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姜预从车座后排拿了一个纸袋递给蔺时，“蔺总，送给您的，看看合不合身。”

蔺时狐疑。从纸袋里取出一件男款羽绒服，藏青色，有厚厚的毛领，很简单的款式。

这是姜预在网上给蔺时买的羽绒服，因为大雪，延迟了几天才到。

“以为您没带厚衣服。”姜预看着他身上的大鹅羽绒服说，“是我多虑了。”

蔺时指着羽绒服很是无辜，解释道，“任叔昨天才派人送过来的。”

“蔺总，要不今天先穿那件？”姜预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说，“你今天的人设，是朝九晚五的县城青年。可能……暂时……穿不起大鹅。”

“有趣。”蔺时若有所思，却很是听话地把穿着的羽绒服顺手脱掉了。

姜预的车小，蔺时手长脚长，大个子坐在副驾驶本来就够难为他。现在他脱了羽绒服，将衣服塞到姜预怀里，又将她买的那件穿上。脱衣穿衣动作幅度大，他的胳膊在姜预眼前伸来伸去。

车里全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清冷的木制香气。

姜预莫名心烦，将大鹅塞进纸袋，放到后排，启动了车子，踩下油门。

羽绒服穿好后，蔺时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弹了弹羽绒服的袖子，挑眉问问，“怎么样？”

姜预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勾起唇角看她。

窗外盈盈白雪纷纷后退，他的头发乌黑，清晰俊冷的一张脸衬在羽绒服的大毛领子上，愈发显得鼻骨高挺，眼窝深邃，那青青的胡茬，倒中和了他的清冷，显得成熟了些。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一件基本款羽绒服，也能穿得如此英气逼人，像时尚杂志里走出的男模。

“不错。”姜预不敢再看，含含糊糊吐出两个字。

蔺时靠近了些，故意逗她，“姜小姐眼光毒辣，很清楚我的尺码。”

“扶手箱里有口罩，一会蔺总最好能戴上。”姜预说罢，觉得自己飘了，倒指挥起蔺公子了，随后声音峰回路转，变得格外温柔甜美，“要不，就说你感冒了？”

“跟姜小姐出门，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吗？”蔺时靠了回去，懒洋洋说，“跟你拍短剧的男伴还能露脸呢。”

“王总？？”姜预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公是公私是私，我们那是联合推广。”

“哦？那我是私了？”蔺时又靠了过来，眼睛微眯，似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姜小姐一向公公私分明。”

也不等姜预回答，他就打开了扶手箱，找出了一只口罩得意洋洋给自己带上了。

切，幼稚鬼。

两人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没有什么比冰天雪地吃一顿火锅更开心了。

火锅店里，蔺时从锅里夹出软嫩的牛肉，粘了一下料汁，优雅送入口中。

随着喉结滑动，他眉峰高挑，竖起大拇指，仿佛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姜预觉得好笑，“你在香港什么吃不到啊？”

蔺时的眼睛暗了暗，放下筷子，“香港没有姜小姐这样的老饕作陪。”

“你女朋友呢，Gloria，她超好看！”姜预的好奇心就像火锅冒上来的热气，跳着往上窜，“我也是学新闻的，看过她的直播，很厉害！”见蔺时没有回答，她继续说，“不过也是，女主播要上镜，当然不能纵容自己。”

蔺时看着比火锅还要热气腾腾的小姑娘，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

时机未到。

或许她认定他有固定女友，对他的防备和猜忌会少些？

蔺时心里笑自己胆小，明明都已经与Gloria分手了，还畏首畏尾。怕什么呢？说不清楚，也许是怕，这些天好不容易换来的默契被打破吧。

他将新鲜牛肉下锅，淡淡道，“她是很好。”

姜预很是知趣，见蔺时并不想分享他的私人感情，便专心吃起来。

……

下午三点，两人去汽车站接付之晔。

“蔺总，你戴着口罩不说话就好。一切听我说。”付之晔来之前，姜预不断叮嘱，“他要是问，我就说咱们相亲认识的。”

“他要是问我叫什么呢？”蔺时用手撑着脸问道，口罩上的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含着笑意。

“就叫……”姜预双手交叉，认真思考，“就叫邹晓华吧，我的高中同学，你俩长得有一点像。”姜预躲避那如炬目光，如实交代。说着，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平行，露出一厘米缝隙，“真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像。”

“邹晓华。”蔺时重复，抬起眼皮懒洋洋问，“姜小姐对这位同学印象很深？”

“就……还好吧。”姜预尴尬笑着，脸红到了脖子根，“哎，他出来了！”她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说，“蔺总委屈您了，从现在开始您就是邹晓华！”说完推开门下了车。

