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历史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知性大方,没有班主任的压迫感,待人很亲近,苏靖寒很喜欢上她的课,每次都听得格外认真,尤其喜欢听她补充的小故事,谢遥也难得会认真听课。
不过,后面的同学就耐不住寂寞了。班里新来了一个转校生,是个混血儿,英语说得极好,班主任把她的座位安排在祁寒两人后面,单独坐了一桌。
伊尔伸出小腿,敲了敲谢遥的椅子,震动沿着铁杆上传,谢遥没有理会,还在认真听课。
苏靖寒却是转头瞪了伊尔一眼,看得她悻悻放下腿。
又过了一会,伊尔伸出指尖,在谢遥背上写笔画。
谢遥取了铁尺,转身快速敲击她的手指,这个力道足够她疼上一阵了。
伊尔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可怜巴巴地看着谢遥。
“安分。”
因为转身的幅度大,老师就注意到了,她柔柔一笑,喊了谢遥的名字,“谢遥,刚刚老师说了靖朝定鼎之战,你上来画一下地图。”
苏靖寒站了起来,“老师,我上去吧。”
“没事。”
谢遥握了下她的手臂,站起身来,一步步往黑板走。
老师扶她上了台阶,递给她一支粉笔,还拿着自己的书站在谢遥旁边,把文字叙述部分给她看。
谢遥却未看书本一眼,一手扶着黑板支撑身体,一手在黑板上写,她画出了几条线条,勾勒几下,疆域图显露出来,她换了颜色不同的粉笔,涂出山脉,在山上画了几个营帐标明阵营。
一笔一划流畅果断,白色粉笔在深绿黑板上留下痕迹,此刻站在台上的她,在苏靖寒眼里,有一份提笔挥斥江山的豪迈。
底下同学和老师都愣住了,原先只是想让她写个地点,画个行军路线而已,她居然把疆域图给画了出来,因为过于吃惊,她都忘记出言提示。
谢遥标出了三个阵地,三线作战,一条标着顾廷舟,一条标着靖武,还有一条是霍成均。
谢遥停了笔,审视一遍自己的图,后又打了一个箭头,从澧泉直指京城,箭头上额外标注了陆萱和傅轻离的名字。
“结束。”她放下粉笔,转身下了台。
“很厉害啊谢遥,我画地图都没那么标准,你地理学得不错吧?”
“老师,谢遥地理总是不及格。”
底下哄堂大笑,老师也是意外,压了压大家的躁动,“别笑,这个图你们画得了吗?还这么清楚,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让我意外的学生。”
“你怎么这么清楚?”苏靖寒悄悄问道。
“偶然看到过。”
老师拿起教鞭,用谢遥画的地图给大家复习了一遍,“那么,问个问题,陆萱是谁?”
苏靖寒和谢遥都没有回答,下面一片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
“看来除了谢遥,你们都没有预习啊。”
“是靖武帝的丞相。”
“对。这还是个女相,这是老师最崇拜的历史人物,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陆萱,这是一个开创历史的女相,还活着的时候就受到百姓香火供奉,老师之前还去过南疆旅游,那边有很多纪念祠,你们寒假的时候可以去玩玩。”
苏靖寒也翻到了后面一页,看着那一大篇的事迹连连赞叹,“好厉害的人物。”
“谢遥,很厉害嘛。”
听到后方的声音,苏靖寒立刻转头,“你别说话!”
谢遥用手将她的脸拨了回来,“情绪管理好。”
“她逗弄你。”
现在还在上课,桌面上的活动很容易被人看见,谢遥就把苏靖寒的手拉到桌洞里,握着安抚她,“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好好上课。”
“哦——”
一上午五节课,总算是上完了,吃过了午饭,两人又回到了教室。
苏靖寒先写了一会作业,一点半一到,她就收拾了桌面,准备趴着睡觉,结果趴了一会手就酸了,眼睛还被压得不舒服,她又调整了姿势,侧坐着靠墙睡。
谢遥正坐闭眼,听见动静就醒了,“为什么不躺着?”
“最近总觉得奇怪,我以前只在爸爸腿上睡。”
谢遥双手都从腿上放了下来,耷拉在两边,是邀请的姿势,她又闭上了眼睛,“你看着吧。”
苏靖寒也不明白,最近对这种亲密行为总感到羞耻,尤其是在教室这种场合,可是……
她看了看谢遥怀里,诱惑有点大,于是她闭上眼,不管不顾地躺下了,脑袋枕在她腿上。
谢遥这时候也抬手,扶在她的胳膊上,防止她掉落。
“睡觉,别动。”
“嗯,午安。”
两点半才开始下午的课,同学们大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祁寒两人可以睡久一些。
伊尔没有午睡的习惯,在琴房练过琴后就去了教室,瞧见苏靖寒枕在谢遥腿上,顿时八卦的灵魂开始燃烧。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低下头嗅嗅谢遥的头发,逐渐靠近谢遥的脸,快要亲上去的时刻,谢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远离自己。
“外国人都如你这般不要脸么?”
