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的表情带着困惑、混沌和迷茫,但成年人应对突变总归更冷静些。见久川埴犹是懵懵的迟钝表情,他一把拿掉少年握紧的酒杯,里面的液体已经见底了,然后快步将人推进洗手间去。路上久川埴险些被自己变长的裤腿绊了一跤,而后他愣愣地在变高的洗手台前懵了半晌,突然领悟到——
他变矮了!
这是第一判断。而当久川埴撑在洗手台上努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将更为惶恐地发现——
不仅变矮,而且变小了!
年幼的身体、年幼的脸和天真的眼睛,半长的发型通通变短,眼下过劳的青黑也尽数消失殆尽……这是7岁时久川埴的模样,那时他还不谙世事地呆在父母身旁,试图就此开启幸福的一生。
“啊啊,贝尔摩德!”他飞快想起这位始作俑者,甩着变成水袖的衬衫冲出门外,一下把驻留门口的安室透扑了满怀。
就算以变小前久川埴瘦弱的力气也根本扑不倒他,安室透稳稳接住怀里的人,关心、又带些探听意外地在问:
“怎么了?”
“手机给我!”久川埴操着尖锐的童音叫道,急急跑去用餐的地方扯过电话,晃了半天脑袋也看不清上面的人。
酒精和药物的双重影响让他的视野模糊成一片,他一把将手机塞进波本手里,闭着眼睛指使他:
“最后一个号码。”
电话过了一会才被接起,而后那边传来窸窣的意料摩擦音,让人能想象起披着浴巾的艳丽女人,夹着手机挑剔美甲的画面。
“怎么,亲爱的蜜糖?”
久川埴用力地深呼吸几下,尝试保持镇静。
“天啊!上帝!贝尔摩德!”
——很显然他失败了,久川埴的声音透露出些许崩溃,而贝尔摩德恰好是以此为乐的恶魔:
“难以置信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与上帝齐平,蜜勒米尔。”
“哦,闭嘴吧,这里没有天主教徒。”他没好气地质问电话那头的女人,“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酒?”
也许赠礼的时间已太过久远,贝尔摩德思考了一会,小心地、带着更多幸灾乐祸地反问:
“哦,是那瓶酒!你喝完了。感觉如何?——以成人世界的心境体验短暂而美妙的童年时光,你因此体会到了天堂?”
“不。”久川埴飞快地说,他顶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困顿,一字一顿地强调,
“怎么解决这个,贝尔摩德?”
“不要担心。”恶作剧的反应太过平常,贝尔摩德颇感无趣地吹了吹指尖的灰,悠然自得地回答,“是些失败品而已,或许明天就能恢复了,不会持续太久。”
“……问题就在这里。”久川埴疲惫地坐在地上,从安室透手里抓过手机,把半边脸贴在同样大的屏幕上,努力动用最冷静的语调来谈公事,
“明天我正要去见一名肝胆上的外科医生,朗姆指派的工作,他要求我们‘随时、随地待命’……”
“朗姆?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贝尔摩德吐出一串轻笑,懒散的语调从听筒里传来,“孩子,这可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你会处理好的,对么?你一向如此。”
久川埴沉默下来,挺着晕眩的脑子开始思考解决措施,毕竟贝尔摩德当然不能管这事,朗姆也绝无可能宽容他的工作,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他抬起眼看向同处一室的那个情报贩子,他表面做出避嫌的姿态站得远远,实则恐怕比谁都关心电话内容。
久川埴心里因此冒出一个全新的想法,他对上安室透故作随意扫来的眼睛,猫一般狡黠地露出一个微笑。
“最后一个问题。”他举着电话,格外严肃的语调搭配稚嫩的童声,或许有些滑稽,但久川埴怎样也不敢轻视这个问题,
“我碰到了你永葆青春的秘密,是吧?告诉我,我不会因此而被灭口……”
“呵呵,你还是这么可爱,甜心。”贝尔摩得轻巧地笑起来,不作肯定的答复,却也并不否认,“不要担心,有人比你想象的更信任你——”
她意味深长地挂了电话,久川埴心累地扔开手机,抬头发现那边的某人还在偷偷摸摸看他,干脆挥手招他过来。
“所以……为什么你没事?”
坐在地上的孩子掀开一侧眼皮,露出很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疲倦表情。
“……”安室透朝他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伸出湿漉漉的袖口,浸湿的酒液已经半干了,在那里形成一片水渍。久川埴再次长长叹出一口气,对眼前人的演技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实话说,这种程度的防备多少还是有些伤人。”
“保持谨慎是很重要的。”狡猾的情报人员这样替自己辩解,“蜜勒米尔,我们甚至没见过几次面。诚实地说,我自认比贝尔摩德好些,毕竟我最初仅仅停留在把你灌醉的目的上”
“……但我已经把你带到这来了。”久川埴说,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
他望向安室透,又像在越过他环视这件安全屋,这里对他而言本该是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他却鬼迷心窍一般将人带来这里。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让他有些失了理智。久川埴突然感到很丧气,好像他又把一切都搞砸了,琴酒总说他迟早有一天会“对曾经的天真感到后悔”,不得不感叹他总是对的。可惜他既不是琴酒,也不是贝尔摩德,既没有冷酷残忍的决心,也没有天生精湛的骗术,他实在很想象像这样的人要怎么得到那位先生的信任。
贝尔摩德暗示的不正是这个么?无能的人要收获领袖的信任,最让人放心的就是那些勇气不足、懦弱有余的脾性,青田诚一郎凭此在组织里行走半生,而后毫无保留地将这些软弱缺陷遗传给久川埴,因此久川埴便传过了他的衣钵……
许是孩子楚楚可怜的模样的确引起了安室透罕见的负罪感,他堪称温柔地将外套盖在久川埴打着颤的肩上,举起双手道:
“好了,我承认我有些过度戒备,蜜勒米尔……不要哭了,久川埴君。”
他弯下眼角露出无奈的笑,久川埴经他提醒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又盈满了他的眼眶——一定是倒退的年龄也倒退了他的忍耐底线,否则他又怎么会为习以为常的事情落泪,他早就不喜欢哭了。
防备、信任和背叛……组织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这样的闹剧,久川埴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的那位卧底司机,CIA的探员有像父辈一样宽厚的脊梁,偶尔也会在久川埴熬夜完成手术时,拎着夜宵来接他,但久川埴照样在发现一点苗头后即刻把人扔去了别组。
他这样对伊森·本堂,波本也这样对待他,组织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久川埴毫不客气地在安室透的衣领上抹去涕泪,说话的时候尚还在哽咽,但看上去已经平静多了。
“你果真感到内疚吗?”他眨着哭红的眼睛。
安室透直觉他马上要开始报复,屏住呼吸应是。
“那。”白腻的小手抓住对方衣角,小兽撒娇似的力度却让人无法挣脱。久川埴抬起眼睛,猫一样的灰色眼睛在一张小脸上摄人心魄地注视着他,安室透听见他说道:
“那么,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波本。拜托——”
孩子扯开嗓音,甜蜜的音色像淬着毒药的糖。
作者有话要说:贝姐:您的A药体验卡已到账~
送酒的时候贝姐就打起拉拢哈尼的主意了,毕竟青春永驻的身体也需要医生定期保养(不,只是她没想到酒厂里还真有滴酒不沾的人,一瓶威士忌过了这么多年才被造访的透子打开www
以及下周会忙着跑招聘,可能更新需要缓缓,向大家请假(鞠躬)
最后感谢君未小天使送的营养液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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