她没有忘记。蔺时弯起唇，笑了。

过了几分钟，姜预带着风尘仆仆的付之晔回来了。蔺时在车里打量这位前任，嗯，个头比他低一点，皮肤比他黑一点，身形比他壮一点，总体来说倒也是个俊朗青年。

付之晔将行李放在后备箱，准备上副驾，一开门发现坐了陌生男人，登时很是尴尬，“这位是？”

“是我……，是我的男朋友邹晓华。”姜预没有底气地回答道。

这句介绍让蔺时很是受用，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付之晔开车门的手僵在空中。

车里的人，带着口罩懒散地靠着。他一动不动，甚至都不看车外的男人，吊儿郎当问，“还上不上车了？”

姜预闻言先上车。

付之晔僵硬地关上了副驾驶的门，颓然开了后排车门。

付之晔上车后心里空落落的。他看着身旁座椅上的男式羽绒服，看着前面一男一女的后脑勺，一阵苦楚，将准备好的开场白咽了回去。

姜预和付之晔是上考研英语班认识。报名时，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眼睛明亮如星的女孩子，再难忘怀。

他追她的方式很笨拙，每天天还没亮就帮她去自习室占座，晚上帮她提两壶滚烫的热水。每周上英语课前，排一个小时队，只为买一杯她最爱的奶茶。

后来两人考上同一所大学，三年的读研生涯，一起吃食堂、泡图书馆，一起找实习、肝论文，感情基础是有的。两人一度是大家艳羡的对象、众人口中的模范情侣，付之晔一直认为自己会为她披上婚纱的。

感情却在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二年出现了裂痕。

“叶……付……付老师，要不先陪你去吃饭？”姜预以前叫他‘叶子’，分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一时不知该叫什么，便用了这个称呼。

“哦，付老师？之前没听你提过啊？”蔺时冷不丁冒出一句，无异于补上一刀。

姜预：“……”

付之晔：“……”

“也不算饿，芋头，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坐坐吗？”付之晔缓声道。他一直喊她芋头，现在脱口而出，他不想用其他称呼冲淡两人之间的回忆。

“前面有个咖啡厅。小县城和大城市的咖啡厅可比不了，说说话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姜预怕蔺时又冒出什么奇言怪语，赶紧接上付之晔的话。

小车在咖啡厅前停下。

蔺时先下车，付之晔觉得尴尬，便坐在车里等姜预锁车。看着眼前的姑娘比以前稳重了不少，心中欣慰与心疼交织，温声问，“他对你好吗？”

“啊？”姜预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指谁，回头看付之晔望着窗外蔺时的身影，赶忙回答，“很好，他待我很好。”

三个人在咖啡馆里找了窗边的卡座，正好能看见窗外的景色。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小县城热闹起来，车和人都明显多了，在雪地上留下了车辙和脚印。

姜预和蔺时坐在一边，付之晔坐在另一边。

前任情侣之间有些拘谨，蔺时这个‘临时现任’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先是脱了外套，转而要摘口罩。

姜预顾不得那么多，赶忙按住他的手，“你感冒了，还是不摘了吧。”

蔺时把她的手握住，慢慢放下来。姜预以为自己冒犯了，却听到他轻声说，“好，听你的。”

姜预的眉毛抖了抖。

服务员端上了三个人的咖啡。

付之晔说，“你以前不喝咖啡的，胃总是不舒服。”

姜预没接他的回忆杀，喝了一口咖啡淡定问，“付老师这次来有什么事？”

“我换了工作，以后在西城工作。”付之晔说。

姜预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付之晔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上城安家啊。

毕业前，他是经管系最耀眼的男生，那时他多么意气风发。参加校园十大歌手大赛，弹着吉他朝观众席里的她深情高唱《情非得已》；参加校园精英辩论赛，纵横捭阖，恰同学少年，对手吃瘪他在台上朝她挑眉。

毕业后，他进了大厂，却收起了锋芒，终日埋头做EXCEL、PPT，晚上还要陪客户喝酒。两个人读书时有说不完的废话，但工作后话越来越少，即便一起看个电影，他都忧心忡忡，怕错过领导和客户的信息。

姜预都看在眼里。她理解他的压力，他家庭条件一般，想留在上城，必然要付出更多。他的早出晚归、默默寡言，何尝不是在为两个人的未来努力？

直到姜戎安手术，姜预决定辞职回家乡，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吵，直接闹掰。

“换了什么工作？”姜预再抬头，已经神色如常。

“睿星科技。”付之晔说，“睿星刚上市，在A省有大动作，机会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