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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晨八点钟,樱井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发呆。面前的蔬菜三明治吃了一半,里面的番茄有点太冰了,还是带着冰碴子的沙瓤,当做早餐吃有点冻牙齿,她咬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还得灌一口温牛奶才能缓过来。
早饭不能急切,于是她索性就放着待会儿再吃。
优纪小姐上班去了,亚久津仁还没醒,客厅接着阳台的落地窗能看到优纪小姐养的花花草草。樱井花对植物没什么研究,顶多是平日里无聊花卉速写的时候知道一些常用的装饰花,她能夸出来的语句也只有‘叶子长得挺茂盛、花朵挺好看的’然后快速地把夸奖的对象换到种植者身上,以快速回到自己的舒适区。
樱井花盯着花发呆,反应过来自己好久没画画了。
是没有时间画,她来到东京俩个月不到,对一个休学两年的人上来就是月考这种地狱级别的副本,又是文化祭又是各种事情,她上次摸这些东西好像还是打包了方便携带的那些绘画工具到行李箱里面的时候。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优纪小姐养的花草也格外舒展,连三明治里面的冰番茄也独有乐趣——只要不让她写作业的话。
樱井花不想写作业,完全不想,周五周六连着玩了两天,昨天晚上睡梦中挣扎惊醒,记起来自己的周末作业一个字没动。
那时是凌晨三点,她醒的那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做噩梦了,但是脑子里面完全没有记忆,樱井花还以为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让她忘记了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后面追,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发现群消息最后几条是小早田在问竹内有没有写数学作业时反应过来了。
樱井花:确实有东西在后面追她,是她的周末作业。
樱井花:完了,玩得太开心了。
那一刻,樱井花睡不着了,有点想爬起来写作业了。但是已经在那个时间点了,她的作息一旦紊乱就需要好几天来修复。
起来写作业不是,放着容易惦记,樱井花深呼吸,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把自己的作业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笔也放好。先写最不擅长的数学,然后是英文、地理,如果她一鼓作气那么上午就能把作业写完,然后下午还能补个觉。
然后她在第二天早上看都没看桌子上摊开的作业,目不斜视地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去洗漱吃早饭了。
樱井花深刻地理解了爱与不爱的表现其实是非常明显的这句话。
从阳台欣欣向荣饿花草看到了天空中变化万千的云,樱井花颇有种无法对抗命运的无力感,也许大概莫不是她这日周末就要栽在作业上了吧。就在她的愁苦即将蔓延的时候,樱井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稍微回神,樱井花下半身没动,上半身侧过来扬起一个笑容想要打招呼:“早上好……”
但她连人影都没看到,只有一个身影闪进卫生间,回应樱井花的是“砰”的一声。要是在平时,樱井花可能对此不甚在意,能够在早上看到亚久津本来也算是罕见的事情,但这会儿她正是思绪活络的时候,忍不住盯着紧闭的门思考:……没看到呢,头发散下来的样子。
与其说是没看到,倒不如说是亚久津不想让她看到。生活在一起越久,这种生活中的小秘密的感觉只会让樱井花更加好奇。
亚久津头发那种长度,看着又是柔软的质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真的很好奇。樱井花视线稍微飘了飘,染头发,打耳洞,虽然没见他带耳钉,但亚久津经常会带一个扣环的颈链,平时塞在衣服里面基本上看不到,而且每次洗完澡都要把他那个头发弄好才出来见人,这些怎么放在一起看都很……嗯。
樱井花通常在这种时候才会因为年龄大了一点而产生一些大姐姐心理去看待亚久津仁。
樱井花觉得还挺适合他的。
她想得专心,这导致亚久津仁洗漱完推门出来的时候,樱井花的视线还在身后走廊的方向放着。她正对上对方微微蹙眉的样子,重复了一下之前被关门声打断的问号:“早上好呢,要吃早饭吗?优纪小姐放在冰箱第二层了。”
优纪小姐出门前准备了玉子烧,只要稍微加热一下就可以食用。樱井花没有动是因为发现自己买的三明治马上过期了,她每次和优纪小姐出门或者和亚久津去超市的时候都喜欢买一堆零食,自己也吃不了多少,靠着亚久津仁帮忙解决还剩了不少。
对方的身影径直穿过客厅。在家不用穿校服的时候,他们都是追求穿着舒适的就行的,亚久津仁有很多无袖的黑色内衬,高领的、低领的,反正都是没有袖子的,现在刚起床,衣角还有点皱。
