一脸困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除了光滑的皮肤和蓬松的头发,她什么也没摸到。她什么时候长角了?
忍足侑士也猛地转头看着安倍。
安倍余光见忍足看过来,不着痕迹地松了松捏着扇子的手。
真是的,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客户,说半天都油盐不进的。终于被他说动了吧。嘿嘿,从来没有哪个顾客能不抵挡住他。
安倍又摇了摇扇子,自鸣得意。
忍足侑士看着一脸凝重的好友,无奈叹气。也不知道这下他们能不能彻底安心。
忍足侑士微微皱眉,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那还要劳烦安倍君了。”
“自然。”安倍颔首。他当然会给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
竹内凉子也反应了过来。这个安倍一真估计以为鬼都长了角?至少不少日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竹内凉子摸了摸脑袋,庆幸自己没有那种丑东西。
竹内凉子缓过神来,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安倍还是噙着那高深莫测的浅笑,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松动半分。
竹内凉子默默向迹部膝盖射了一箭——傻孩子,竟然信这些。
竹内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刚刚也被唬住了。
微风拂来,安倍还在心里感叹迹部宅的新风都是如此的清新怡人。等把迹部大少爷这笔敲完,他安倍新买的东京别墅的装修钱就差不多凑够了。
安倍装模做样了一会儿,把大家请到了后花园的广场上。
站在宽敞的广场上,竹内又一次感叹迹部家的阔绰。这广场,停飞机都绰绰有余了。
安倍冲管家招了招手,耳语几句,然后就老神在在坐在了花园的铁艺秋千上,合上了眼。
决定了,他以后也要给院子架个小秋千。这坐着多舒服呀。还是大少爷会享受。
过了一会儿,向日按捺不住,摸到忍足身边,“侑士,你别怕,很快就好了。”
忍足看着一脸疼惜的向日,弯起了唇,字一个一个从他唇缝里挤出来,“谢谢岳人呢,我不怕。”
要不是岳人你忧心忡忡的,他现在哪里用得着在迹部家的露天花园里坐冷板凳,吹冷风,等会儿还不知道要配合这个“阴阳师”做点什么。
向日胡闹就算了,怎么迹部也跟着胡闹?忍足的视线飘了过去,迹部正双手抱胸,盯着他们家的玫瑰花出神。
“岳人,你们怎么突然请他?”趁着只有向日在身边,忍足赶紧撬开他的嘴。
“侑士,我说了你别生气。我们通过监控,看到你了。”
忍足脸一僵,压低声音:“迹部家室内不是没有监控吗?”
向日瞟了迹部一眼,确定了距离,凑到忍足耳边:“迹部昨天刚按上的,”又瞟了一眼,“只有那一个房间。”
忍足咬了咬牙,他就栽在了太了解迹部上了。
终于,管家准备好,将东西都送了上来。
安培拿着指南针,指挥佣人,将八个不过巴掌大的木桶被倒覆过来,并放在指定的方位,均匀绕了一圈。
然后,又在更外围插空摆上八盆霹雳啪啦作响的篝火。
那个小童一手端着个木碗,一手拿着南天竹。
布置好后,安倍请忍足站到八个木桶中央。
等到忍足站好,安倍接过小童手里的南天竹,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忍足身前的那个木桶。又一提气,单脚站上,开始吟唱起来。
一会儿左踏、一会儿右行,还时不时勾脚尖,或是踢踢腿。
蓝天白云下,青天白日里,这一幕怎么说都有些诡异。
竹内凉子不再看安倍的表演。虽说安倍容貌出尘、音色悠悠、舞姿飘逸,但是一想到是用来驱她的,她就只想翻个白眼。
她转头去看迹部和向日。
迹部还是和刚到花园时一样,双手抱胸,出神地看着他们家的玫瑰花,一动不动。
竹内疑惑,他就这么喜欢吗?又自顾自点了点头。
向日紧闭着眼睛,五官皱成一团,右手时不时还左右点一下肩膀,又双手合十立在身前,嘴里念念有词。
竹内好奇,凑过去听。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她嘴角一抽,瞧着安倍的衣着做派,怎么都不该求上帝吧。
竹内正好瞧见这个安倍已经不满足于光跳舞了,还时不时用竹条点点忍足的头顶、鼻尖、肩头、四肢。
每次竹叶擦过他的平光眼睛,点到他的鼻尖时,他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头。
像小狗一样。竹内蓦地冒出这个想法。
不,更像小狼。没有小狗那么活泼,更冷静克制。竹内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插上毛茸茸的灰色耳朵和蓬松的大灰尾巴。
想到这,她忍不住偷笑。
却当场被忍住抓获。忍足又一次被扫到鼻尖,皱着鼻子,一脸哀怨。他这都是因为谁啊?
还没等他充分传递自己的感情,一把黄豆又迎面而来。
在他的脸上,尤其是镜片上打得噼啪作响。
竹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忍足顿了顿,摘了眼睛,无语望天。任由一把又一把黄豆打在他的身上。
安倍终于不再吟唱他那听不懂的歌谣,嘴里低声念叨,“鬼出去,福进来。”
竹内凉子对安倍他翻了个白眼。偷偷摸到他身边,悄悄伸脚。
“咚”安倍即将落脚的木桶被掀翻。
竹内仰头看见安培平静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咧开了嘴。谁让他装神弄鬼的。
竹内还没来及开心,安倍就大步一跨,平稳的落在了更前方的木桶上。
竹内:……这家伙是舞蹈演员退役吧?
安倍面上不显,实则内心得意洋洋。他当年可是他们舞团的主舞,比这大的演出事故他可处理了不少。
安倍像是得到了灵感,每走一步,就踢倒一个木桶,直到八个木桶被他齐齐掀倒,他才收势,施施然跳下。
竹内有些怀疑。难道他本来就该踢倒木桶了?
安倍在心里暗暗点头,演出效果更好了,他以后就这么办了,相信他的顾客都会为他倾倒的。
安倍回转身,把手里的枝条递给忍足,并叮嘱道,“忍足君回家之后就把这只竹子插在房间的东北方位。以后就会平平安安了。”
忍足接过,随意“嗯”了一声。
安倍微微蹙眉,“切记,切记,插下时,心越诚,越有效。”
一旁的向日迎了上来,一脸急切,“太好了,没事儿了。大师你就放心吧,等会儿我就陪侑士回家插上。两个人的诚意肯定比一个人大。”
安倍点了点头,看向向日的眼神透出慈爱。
向日更是备受鼓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了。
法事完毕,管家就要引安倍离开。
竹内赶紧走到安倍身边,脚一伸,狠狠绊他。
安倍终于就趴倒在了地上,背着其他人摔得龇牙咧嘴,竹内凉子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龇了龇牙
但等他站起来,又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转过来对忍足说,“我帮忍足君又挡一劫,忍足君日后必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竹内:真能装啊……
向日又眼睛亮晶晶看着忍足。
忍足不得已,只好对着安倍道了谢。
安倍微笑,转身就要离开。心里比了个耶,又赚到了一笔。
安倍还没来得及走,天上突然挂起飓风,一个黑乎乎的小点冲他们而来。
退到一边避让的安倍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键盘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总是写出些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东西。写文之后才发现,原来写文如此奇妙。大家看个乐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