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梁从清,苏知予想起他在花粉一案时帮自己说过话,自己还没谢过他。她抓起桌子上的果子扔给他:“佳肴就算了,吃这个吧。”
‘啪’梁从清从空中接住,而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果子。
两船很快错开,拉开距离。梁从云听曲子听累了,舒展了一个懒腰,屁颠屁颠去找梁从清,见到兄长右手里的果子成色一般,“大哥,那个扔了吧,这儿还有一堆。”
梁从云作势要拿走那只果子,结果梁从清手腕一抬,“滚。”
梁从云抓了个空,还被吼了一嗓子,委屈巴巴地蔫了。
大哥怎么又恼了,随后他瞪大眼睛,一向不吃外来食物的梁从清竟然随意用江水冲了一下果子,咬了一口。
-
江风微凉,沈砚瞥了眼果盘,尾音微微上扬:“新朋友?”
苏知予看着船外,此刻她们正位于江心。她不知道该怎么界定朋友关系,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之前帮过我两次,差不多可能是……吧。”她把人当朋友,但是人家未必把她当朋友。
沈砚身子后仰靠在椅背,挑眉:“那我呢?”
“你……”苏知予看过去,仔细一看,他此刻还挺正经的,不那么吊儿郎当,还似乎透着点‘期待’。
她想了想,道:“比陌生人还陌生。”
话一说出口,氛围一时陷入沉静。
片刻后,“如此啊……”沈砚错开眼神,声音低不可闻,“甚好。”
之前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亏欠,此时,他才发觉自己错的多离谱。从小到大,只有刚才那一刻,他将梁从清看作为对手。
船不知道不觉漂过了石桥,但二人各有所思,谁都没发现。直到船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在江中卡住,二人才蓦然回过神。
苏知予惊道:“船夫呢?”
沈砚身后的船尾,那里空空如也,一股被算计的感觉扑面而来。
随即而来的,是引线被点燃的声音,沈砚神色大变,起身越过桌子,揽住苏知予,向船外跳下,与此同时,木船炸成了碎片。
顿时,岸边的人受到惊吓乱作一团,频频向江面的火光中看去。
火光的另一面,是光滑的岩壁,苏知予死死拽着垂下来的藤条,才勉强不用去江里跟鱼玩耍。
她旁边的沈砚,一只胳膊缠着藤条,另一只手单手从岩壁上扣下一块石子缠上一根柳条,扔进水里,再拉上来时只剩下断了头的柳条。水下是吃人泥,陷下去人就没了。
苏知予望着那断了的柳条,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臂更用力地拽着救她小命的藤条。
沈砚晃了晃柳条,随手扔到江里,苏知予目光救跟着柳条走啊走。沈砚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等她回神,痴愣愣地看着自己,他笑了下,指向上方:“别怕,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还有一条。”
“啊?”苏知予抬头。
崖壁一直又高又陡,戳向黑漆漆的天空,她来京城之前,几乎用不上登云步,匪贼都是直面对决,来了京城没出半个月,已经用了不下三次了。
她可算知道沈砚的登云步为何登峰造极了,天天在如此险恶的环境里练出来的。
“这是座山,虽然离城镇远,但上面也住了不少以打猎为生的人。”
苏知予没吭声,尝试踩着崖壁上去,但脚下打了滑,她赶紧拽紧藤条,然后又尝试顺着藤条爬上去,可惜脚下太滑,刺溜了几下,一步也没动。
沈砚符合他一贯的作风,默默欣赏她滑稽的功夫。
累得一身汗的苏知予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有风度的男子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帮一把。”
沈砚挑眉:“你在跟我暗指梁从清?”
苏知予错开眼神,再次尝试攀爬,咬着字道:“我可没这么说。”结果她脚下再次打滑,没成功。
她长叹一口气,不行,得想想其他办法,这简直比游回去还费劲。她脑筋一转,摸向身后的铁剑。
“哎别别别,姑娘的虎吟霄用在此处可太屈尊了,待会儿莫要再把这山劈了……”沈砚拦住她。
两人脑海里浮现出苏府的墙壁。
苏知予收回手,“那怎么办?”