樱井花托着下巴,决定继续吃自己的三明治。秀色可餐这个词语虽然在她心里普遍觉得太过夸张——因为被这么夸过几次——但她还是可以深刻理解到这个词的含义的。
越是熟悉,樱井花越管不了她那个眼睛。她从跟着不死川飞鸟开始听摇滚,看线下乐队的时候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结实的肌肉和新鲜的皮肤更美丽的衣服。
亚久津仁的手臂线条非常漂亮,有区别大部分这个年龄的人的纤细匀称,那种像是野兽一样时常蛰伏而后爆发的力量感是甚平慎太郎他们也要在群里面念叨的“好羡慕,好想拥有”,连男的看了都会心动,那她想看也就实属正常了。
但就是这样的身材,亚久津仁平时穿校服的体态是不显得壮的,只能说搭配身高称得上是高大,不能称得上健壮。
樱井花:人都是喜欢朦朦胧胧这套的,看得真实了反而不如这样雾里看花有意思。
樱井花:确实没有人能拒绝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款。
食色性也,樱井花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欣赏,于是每天和自己和解一次。
放温了的三明治入口已经不冻牙齿了,樱井花的手机上还有几条已读未回的消息,她在构思语言,于是索性继续一边吃饭一边放空。
前方的微波炉传来食物加热的声音,她听到亚久津仁说:“喂,你今天约了谁?”
樱井花:什么约了谁?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微波炉前的亚久津仁,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直到把食物彻底咽下去,才有些不解地开口:“没有呢,怎么突然间这么问?”
亚久津仁:“你不是很喜欢一群人凑在一起?”那种吵得要死的、嗡嗡作响的氛围,亚久津仁只觉得多待一秒就心生烦躁,偏偏樱井花开心得很,捧着茶盏眼睛眯成一条缝,往旁边瞥一眼就能看到她的笑脸。
这么说倒也是没错,她确实很喜欢大家凑在一起,但前提是都比较熟悉或者她喜欢的人——对网球部的人可能多少带点对亚久津和坛太一的爱屋及乌了。
樱井花想了想:“是很喜欢,但是今天没有约人呢。”昨天晚上竹内还在群里面质问是不是今天孤立的对象轮到她了,为什么只是通宵了一晚上他们就背着她去狂欢了。
回应她的只有小早田问她要数学作业答案。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亚久津仁继续道:“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干嘛突然间这么问她,难道是要带她去吗?是因为她昨天请客了吗?樱井花摸不准亚久津仁的用意,但以对方的风格,肯定不是心血来潮问个没头没尾的东西。
想去的地方倒是挺多的,樱井花想去游乐园、想去看电影、想去爬山、动物园或者展览会都是可以的选择,她最想去的是这个月的艺术展,但是是比较小众枯燥的理论主题,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开口邀请。
毕竟她认识的里面,好像也就坛太一在绘画上比较有天赋了。但对方一心扑在网球上,每次那种热情真挚的劲上来了反而是他邀请樱井花去看网球比赛了。
樱井花给出来了一个自觉中规中矩的回答:“游乐园吧。”
然后她就看到亚久津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一种略显嫌弃的反问语气下:“你是小学生吗?”
樱井花:初中生嘲笑小学生是吧?
还是樱井花:而且按照年龄来算我现在是高中生,这地方对小学生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是对高中生来说正正好。
她在心里为小学生打抱不平,表面上毫无变化:“因为好久没去了嘛。”这倒是实话。她休学在家那两年不死川飞鸟顶多就是带她去吃吃东西、打打电玩,再觉得她快要死了就拎着她去看艺术展,很少去这种人多到心脏都会爆炸的地方了。
这句声音越来越轻的犯嘀咕的话听起来颇有些撒娇的意思,玉子烧还没热好,亚久津仁像是在通告一样,“等下带你出去玩。”他说话的语气总是直的,好像是早就决定好的,也可能是出来的时候时候看到樱井花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临时起意。
樱井花:啊,果然是这个意思。
‘带’这个词对于大部分路痴的人无疑是个非常友善的描述了,樱井花思考第一天到这里来的、只是想麻烦亚久津带路就被揪住了领子的自己能不能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并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她只是很难得对大部分事情有比较深刻的记忆点,所以这个就显得格外突出。
樱井花其实还挺愿意和亚久津仁一起出去玩的,要是提早说一天那昨天她就不约太一了,但现在这句话说出来就颇有点来自地狱的呢喃的意思了,应当有条蛇在樱井花的面前去诱惑她啃食苹果。
樱井花愣愣地看着亚久津仁,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作业还没写……”还不是没有写完,是没有写。
亚久津仁:?
