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踩在黑暗之上起舞。举行他们的慈善,开办他们这一阶层的晚宴,与外界无关。自成一格。
无论他们圈子之外的那些人是野蛮粗暴着,还是惊惧畏怯的。
就像她的这个地方。在这条冷清乏味死气沉沉的长街上,如鹤立鸡群在灰扑扑的建筑中间便就是最明亮整洁之处,超出基本意义之上的灯火辉煌明亮洁净。
就像雾气朦胧的沼泽上空,刺破着雾霾射下来的的那束金光。如黑白世界中唯一的一处拥有明亮色彩。
如一颗珍宝在尘埃中发出光亮。就在那条空旷的大街上,车马稀疏,道路泥泞。就是她的那个地方,包括那里面的她。
——到过提苏拉就会知道。要保证窗明几净的清洁是多不容易,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要知道。整个提苏拉,不过一座矿城。一座因为地下的煤产而逐渐汇聚了人群的地方。终于因煤矿而来,围着煤矿而生。生活里的东西单调乏味。他们的世界抬头是煤灰的雾,蒙蒙;低头是煤渣的地,一踩一个纹路细腻的黑色脚印;举目四望,田野还是煤。那只是一个可悲的矿城。除此之外,只有终日操下的愚昧呆滞。日渐疲乏简单的脑袋,如原始人一般未经开化,又被冲动欲望所支配。凌乱不堪,暴躁又愚蠢。
就是在这样的简单世界。一群矿场主,一群矿工。任劳任怨的骡子,理所当然的空中楼榭。
就在她身后,为她所维护下的那幢屋子里出现的幼儿,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笑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使那里真恰如满是小天使的天境圣地。像一幅穹顶下颜色明亮饱满充实的画像。带着深刻的宗教意义,传递神圣的坚定信仰。是自由飞翔自天堂的可爱天界使者,玩乐,传播,代表让人憧憬的希望。
因为他们是提苏拉的希望。因为他们是这一代提苏拉主宰者们的子嗣,未来就会是他们主宰提苏拉。这一代,或者包括上一代,他们都曾出入过这里,未来的那一代自然也被托付到这里。接受启蒙,培训交际……毕竟当年他们自己蒙昧纯真时期就曾是在这里渡过。
看着这些孩子,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他们的自己。
如在上帝花园里玩耍休憩的小天使,哭泣,玩耍,淘气,无比祥和美好……这样的场景,圣洁慈悲。确如天堂。确实如此叫他们难以免于沉醉其中。叫他们因为自己而感动。
这就是她的慈善。为他们这些富人存在的善举。
她经营下这样的地方。并且完全属于她。
在这个属于她的地方。她能高高的立身。
她站在高处。隔着明亮干净的玻璃,看着空旷的长街。
看着无比纯粹天真的孩子从车里出来,带着天真的欢喜,这些张着洁白小翅膀的天使,向她开心挥手。
看着灰暗无神,混乱又麻木的街道,看着窗外如游戏、如玩偶般的风景,在四季雨雪风霜里,不知是否已经经历百年后。看着那下边正站在街边左顾右盼的人。
四个青年。看形貌举止就明知是外乡人。茫然写在他们脸上。四处张望,一脸寻觅无着的模样。金发的少年东张西望嘴里嘟嘟囔囔不止,不时咳嗽几声对污浊浊的环境很敏感。而清新如玉的少年在旁边劝解,微微笑着薄薄的红唇开阖,宽容细腻。一个少女,穿着长袍很像道童,清秀朗朗如娃娃的脸,穿着长袍,像小道童。还有一个姑娘,却略显普通,似寻常大学生模样。便是她却也正瞧着这个方向。
隔着街道,隔着玻璃墙,隔着室外的粘腻污浊,屋内的虚幻平和,彼此撞到相互的视野里去。她看着那女生的眼神,爽朗透亮,欲向她颔首,对方的视线却已一划而过。
……
眼看他们转身正要走。她马上走出去。
在那栋建筑里的她。从那里走出来的她。鲜亮耀眼。周身如荧荧似笼着光辉。就好像在她所过之处,世界就是彩色的。
她有绿色的眼眸,长发乌黑。高跟鞋几步走下台阶。污泥溅在她洁白的裤腿上。她拦下他们,她说,等等。
她的声音抑制着又止不住颤动。嘴角拉扯,勉力形成一个微笑。她说,你们好。
那四个被她拦下的外乡人。他们脸上,他们的头发上都难免地笼着黑蒙蒙的灰尘。都难免“入乡随俗”、“不作挣扎”的灰扑扑的境遇。正一脸不解。正疑惑的眼睛都灼灼地看着她。
她说,你们好,我叫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