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而冷冽,甘香留意着外头的情形,回来道:“太太,姑娘,大姑奶奶看过二姑奶奶回去了。”
是谭月秋携夫回娘家了,因为谭晚照生育这件事。
雅溪人家就是这个传统了,女子生了头胎,亲戚们都要来贺一贺,重点是妇人之间交流一下生养孩子的心得,因为普遍认为,女子第一胎能平安生产,保下孩子,后面二三四五六胎就顺利了,所以极重视第一胎,不管是男是女,后面再得子,就不需要这样隆重了。
田桐知道了,打开钱匣子,取了十两银子给谭慕妍。
谭慕妍拿了银子,到谭诩屋里邀他去老宅。
谭诩放下鼓槌,放下琢磨了一半的鼓谱,兄妹两个联袂而去。
刚到影壁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
谭月秋声高气壮,对她的丈夫点名道姓,道:“许汝安,我告诉你,你休想。”
许汝安气懦道:“我就纳个妾嘛,她是可怜人,可怜无依,也会恭敬的侍奉你。”
“我呸,家里才几个钱,几亩地,真把自己当个财主了。”谭月秋言语粗鄙,道:“还纳妾,真敢想,我不准,你休想把人弄家里来,免得搞出了孩子,分薄了我孩子们的家业。”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多一个孩子,将来分家的时候就多出来一份,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女孩儿出嫁,真疼爱孩子的人家,又不指着养女孩儿赚钱,还要倒赔进许多,陪嫁的东西都是用银子置办的,甚至还要陪送田产房契,都是从家业里分出去的。
谭慕妍和谭诩面面相觑,谭月秋在他们面前,都是很温柔的,因为是一辈里的长姐,长姐如母,就是柔顺的女性形象,第一次听她说话,这样撒泼。
许汝安退让一步,道:“那就不让她生孩子,就是了。”
“造孽啊!”谭月秋悲呼了起来,道:“许汝安,你没有良心,人家好好一个人,就让你这样糟蹋!”
让一个女人有性生活而不能有孩子,是吃避子汤还是有了孩子不要,都很伤身子,确实糟蹋人,许汝安之前说人可怜,谭月秋能说出这句话来,才是真的可怜人家。
许汝安色心不死呢,色胆上来道:“二叔屋里都有两个人了,外面还养小情儿,你为什么不能学着二婶贤惠……”
啪的一声重响,谭月秋给了许汝安一巴掌,狠厉的道:“你敢诅咒孩子们,你别想这样的好事,他们有个万一,我先杀了你,再死。”
谭实为什么除了妻子以外,有别的女人,那是徐氏的孩子都夭折了,灰心丧气和谭实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了,才随他去了。
许汝安也意识到这个例子举得不对,他和谭月秋二子二女,都还小呢,最大的一个,才八岁,经得住这样比,因此也自打自己两巴掌,告饶道:“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疼爱孩子们的。”
谭月秋冷笑道:“真疼爱孩子们,就把想女人的精力,花到正经事情上去,给家里多赚些银子,将来多留给他们,才是正理。”
谭慕妍和谭诩发出动静来,绕过影壁,谭月秋见了弟妹,言语神态立刻变成了柔顺的摸样,夫妻两人在他们面前,还是好好摸样,笑道:“你们过来了,我也正想去看你们呢。”
“有件事情,要劳烦姐姐和姐夫。”谭诩自己来说。
就是谭诩的亲祖母,许氏祖母啊,希望亲戚乡亲多周顾一些,亲戚邻居们,有点东西,都是送来送去的,有来有往,许老二许老三不做人,不行这种人情,渐渐的周围人家都不走动了。现在拿出十两银子来,请谭月秋和许汝安悄悄的散给周围的人家,有点好吃的,送过去,再陪着老人家,唠唠嗑。
这件事情,还得悄悄的办,暂时先不要把谭诩的这点孝心宣扬出来,免得被许老二许老三赖上。但是这件事情啊,又不能不办,将来许氏祖母死了,大伙儿再说开,也是谭诩的孝行。
谭月秋推脱一番,把十两银子收下了。许汝安在一旁给谭月秋递眼色,递了好几回,谭月秋才接收,笑看谭慕妍道:“我们在半路上,才知道三妹大喜。我们可否去拜见郑公子?也是我们的福气呢。”
“说得他像一尊佛似的。”谭慕妍以手掩下笑声,眉眼弯弯,道:“他这会儿不在家里,和爹去作坊看看了。”
谭慕妍和谭诩回到家中一会儿,郑焞是没有和谭定回来,谭庭栖今天凌晨骑马回的府衙,带了两个差役,穿着捕快的行头,又骑马回来了,以为要办什么差经过的,谭庭栖进来,倒是窘窘的,道:“府尊大人知道了这个事,命我等三人回来,就近保护郑公子。”
婺州知府比所有人更加知道苏州府的情形,那震荡的啊,前苏州知府,前前长洲知县,现任金匮县令,已经定下死罪,全家株连,现任的苏州知府被免官,还有很多现任的,离任的,在苏州府做官乃至在江东做官的官员,已经或即将遭到波及被贬职。现在郑焞出现在婺州府,虽然说是喜欢雅溪县谭家的一个女儿才来的,但是难保他不闲来无事把婺州府查一查呀。婺州知府吓得前天晚上没有睡觉,连夜翻看经过他手的案卷,看了一夜,又派人到各个县衙,叫手下的知县自查,别让人冤到跑到郑公子面前去鸣冤,那婺州府就是第二个苏州府,腥风血雨。
谭庭栖销假回到府衙,婺州知府是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见他,把他派回来在郑焞面前献个殷勤。
田桐笑了笑,道:“你去陪媳妇儿吧。”
谭庭栖羞窘的离开了。
婺州知府多虑了,郑焞住在谭家,并没有要稽查婺州府的意思,只是他来了这里,无形之中,对一体官员有了震慑,以至于各级官员勤勉任事,勤于干事,以至于政通人和,这是后话了。
这会儿,郑焞和谭定穿得一模一样,穿着一套棕色粗布衣裳,从作坊回来,谭定怜爱的看他,道:“赫晞,你身体可有不适啊?”