樱井花:?
两个人无语对望,气氛有一时间的凝结住,樱井花看着亚久津仁那副略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觉得对方下一句就是‘作业是什么’这种话。
樱井花有种被鄙夷了的感觉,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亚久津应该是不会写作业的吧?”
亚久津仁很理所当然:“谁会写那种无聊的东西啊。”
樱井花:我要写啊,我不但要写我还被班主任重点关注,我要是今天敢不写作业明天就要抓到办公室里面去谈人生。
樱井花生怕亚久津仁说出什么‘那种东西你不写不就行了吗’这种,她真的有可能会抵不住诱惑然后去抄昨天竹内发在群里面后听取妈声一片的数学答案,但她确实挺想和亚久津仁待着的,于是她问:“那你想陪我写作业吗?”
这话放在平时由樱井花的嘴里面说出来就是拒绝的意思了,但现在就是新提议。在两天前,樱井花可能就算是邀请亚久津仁吃完饭出门遛个弯都不会提出这个想法,但是鉴于这两天对方开始不对劲的多方行为,樱井花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然后她获得了亚久津仁更加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对方已经从怀疑她脑袋里面是窟窿直接进化为不止是窟窿还装满了水。大概是要求太离谱了,或者樱井花描述得太暧昧了,亚久津仁这会连嘁都没嘁,看着樱井花那张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抬脚离开了客厅。
对方留下的背影让樱井花樱井花在心里开始碎碎念:生气了吗?这是生气了吗?他怎么看着这么不爽还不理我?难道陪我写作业是什么会动摇人生信念的事情吗?
樱井花下定论: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她只是瞥了一眼对方关上的房门就没多想,一回想起桌子上的艰巨任务她的心就扬不起来任何的波澜,也就看一眼亚久津仁的肉/体能稍微好受一点,啊,这平波无澜人生中唯一的慰藉。樱井花觉得好在她还有这点乐趣,不然那人生就是真的无趣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亚久津仁又出来了,现在时间尚早,气温还不算热,对方又套了件夏威夷衬衫在外面,虽然衬衫的袖子也被卷起来,对樱井花想看的地方一点遮掩作用都没有起到,但也算是多穿了。他手里面的杂志看封面是跆拳道相关的内容,在樱井花越发古怪的视线下,拉开樱井花正对面的椅子。
杂志被扔在桌子上,玉子烧也被取了出来,可能是算上了樱井花的那份,亚久津仁把优纪小姐做的全热了。
亚久津仁看着樱井花,樱井花也看着亚久津仁,几秒钟后,樱井花听到亚久津仁问:“你作业呢?”
樱井花迷茫:“啊?”
这应该是非常难得的,亚久津仁耐着性子地又重复了一下,就是语气非常地不温和:“你不是说你没写吗?”
樱井花:……?
樱井花思考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她好像隐隐约约看到还小的时候,自己的表姐被拎在客厅里面被全家监督写作业的惨状。
樱井花现在觉得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里面去谈心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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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太一邀请樱井花去观看地区赛的时候,樱井花有点迷茫,答应了后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什么比赛。她这段日子听他们谈论都大赛多了,大概知道这个前期比较重要的赛事是在六月份的,在五月的现在听到有东京地区选拔赛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合计着之前他们讨论的时候都默认地区筛选赛没有任何的难度,已经在剑指都大赛了。
东京地区的比赛后还有全国大赛,后面还有世界比赛,总之是一条漫漫长路,需要一点点向上爬。
等坛太一跟她大概解释了一下赛程,樱井花才恍然大悟。
坛太一好奇:“亚久津前辈没有跟樱井前辈说吗?”