沈砚叹气,指了指她后面,“其实,那边有条路可以走上去。”
“……”咬牙切齿的某位苏姑娘。
山林间弥漫着雾气,喧嚣声越来越远。
“这里为什么这么黑,你不是说有猎户吗?”二人在山中走了很久,没见到一个房屋。
沈砚没正形答道:“许是知道苏姑娘要来,吓得都躲起来了。哎哎,错了错了。姑娘把拳头收回去哈。”
苏知予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几步之后,发现前方竟有一处木屋,猎户住的比较分散,大概这附近就这一处住所了。
“怎么了?”沈砚悠悠跟上来,跟她一同打量着木屋。
木屋四周干干净净,连杂草都没有,门上连灰尘都没有,显然显然是有人住的。
苏知予不解道:“怎么布置的跟茶间似的。是哪个猎户爱好喝茶?”
沈砚闲闲道:“嗯?我倒是觉得野兽们是偶尔来这里小聚。”说罢,大步朝朝木屋走去。
苏知予连忙追过去拦住他,“你要干嘛?这可是有人住的屋子。”
沈砚抬起下巴,“我去看看有没有老虎?”
说着,扳住她的肩膀转了个身,拍拍她的剑鞘,嘻笑道:“一起啊,万一真有呢。”
“……”
沈砚略过敲门的步骤,上来就推门,结果门上锁了。苏知予怂了怂肩膀,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暗喜:快走吧,不然又要跟不熟的人打交道了。
下一刻,沈砚手里多了一把铜钥匙,看了她一眼,打开门而入。
什么情况?苏知予在门口愣住。
屋内的沈砚已经环绕屋子转了一圈,晃了晃桌子上的茶壶,空的。
郑霄干活儿可真麻利。
“你怎么会有钥匙?”苏知予指着门大声问。
沈砚到门前拉她进来,“嘘——小心真引来老虎。”
她心虚地朝后望了一眼,回过头,她才发现这小木屋内里更精致,但不失清雅,除了卧榻、木桌,甚至还有一个木书架,借着黯淡的月光,沈砚正在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
他没回头,淡淡道:“从云清山死里逃生回来之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前不久才回了府邸。”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字字都透着艰难,苏知予疾步走到他身后,憋在心里的问题这一刻终于宣之于口。
沈砚低头翻阅着一本书籍,心不在焉道:“黄山主和徐观远都是老江湖,总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我陷下去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没被掩埋,反而掉入了一条秘道,一直通向汀漠 。”
这帮家伙老奸巨猾,密道里毫无补给,只能凭内力扛住,扛不住就只能死在密道里,他们修建时也只考虑了自己,还好他那时的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然真的要与她阴阳相隔了。
月光照在他身上,轮廓更加分明,他眉眼比月光更加清淡。
苏知予对秘道多长以及要走多久这种事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有一条秘道让他活下来了‘就够了。她恍然般地点了点头,所以那时候受了伤,怕有人趁人之危,伺机谋害,就一直隐瞒活着回来的消息。
京城里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她回来一段时间也体会了个清楚,现在十分竟能体恤他。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骗你?”沈砚偏头看她,眼里难得生出几分狐疑。
苏知予抬起头,眼珠子转了转,逗他:“撒谎不是你喜好吗?有什么可问的。”
“……”沈砚手臂搭在木书架,打算与她好好说道说道,忽而眼角闪过一丝亮光,忽明忽暗,逐渐靠近。
有人在靠近。
五六个男人,个个蒙面黑衣,手持着火把走近。
几个人在院子外悄摸地打量了一会儿,竟然开始浇油,一把火点燃了木屋后逃走了。
大火将整个木屋吞噬,焦味弥漫,树上的飞鸟纷纷东躲西窜。
远处,两人逃到了一处溪水旁才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边,火势似乎没有蔓延。
沈砚松开拉住她手腕的手,长松了一口气。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又是一晚上遇两伙追杀。他今晚特地乔装过,不太可能被那群蠢货发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船上行凶的那伙人目标是苏知予,而最有可能的人便是苏知澄。
沈砚担忧地看向原地不知所错的苏知予,她似乎正在担心他,眼里含着水汽看向木屋的方向。
“怎么办,你的屋子……”苏知予真的很担心,这已经是第二次遇见他被追杀了,为什么在外面是这样,回了家还是这样,他怎么这么惨。
沈砚倒是没担心屋子,重要的东西他刚刚已经拿出来了,“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别哭啊…..”
苏知予就是觉得委屈,短短一晚,两次死里逃生,眼里噼里啪啦掉下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杀你?”
这一哭,沈砚玩笑都说不出来了,拿出手帕递给她,等她哭完了,他才轻和地说道:“我自小长于皇城,少时不懂收敛锋芒,惹了许多人觊觎,要怪只能怪自己。好了,你可是女侠,我可没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位大侠还哭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