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姑姑一声下令,又多了个手拿戒尺的丫鬟走进来,把戒尺递给孙姑姑。
薄荷和彩云紧张兮兮地跪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个小丫鬟按住苏知予无能为力。
孙姑姑轻蔑一笑,抬手要打苏知予。
木板落下的时候,苏知予微一欠身,落在了丫鬟的手腕处。
“还敢躲?”孙姑姑撸起袖子,再次狠狠打向苏知予。
苏知予又一欠身,木板打在另一个丫鬟胳膊上。
两个被打的丫鬟揉着生疼的手臂却不敢吭声。
薄荷和彩云本来是担忧的,但见三小姐一点亏没吃,暗暗松了口气。
此时。苏知予的所做所为再次惹恼孙姑姑。
满腔怒火的孙姑姑破口大骂:“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大夫人说的对,你真是个只会害苏家的玩意儿!”
苏知予眯了眯眼,怎么这些年,这些人骂人的话都是一样的。
她垂眼看向孙姑姑的右手腕:“你这么有教养,为何要偷大夫人的玉镯?”
孙姑姑一愣,赶紧放下袖子遮好,瞪了几个丫鬟一眼,几个丫鬟纷纷识趣地低下头。
“你莫要胡说,这是大夫人念在我这么多年为苏家尽心尽力,赏赐我的。”
苏知予气笑了,抱着手臂:“孙姑姑,你这般对我不就是仗着大夫人和老爷都不疼我吗?俗称狗仗人势。”
“你…说什么?”孙姑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将眼前的人与六年前唯唯诺诺的小女孩相提并论。
苏知予惋惜地摇摇头,“我家师妹都比你懂尊重人的道理,她才十八岁。而你,一把年纪开口闭口谈教养,也不问问自己有吗?真是长在苏家的一颗毒瘤。”
孙姑姑气疯了,嘴角一抖一抖的,仍掉木板,抬手扇向苏知予。
薄荷和彩云大惊,下意识要站起身想拦住孙姑姑,动作却忽然半道滞住。
空气都要在此刻凝固住。
孙姑姑的手离苏知予的脸只有一寸,被苏知予用手稳稳箍在空中。
苏知予手臂顺手往外一扭,孙姑姑立刻后仰身子,膝盖半曲,倒也倒不下,站也站不起。
还矮了苏知予两个头,这可不是吵架的好阵势。
苏知予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孙姑姑。
“你要非论规矩的话,那你要明白——我若是没有教养,现在这个巴掌就会扇在你脸上。”
孙姑姑的右手都要抽筋了,嘴唇直哆嗦,只好颤抖着点点头。
“这不就对了。”
苏知予推开她,却在这一瞬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孙姑姑终于察觉出苏知予已非当年的逆来顺受的小女孩了,她心里忌惮着苏知予的百弄斩,一直往门边退。
忽然,外面飘来一股浓烈的烧焦味,紧接着听到有人在大喊。
“失水了!墙边的树全烧起来了!”
“失水…”孙姑姑张着手焦急地朝外跑,几个丫鬟也跟着跑了出去。
苏知予跑了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剑还在屋里,等她再次跑出来时,内院的出口已经被一棵正在燃烧的大树堵死了。
苏知予想用登云步翻过去,试了几次,她发现现腿部根本没有力气,内力也凝聚不起来。
怎么回事?
四处的浓烟越来越大,再不出去她定会被活活烧死。
隔着墙壁,有四个鬼鬼祟祟身影正藏在柳树后,手里不断向墙的另一边丢火把。
“二哥,两个门都已经堵住了,他们绝对出不来了。”
被叫二哥的人,望着墙上方的滚股浓烟。
“大哥,不能为您手刃仇人,您可不要怨兄弟们,兄弟们还不想死,只能用这样为您报仇了。”
老五:“大哥,咱们该走了吧?一会儿该来人了。”
“砰——”
话刚落音,他们听到苏府正门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木门倒塌的声音。
苏府的门倒塌,被堵在门里的人顷刻之间涌了出来。
众人见到站在门口,手持长剑的谢世子,心中一凛。
苏抚搀着夫人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小跑到沈砚旁,拱手道:“谢世子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
心里却在责怪那个苏知予那个死丫头,她一回来苏家就出事,跟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沈砚肃穆盯着门口,孙姑姑她们是最后一批跑出来的。
沈砚用剑挡住孙姑姑,问:“里面没人了吗?”
