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贱婢,朗朗乾坤之下满嘴谎话!”萧天启硬着头皮迎着众人目光走到春桃面前,冷着脸斥责道,“休要在二哥大喜之日胡说八道!”
萧监林皱起了眉,寒窟冰窖般的目光扫向了萧天启。
他非三岁稚子,虽对萧天启有所偏爱但亦知晓自己此子并非安分沉稳之人,只是在今日闹出这等丑事,未免过于没轻没重了些。
邢长玉看了眼在旁边带着笑意的萧小河,暗道糟糕,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但一点毋庸置疑,春桃反水对于萧天启来说麻烦至极。
春桃所言句句属实不假,但故事的主人公的确不是萧小河,而是萧天启。
邢长玉一向自诩看人精准,他知道春桃是个贪慕荣华之人,且她与萧小河从未见过面,让春桃去完成今日一事最划算不过。
他与萧天启怎么也没想到,最关键时刻,会迎来如此大之变故。
萧监林其兄三子,分别乃萧云济、萧云世、萧云琼,其三人名意为“取长剑济世,扶弱柳救穷”。
这三人与萧小河关系说不得多亲近,但与萧天启不睦已久,此刻简装个个幸灾乐祸,萧天启一一回瞪。
“三弟不必着急,方才公主也说了,但说无妨。”萧小河与许凌并肩而立道,“春桃姑娘既然来了,让她把话说清明了也好。”
邢夫人悬着的心更向上提了几分,不过事到如此她也只好横眉道:“春桃,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休怪我不客气了。”
“来人——带走——”
“夫人且慢,奴婢有证据!”春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字正腔圆道,“奴婢知三少爷臀后有二黑痣,圆且小,奴婢只是一打杂侍女,若非所言为实,又怎会知道如此私密之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戚笑之声,尤其是萧云济三人立马笑作一团,有他们三人一搅和,气氛活跃非常。
萧小河也弯了嘴角道:“我都不知三弟屁股后面竟有二黑痣。”
许凌一直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听到萧小河刻意放缓加重的语调后嘴角微微抽了抽。
“闭嘴!”萧天启脸胀得通红,气的全身都在抖,“萧小河,你无耻!”
“明明是三弟做出了这版厚颜之事,怎么无耻的成了我了?”萧小河笑嘻嘻道。
“够了!”萧监林一拍桌子,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今日这事真相已然不重要了,无论萧天启是否真的与春桃有什么纠葛,今日他、萧家,都已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今萧监林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来人,把春桃与萧天启带下去,待到小河婚宴后再行处置。”
萧天启被反将一军自然不服,梗着脖子刚欲大闹一场,邢夫人如霜般冰寒的目光向萧天启射来,萧天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敬惧邢夫人,此时只得悻悻离场,不敢言语。
邢夫人觉头上微痛传来,邢家人个个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唯独萧天启沾了萧监林的劣根性,一身军匪气。
邢长玉不敢与邢夫人对视,缩着脖子藏匿至人群之中。
“让娘子受惊了。”萧小河开玩笑般地轻轻捏了一下许凌的手。
许凌似乎不太习惯这般的接触,刚欲甩开,又想到了什么,只得生生忍住。
萧小河与燕军接触不少,知道燕国无论男女都生的高大,只是没想到许凌的手看起来纤细,摸上去却有细微的茧缠绕。
都说八公主在冷宫长大,如今一看真是如此。
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萧小河心底一软,若是她自幼被皇帝丢到冷宫,长大又因一道圣旨嫁给一个陌生之人,她砍了老皇帝的心都有。
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中腹诽,平心而论,除了这次大婚先斩后奏之外,皇帝对自己的确说的上一句良心。
她少时在宫中做过几年伴读,也算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若非如此,萧监林也不会对自己如此忌惮。
“无事。”
司仪一向懂得察言观色,见风波已平,萧监林与邢夫人的脸色皆不好看,连忙继续进行婚宴进程。
宾客之间亦重现喧嚣。
“一拜天地——”
萧小河不知许凌是何感想,据说燕人的婚宴万分简易,成婚对他们来说似乎并非重要之事。
对付这个天生好战的民族并非什么易事。
能把大燕按在地上上——萧小河美滋滋地想着,我真是太厉害了。
“二拜高堂——”
边行李许凌边注意到萧小河的嘴角在微微勾起,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难道她对这场婚事是满意的?
可他看上去似乎并不记得自己。
不过无论是萧小河还是王小海张大江,如果对自己产生威胁,许凌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哪怕是真的萧小河。
“夫妻对拜——”
看到许凌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萧小河心里叫苦不迭。
她就说嘛,虽然许凌表现的十分正常,但怎么可能有人会对这样的安排毫无怨言。
老天啊,冤有头债有主,萧小河不想让自己成为谋杀亲夫的历史典故主人公。
不过这倒是成全了萧小河名留青史的梦想。
“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最后一句嘹亮之声传来,今日这礼便算成了,在众人的簇拥与邢夫人的强颜欢笑之下,许凌被缓缓带入新房,萧小河则留在前院与众人寒暄敬酒。
“恭喜堂兄,贺喜堂兄!”