伊尔笑着捏捏她的手掌,“这哪里不要脸了,亲吻和握手一样平常,都是打招呼的形式。”
谢遥看着她,眼神里都是不善,“离我远点。”
“哇哦,生气了。”伊尔趴在书桌上,翘着臀,拄着自己下巴看她们,“谢遥,你说我不要脸,可你们这也很暧昧啊。”
“心思不正之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发觉腿上的人动了动脑袋,谢遥立即低头,将她唇边的发丝拨走。
“喂,谢遥,你亲过苏靖寒吗?”
此时腿上的人耳朵微动,耳尖上的小绒毛竖了起来,但两人都没发觉。
谢遥微微抬眸,释放出威压,“我说,远离我,没听见?”
不知道是从哪里释放的压力,伊尔觉得周身好像被无形的气体给笼罩了,压得她喘不过气,仔细去看苏靖寒,她却睡得很安详,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好好好,我走。”
谢遥这才收起内力,调整好姿势,继续托着苏靖寒睡觉。
苏靖寒掀起眼眸,露出一条缝,悄悄打量谢遥,注意力落在了她紧抿的双唇。
这点小动静瞒不过谢遥,于是她一睁眼,两个人就来了个对视,谢遥看她不大清醒的模样,温柔道:“被吵醒了?”
苏靖寒打了个呵欠,发出一声嘤咛,“困。”
“闭眼睛再眯一会。”
“嗯——”
长长的鼻音发出,惹得谢遥暗笑,身上这个好像一只猫主子。
最煎熬的事莫过于下午上课,精气没有早上充足,还得上数学这种费脑子的课,苏靖寒眼皮几乎都是耷拉着,勉强控制自己不睡着。
谢遥后来干脆拿出风油精,在苏靖寒两处眼底各抹了一滴,让挥发的刺激气味来迫使她清醒。
“还有两分钟,那我们这节课就提前下课,你们吃饭去吧。”
顿时教室一阵吵闹,个个拎着校园卡冲出了教室,直奔食堂。
“阿遥,我们也走吧。”
只有两分钟时间,谢遥估计自己是走不到食堂,到时候半路上后方大部队就得追来,于是她就把自己的卡给了苏靖寒,“你先去占座买饭,我在后面跟着。”
“好,那你小心,你到靠墙位置找我。”
“去吧。”
谢遥话音刚落,苏靖寒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连衣角都看不清。
还真是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谢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默默跟了上去。
班级同学都走光了,其他班又没下课,于是走廊上暂时空旷。
谢遥出现在楼梯口时,看到拐角平台上站着一人,面色痛苦,谢遥当即往她脚上一看,快速下了楼梯,“摔伤了?”
“好疼啊。”苏靖寒衔着泪,眼睛红红的,她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耷拉着,远离地面,“酸疼酸疼的,不会裂了吧?”
“拿着。”谢遥离了拐杖,蹲下去握她脚踝,将她鞋带拆了,轻轻把鞋袜脱下,脚踝处已经有肿胀了,谢遥才刚上手,苏靖寒就大叫起来。
“别,很疼。”
谢遥也没把握整复,于是只好先送她去诊所,她拄着拐杖先下了两级楼梯,再伸出手臂,“来,小心蹦。”
“我怕摔。”苏靖寒看着十几级的阶梯犯难,蹦着下楼看着好危险。
谢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腿,无奈叹息,“不要怕,我接着你。”
苏靖寒鼓起勇气,一手握扶手,一手紧攥谢遥,成功下了一级台阶。
谢遥搂住她的腰,让她可以更稳定,这时候后方大部队来了,两个人行动不便,于是就倚着扶手等候,避免被人撞倒。
苏靖寒把头靠在谢遥肩上,手紧攥她的衣袖,“ 太疼了——”
“不会有大事,下回小心便好。”
冲食堂就几分钟的事,楼梯上的人稀疏起来,两个人照旧互相搀扶,一步一步地下楼。
“靖寒,你腿伤了吗?”
“扭了一下。”
“我背你去医务室,谢遥也不方便。”他十分积极地自荐,脸上还有担忧的神色。
苏靖寒先看了谢遥一眼,她手上拄着拐,还提着自己一只鞋,“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谢遥默默退到了一边,看她爬上男生的背。被依赖了那么久,忽然间派不上用场,谢遥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苏靖寒很自然地接受了男生的帮助,她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这个人,中午明明介意午睡枕自己腿上,下午却又不矜持了,真是善变。
苏靖寒那晚那么着急否认喜欢女孩子的事,也许是怕误会吧,她对同性之恋并无兴趣。
谢遥提着她一只鞋,缓缓跟上去,手虚虚护着苏靖寒的背,避免她掉落。
下到一楼,苏靖寒轻声道:“放我下来吧,谢谢你。”
“这离门口还有一段路呢。”
“谢遥会陪我,谢谢你了。”
苏靖寒这样说,男生只好把她放下,“那我先走了。”
“多谢了。”谢遥替她开了口,惹来苏靖寒的注视。
等人走后,谢遥才侧身,“怎么,不疼了?”