孙姑姑不敢看大夫人,两眼一骨碌:“没有,没有了,奴在后院,离这儿最远,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闻言,吓得坐在地上,满脸烟灰的薄荷才回过神,左看右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苏知予的身影,于是她不顾孙姑姑的眼神警告,朝沈砚大喊。
“三小姐,三小姐还在里面!”
苏抚赶忙拉住沈砚:“谢世子万万不可,里面太危险了,让下人去找即可。”
沈砚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压下去了。他看向薄荷:“她人在哪?”
“后院西南边!”
沈砚挣开苏抚的手,转身向里面跑去。
苏抚着急地指挥下人:“快!快报官!”
苏大夫人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大腿,哭着喊着嚷着自己是生了个什么造孽的东西。
苏知予望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紧抿着唇。
现在即使能从这个院子出去,在烧焦之前也来不及赶到大门了。
现在她无法凝聚不了内力,从房顶翻过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苏知予走到火势较小的墙边,得趁火势将这处吞灭前,想办法从这里爬出去。
她伸出手探了探墙的温度,立刻缩回手。
手成烤蹄子也总比死透了强。
苏知予脚踩上微微凸起的石头,没过一会儿,手臂就无法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剧烈颤抖起来。
苏知予想逼出身体里仅剩的内力,但非但没成功还遭了反噬,原本就不多的力量又消退了几分。
但这是她唯一的活路了,苏知予用尽全力扣住凸起的石块,让自己往上挪。
没过一会儿。她就力量耗尽,往上再走不了一步。
她也不甘下去等死,于是拼尽全力贴在墙上。
周围的火焰升腾得越来越高,随时都能将她吞噬。
伴随着噼里啪啦地燃烧声,苏知予闭上了眼,隐约听到了到正门方向传来的声音,其中甚至还有薄荷的哭声。
背在身后的剑似乎都要烧起来了,苏知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父和沈砚的话。
“——虎吟啸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剑与人是一样的,你什么样他就什么样,你足够自信,它就会同样厉害,剑随心动。”
苏知予反手握住剑柄。
她必须从这里出去,她还不能死。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很多事….
还有阿姚和师父,还在度君山等她回去。
最重要的是,她这条命是沈砚以命换命救回来的,
这是她绝不能辜负的。
剑划破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嵌入墙里。
一步一步,苏知予终于爬到了中间。
虎吟霄竟能唤起她身体的内力,她似乎感觉自己力量变得充沛。
‘剑随心动’是剑法书上从未出现过的字眼,从他人嘴里说出口时就像是告诉了一个普遍的大道理,明白但不理解。
苏知予一直觉得,真能理解并能实际运用这四个字的,得是境界至深之人,而他们也必定是经过千锤百炼。
此番被烈焰烤着的情况下,她到底是多少明白了些了。
忽然,身后大树上的火苗跳动了一下,被浓烟重重呛了一口,苏知道予把脸贴紧袖口,拼命咳嗽,一簇火苗烫到她的手,剑重重地掉落了下去。
她听到铁器被焚烧的声音,剑已经没了。
她抬头重新看着剩下的距离…..
剩下的距离…她现在恢复了些内力,再试一次登云步应该不成问题。
但这毕竟是手无寸铁,完全靠自己的功夫,苏知予心里多少还是提心吊胆的。
“沈老师傅,刚才虎吟霄都给我面子了,您老的登云步也给点儿力呗。”苏知予自言自语,闭上眼,默默祈求一会儿要万事大吉。
苏知予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松,脚“蹬蹬”踹着墙壁,一鼓作气往上走。
眼瞧着就要越过墙,却突然遇到一处凹进去的墙面,右脚踩空,顿时身体沉沉地落下。
掉下去了……
苏知予大脑一片空白。
要死了吗?
就在要被火焰吞下前,苏知予感觉自己摔入一个软垫子,很厚很暖,隔绝了火焰的灼烧。
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身处墙院外,还被一个人橫抱着。
世界好像静止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
苏知予动了动,蒙蒙地说:“沈砚,我这是死了吗?”
沈砚轻笑下,“阿予姑娘福大命大,总能化险为夷。”
可苏知予还没分清状况,看着他说:“我把你给我的剑弄坏了,所以你来找我了吗?”
沈砚无所谓道:“坏了就坏了,那不是要紧事。”
苏知予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戳了戳眼前人的脸颊:“你今日好像不太一样。”
“嗯?”
苏知予歪着脑袋,轻轻巧巧的声音滑入沈砚的耳朵。
“今日你格外得真实。”
话刚落音,正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苏宥海赶回来了。
沈砚低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他蹭去苏知道予眼下的烟灰。
“阿予,以后看见我,得躲得远远的。”
他自言自语。
“然后,去过自己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