郑焞洗了洗脸,道:“没事呀。”
谭定还是不放心,道:“作坊里,锯木头,刨木头,凿木头,磨砂木头,都是飞屑,新开的各种木材会挥发出油脂气息,有极少部分人不能适应,皮肤会红肿瘙痒的,这极少部分人,大部分人适应适应也就好了,总有那么几个,不能适应,我二哥就是一个。这样,我还是让人煮一份药汤来,你先在小屋里头泡澡,今天阳光好,洗头在院子里吧,也暖和的,这样打理干净,就一定没事了。”
正式入木器行的人,都是这样做的,就是保佑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在这一行当站住脚的意思,这一点就不用和郑焞说了。
谭定也是多虑了,郑焞身上草木之魂的加持,绝不会让他有木材油脂过敏的风险,但是谭定这样的坚持,郑焞只能迁就了。
郑焞在小屋的这阵功夫,谭定忙忙的来到谭慕妍这里,道:“等会儿赫晞要在院里洗头,你帮他洗。”
谭慕妍哑然失声,耳廓熏染出一片红。郑焞才慎重的说过,不要碰他的头发,现在要帮他洗头,这是折磨谁啊!
谭定见谭慕妍这样羞涩,越发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乖乖的,守礼得紧,他自有男人过来人的道理,道:“我仔细想了想,他送了你好些东西了吧,送药,送剑,送玉珏,送护院,咱们只顾闷声收下了,没有回过礼。我们是拘着礼数,不能还礼,你没送什么帕子香囊给他,是对的,但是男人啊,怎么能不给他尝点甜头,这次他又这样诚心的来,你给他洗个头怎么了?不要太迂腐了,要把人笼络住要紧,就我们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好了,你快上楼去换一件衣裳下来,我和赫晞说一下这个事。”
谭定真是太疼准女婿了,一溜烟的,又走了。
两边说好,谭定又让两个儿子搬一张小床出来,把洗用之物都准备齐全,把一男一女堆作一处,就撤了。
谭慕妍回想着昨天郑焞炽热的眼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道:“你快洗,这里没人看见了。”
阳光之下,郑焞的目光是纯洁清透的,道:“你不帮我洗啊?”
谭慕妍嗔道:“你不是说,不让我摸你的头发。”
“我可没有这么说。”郑焞睁着一双无辜,明若清泉的眼睛,道:“是喜欢给你摸,才这样说的。”
谭慕妍歪头让一边的脸贴着自己的手,脸上发热,道:“那我给你洗吧,我只当给我爹,我哥哥们洗头,我常给他们洗头的。”
郑焞仰躺在小床上,一日之中最盛的阳光偏白色的,照耀在他刚刚沐浴过的肌肤上,这肌肤用欺霜赛雪来形容也不违过的,谭慕妍赞叹一声,道:“赫晞,你皮肤白了很多。”
郑焞慵懒的说道:“每一年都这样的,冬天白很多,夏天就晒黑了。”
哪有晒黑,他的身体很会取长弃短,夏天也很白净的,谭慕妍拿了一块帕子,盖住郑焞的眼睛。
郑焞修长的睫毛煽得帕子出现波折,道:“干嘛遮了我的眼睛。”
“仰躺着阳光刺眼啊。”
谭慕妍心道,郑焞的眼睛,又是他一身最漂亮的地方,精华之所在,她现在就是给他洗个头发,她给很多人洗过头的,这样日常事,也觉得亲亲密密,再受不住他的注视。
谭慕妍托起了郑焞的头发,郑焞舒服的哼了一声,也心道,该不该让慕妍知道呢,他感觉明锐,足可以听声辨位,没有了眼睛,他周身的感觉,越发兴奋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郑焞的这个体质,我真的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