在锣鼓声的空隙之中,满脸笑意的萧云济拱手抱拳向萧小河走来。
后头的萧云世与萧云琼也连连问好。
萧小河眯着眼睛向三人望去,转瞬就勾上了三人的肩膀,满脸笑容道:“许久未见堂弟们了,倒是长高了不少!”
萧小河知萧云济几人心怀不轨,但她不在乎,苍蝇飞来飞去固然恶心,好歹不至于出人命。
况且萧云济三人生的貌美俊俏,是与萧天启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也正因如此,三人还得了个上京三君子的美名,这君子君子,就算是苍蝇也是苍蝇中的蝇草。
来往宾客众多,萧小河与萧云济几人未说得几句话便被迫离去,萧云济三人目光阴沉不定的盯着萧小河离开的背影。
“九娘多久没回信了?”
“大哥,已有半年。”萧云世是三人性中最浮躁者,忍不住低声骂道,“当时我们救她一命,让她给我们盯着萧小河,这回可好,非但不给我们传信,连我们的信都视若无睹!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九娘子!”
“兰若是如此,九娘又是如此。”比起两位兄长,萧云济看上去面色稍霁,“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还是美人不忍见那英雄冢。”
“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
受北燕影响,大景的婚制也慢慢褪去了盖头,许凌坐在一片喜庆大红的洞房之中,心中已想好了一会儿的托词。
若萧小河是原先的萧小河,应当不会强迫于他。
他的身份也就没了暴露的风险。
只是通过今日这一遭,他意识到萧小河在萧家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萧天启闹出这么一桩丑事出来,萧监林竟连一句斥责都没有。
不可思议。
不过看萧小河一直傻乐的模样,想必已经习惯。
也是,许凌笔直地坐在床上想着,萧小河四岁那年入宫做先太子——明兴太子伴读,自小在多事之地长大,对亲情寥寥想必也不甚在意。
这一点倒是和他很像。
不过萧小河比他运气好多了。
至少在幼时,皇帝对他颇有照顾,明兴太子也视其为亲弟弟一般。
正在思考,门口突传来一阵响声,吱呀吱呀地声下,门被轰地打开。
萧小河微红着脸闯入到许凌的视线之中。
萧小河不胜酒力——这军营中是人人皆知的事儿。
将军不会喝酒按萧小河的话来说就是厨子不会做饭,但这事儿也没法子。
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浅酌丢恼,大酌丢人。
只是今日这特殊日子,萧小河避无可避地被灌了许多酒。
中间还险些被九娘截胡,好在萧小河意志坚定地寻找到了洞房这才避免错事一桩。
“娘子......”萧小河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形象地摊在了许凌面前,此刻的她三分真七分假,企图这样一觉睡到天亮以避免本该发生的颠鸾倒凤。
为了装的真切,萧小河故意拉住许凌的手,打算再缓缓松开。
可谁知萧小河刚拉上他的那一刻,许凌如被狂雷劈中了一般嗖地一下抽出了手,萧小河微愣在原处。
萧小河抬头,她敏锐的发现了许凌眼中的嫌恶,这份嫌恶或许并非针对她,而是出于身体本能的保护,但这使自恋无比的萧小河内心收到了重创。
她讪讪地把手放回原处,随后心中又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不似自己,一无功夫傍身,二无人可依,在冷宫中不知受尽多少苦楚才如今日一般敏感谨慎。
“罢了,娘子好好歇息。”萧小河顺水推舟道,“今日便先如此,为夫不急。”
萧小河说罢叹了口气,佯装失落。
看着一瞬间蔫了的萧小河,倒是许凌不自在了,甩开萧小河只是本能反应,他厌恶一切男男女女对他的身体接触,但......
听到萧小河的君子之言与他垂着脑袋的可怜模样,许凌沉默了半晌,还是补充道:“我并非有意......”
“娘子不要解释了,为夫都懂。”萧小河一听这话还了得,生怕许凌峰回路转,下一句便是可以圆房,她连忙开口堵住许凌的嘴,“我与娘子在此前从未见过,只凭一道圣旨定下姻缘,我虽瞧娘子欢喜,但于娘子而言,我毕竟是陌生外人,亲近之事不如等你我熟悉之后再言。”
萧小河把话说到这份上,许凌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听到那句从未见过时,许凌的心却慢慢沉了下来,萧小河的低语声在他耳边环绕,最后许凌冷着脸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未说出。
萧小河看许凌的面色越发阴沉,心中腹诽不止,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真是让她好生难办啊。
但她向来是个自我排解能力优良的的人,许凌在深宫之中饱受苦楚,或许正因如此养成了阴晴不定的脾性,自己属实不该与她计较。
萧小河很想像现代电视剧中那样彬彬有礼的把床让给许凌,自己麻溜滚去地上,但她向来怎么舒服怎么来,只得把许凌推到了床里,自己尽最大可能地靠着榻边躺下。
许凌浑身僵硬地躺在萧小河身边,独属大喜之夜的红烛在许凌眼中飘动燃烧,夺目的红充斥了他的满眼。
他扭头看到了萧小河昏昏欲睡的背影。
罢了。
许凌悄然起身,吹灭了红烛。
身边人的呼吸绵长无比,这一晚比他想象的平静许多。
他突然想到了萧天启,不自觉地微眯起了眼。
今日的风波怕是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