“疼。”
苏靖寒搭上谢遥的肩膀,一蹦一跳地往校门口走。
因为原先是打算去食堂的,两人都没带手机,于是谢遥便借了保安的固定电话,叫了一辆车过来。
两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就有车停在她们面前,谢遥打开了车门,先把苏靖寒扶了进去,紧接着自己再上车。
“师傅,借一百块钱。”
“诶。”苏靖寒拉了下谢遥的手臂,“叫我爸来就好了,我们不用花钱。”
“看完病回家也好有个交代。”
司机师傅很爽快,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张面值一百的给谢遥。
“诶?”苏靖寒语调升上去了,疑惑地望着谢遥,“你们认识?”
“嗯。”
车子发动,按照谢遥给的诊所地址,一路直行,又拐了一个弯,车程不长,可以看到谢遥家就在附近。
现在接近下班时间,诊所里没有病人,坐诊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手臂粗壮,看着就像个骨科医生。
“医生,她从楼梯上下来时把脚扭了,你看看。”
“坐到诊床上去。”
苏靖寒蹦过去,坐在硬硬的床上面,把脚悬在半空。
“先等一会。”
“哦。”
一个抓药的助手过来了,医生则去准备了其他器械,苏靖寒看这阵仗,忍不住抓紧身边谢遥的手,“我感觉会很疼。”
“扭一下就好。”
“这可是骨头诶,扭一下。”
“很快,五秒钟。”
医生步步走近,苏靖寒跟着后仰,“那个,我有点紧张。”
“放松,越紧张肌肉越绷着,会越痛。”
谢遥见状,坐在了她头侧,把她上半身抱在怀里,遮挡了她的视线。
忽然间陷入温香软玉,苏靖寒觉得脑袋都晕了,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暧昧的动作。
谢遥见助手握上苏靖寒的脚,苏靖寒下意识缩了一下腿,“你话很多。”
“疼啊,你来试试。”
“你诅咒我?”
“不,说笑——啊!”
“咔”的一声,脱位的踝关节恢复原位,紧接着,冰凉的石膏绷带一圈圈缠在了脚上。
“别动。”
“骨折了吗?为什么要打石膏?”
“是关节,打了石膏你就不会动来动去。”
石膏凝固很快,医生缠绕的速度也很快,在最后还整理了一下,把石膏打得美观。
“你爸妈应该一会就到。”
“这都看完医生了,不用跟他们说呀,回你家就好了。”
“你洗澡不便,需要人帮忙。”
“哦——”苏靖寒应了一声,耳尖有些红,洗澡什么的,还要人帮忙,有些羞耻。
“可有什么想吃的?明早我带给你。”
医生这时候开口了,“禁止辛辣刺激海鲜菇。”
苏靖寒明白,谢遥如今问,是因为她一旦回家,短时间内是别想吃到自己想吃的油炸食品了,她想了想,目光示意她低头。
谢遥附耳过去,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耳周。
“鸡蛋汉堡。”
“好。”
石膏打好后,她们还在诊所待着,等待石膏彻底变硬。
苏清河夫妻来得及时,两人才走出诊所,车门就打开了。
“我看看,严重吗?”赵瑜一上来就拉着苏靖寒看。
“包住了,医生说十天后换一次石膏。”
“有骨折吗?”
“轻微。”
“那就好那就好。”
赵瑜先把苏靖寒扶到车后座,自己坐在中央,留了一个位置给谢遥,“谢遥,进来。”
“我家就在附近,不用了。”
“妈,走路就十分钟。今天医药费花了75。”
“好。”赵瑜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塞谢遥手里,“谢谢你照顾小寒,剩下的去买点水果。”
“好。”谢遥没有推脱,帮她们关了车门,透过车窗招手,“明天见。”
“明天见。”苏靖寒笑得很灿烂,因为一个只有两人知晓的约定。
出校着急,作业都没带,但两人也不着急,晚上在家时还在手机上互发短信,第二天早上容光焕发地接受审判去了。
回到教室时,苏靖寒桌上已经摆了两个鸡蛋汉堡,还是温热的。
“谢谢阿遥。”
“是你妈给的钱。”
苏靖寒笑了笑,看见谢遥桌上还有一盒芝士威化饼干,“咦?”
“谢礼。”
“你怎么也准备了。”苏靖寒从书包里掏了一联四盒的旺仔牛奶,“我带了。”
“男生不喝这个,我们换换。”
谢遥未经她同意,把牛奶留在了自己桌上,自己拿着一盒威化饼干去了男生位置,“昨日多谢了,这是代她给你的谢礼。”
谢遥用的词很微妙,是“代她”,表明自己是可以替苏靖寒做主的。
“不用,就下个楼。”
“你若再推脱,你的伙伴就要来了。”
怕引起流言,男生立即收下了饼干,“谢谢。”
谢遥回了座位,看到苏靖寒已经把鸡蛋汉堡吃了一半,以为她没吃早饭,就开了一瓶牛奶给她,插上了吸管,“给。”
“我早上喝了一大杯牛奶呢。”
“哦。”谢遥把牛奶掉个头,吸管含进了嘴里。
“这个吃不完了,我早上还吃了两个蛋。”
“大课间吃另一个。”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