樱井花思索,露出和善的笑容:“完全没有呢。”
亚久津仁根本不跟她谈网球相关的事情,大概是觉得无趣,又或者觉得没得聊,其他的话题倒是略有开展,但关于网球、比赛之类的是都没有被提起过。樱井花也想着问过,她这段时间一直觉得亚久津仁怪怪的,不是那种她不能理解对方行为的‘怪怪的’,而是态度和之前略有变化、或者说是软化太多的‘怪怪的’。
倒不是突然间被平和对待不能接受了,而是樱井花忍不住会去想,还能再到什么程度呢?这对她来说就是个有点不受控制的恐怖事件了。
她晚上和不死川飞鸟说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好像在和立海大的学弟们聚餐,一张照片发过来樱井花就认识个丸井文太,而距离不死川飞鸟最近的是个戴帽子的、满脸严肃的男生,看着少年老成,樱井花颇有点印象,这是不死川飞鸟在立海大附中学生会是重点当苦力……培养的学弟。
她给对方回了个好吃好喝,不死川飞鸟忙里抽闲: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让我说他就是对你有意思,然后祝福你俩天生一对。
樱井花打字回复:我还没有这么无聊。
不死川飞鸟:我觉得你完了,你居然邀请对方陪你写作业,而且你们俩居然还在写作业的时候聊人生理想未来,你懂这是什么概念吗?第二天他就要给你发‘在吗?看看胸’了。
不死川飞鸟:虽然我觉得是你会先忍不住‘在吗?看看腹肌。’
好友的无情直言让樱井花盘腿坐上床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那天他们俩大概是聊了两句这个方向的事情,但是一个主打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一个主打什么都不想反正躺平也能快乐过一辈子,根本没有聊下去,关于人生理想未来畅想的话题刚开了个头就被掐断了,还不如樱井花实在做不出来数学题时亚久津仁给她的那种被质疑有没有脑子的眼神多。
说起来还挺奇妙的,亚久津仁那煞有介事的模样樱井花还以为对方要协助她把作业快速写完然后他俩再出门的,结果真就是,陪。他在那边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坐姿非常不羁,一边翻约着跆拳道相关的杂志,里面无非是一些招式介绍或者在这个领域有名的人的最新作为,樱井花看不出来亚久津仁对此十分感兴趣,但她还是挺感兴趣的。
樱井花突然间就记起来亚久津上次拿了本她的杂志,还没有还给她。
两个人不说话,樱井花侧着头读题目,头发往一边披散下去,单边脸颊鼓起,她真的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情还是蛮专心的,被当做早饭的玉子烧樱井花就吃了一小块,直到亚久津优纪中午回来推门而入看到客厅里面的两个人时,她才从写作业的状态中抽身出来,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饿了。
亚久津优纪:……呀,你们在这里聊天呢?
樱井花回复不死川飞鸟:其实是他先说要带我出去玩的。
不死川飞鸟很喜欢她这种垂死挣扎的态度:没事的,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不死川飞鸟:浩司,你真的要有姐夫咯。
樱井花让她可别跟樱井浩司乱说,她觉得不死川飞鸟还是好好地和她的学弟们聚餐比较好。
但话题并没有在这里结束。不死川飞鸟说她这次是看学弟们的训练赛正好一起吃个饭,双方实力的差距实在是有点太大了,场场碾压,还不如前几年有意思,估摸着还是后面的预选赛也没什么意思了,跟炫耀似的抱怨了几句,不死川飞鸟问樱井花还记不记得幸村精市。
并不是很久远的事情。樱井家的资源总是比普通家庭的人多一点,而且还是不死川开的口,樱井花能帮就帮了点,她家对她的请求总是尽心尽力,估摸着是费了点心的。对幸村精市她有点印象但是并不深刻:之前你找我问医院的那个学弟?
不死川飞鸟:对,之前不是走你家的人情找了几个医生,他马上要做手术了。
不死川飞鸟:我把介绍医生这事跟他说了,他挺感谢你的。
樱井花寻思: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微妙。
樱井花有点不太习惯面对这种事,其实也不算是她帮忙的,具体在中间搭线操作的是她继母,硬要说的话,对方要感谢也应该感谢她的她继母,现在跟她白捡了个人情似的,樱井花只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还是用了最客套的话术:我也没做什么,不是你提了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樱井花:后面是不是都要开始比赛了,希望他手术成功呢。
不死川飞鸟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那肯定,我跟你说,我的小学弟们今年肯定能把三连冠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