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妃嫔都被遣散了,有孩子的则全被拉去处理,夜里宫墙内就很安静。
傅祈佑走在中轴大道上,提起衣摆踏上了阶梯。
“世子,这是臣子走的道。”
“我知道。”
她走在前方,一步一步,步伐坚定,陆萱始终在后跟着,从这个角度仰望,只见得她单薄的双肩。
“萱儿。”
“嗯?”
“你知道脚下的台阶意味着什么吗?”
下层台阶一共二十一级,能够有资格入朝议政的,全都是翘楚,“步步高升,扶摇直上,封侯拜相。”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傅祈佑走到了殿门前方,停了下来,“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是。”
傅祈佑走进了殿内,反手把门关上了,殿中没有烛火,只有些许月光透过了窗纸。
她走向帝位,却在最上层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看向下方大臣站立的位置。
两世的场景重合了,从尚书到侯爷,到王府世子,最后到皇帝,她一步步创下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陛下,淮云终究,还是覆了你的天下。”
她坐在台阶上,孤独又落寞。
皇帝是一国之主,享受着万民崇拜,有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有美人做伴,还可以夜夜笙歌。
可皇帝也承担着一国最重的责任,一个决策便可影响国运。
傅祈佑自认为没有心系天下的胸怀,她的内心只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少主,她的心里也装不下万民,她这一生所求,只是平淡安稳。
可惜,一切都因报仇而开始了。她生来就得维护祖制,向宋家追责,好不容易结束了,而后又迎来了新的仇恨,举全国之兵向齐帝讨伐,如今又是尘埃落定,似乎除了遗忘一切的楚淮云,她从没为自己活过。
说起遗忘,她也舍不得,遗忘了一切的宋祁,就再也不是宋祁了。
陆萱没有离开,只是在殿外候着,裹着披风坐在避风的位置,她看向阶梯,脑子里构想出了清晨大臣上朝的场面。
“真羡慕这些男子。”
朝中的官员在当初科举的时候进行了一次大更新,现在都是傅祈佑的臣子。
礼部派人抓紧赶制出来了冕服,冕服颜色为黑,一派肃穆气息,完全是军武世家风范,上面用金线绣了行龙,覆盖整件外袍,宽大的衣袖边上绘制山川,衣衽上面袖有星辰,内衬是红色的,领子处显露出来一点红,应傅祈佑的要求,内衬领子仍是偏高可以虚挡住她的伤痕和喉咙。
陆萱一人仔细地在屋内给她更衣,衣服边缘都拿得整齐,她取了宽大的外袍给她穿上,窄腰宽袖的设计将她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傅祈佑嫌前朝的十二旒冕冠太过华丽沉重,便让人改成了长冠,有黑玉修饰。
登基大典正式开始,傅祈佑一个人,一步步登上百个石阶,身后是紧跟而来的百官,皇帝站在高处回身,皇后在众臣的注视下登上朝阳殿,帝后执手,共同入主朝阳殿,接受百官叩拜。
登基结束,还有祭天祷告,告知上天新朝建立,在傅祈佑安排下,祭礼多了一个仪程,皇帝携百官以酒酹地,告慰死去的英灵。
傅祈佑登基,改元靖武,称靖武帝。
晚上皇宫才彻底安静下来,陈幼安端坐在床上,黑色金边靴子步步靠近,她的声音软软的,“陛下。”成亲四年,但傅祈佑仍是少年,这是他们第二次同房。
傅祈佑伸手拿下了陈幼安的冠冕,厚重的冕服也被她除去。陈幼安下了床,也替她解开了冕服,内衬窄腰窄袖,傅祈佑的身形都勾勒出来,是翩翩少年郎,陈幼安从后面抱住了她,“臣妾替陛下宽衣。”
傅祈佑低头掰开了她的手,“朕累了,皇后也早些休息。”
今日是帝后第一次同房,傅祈佑只能待在这里,她睡在了最外面,龙床上还有一大片位置空了出来。
第二日陆萱早早就来请了,“陛下,该上早朝了。”
这是傅祈佑睡得最好的一天,虽然后面还有个不喜欢的人,“停朝一天。”
傅祈佑只是吩咐下去,但她还是起来了,穿了常服,戴上了小冠。到了御书房她才比较自在,拿起桌上满满的奏折,一个个看过去。
“萱儿,整理一下陈兆祥结党营私侵占田地的罪证,朕要废后。”
“陛下,那新后人选怎么办?”
“朕可以不立后。”
陆萱耐心道:“陛下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一旦废后,群臣就会以皇嗣为由,请立新后,或者是各大臣将女儿都送进宫,娶一个皇后或娶多个嫔妃,陛下只有这两种选择。”
傅祈佑凝眉,“顾家可还有女儿?”
“顾远有一个女儿,顾云,但是陛下确定要她吗?”
“怎么了?”
“顾云性格刚烈,喜欢舞刀弄枪,怕是不愿意嫁入皇宫,要是一个不慎,陛下,整座皇宫都不够你们拆的。”
能被陆萱这样形容,傅祈佑忍不住笑了,“等朕有空去会会她。”
第二日上朝,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陆丰她暂时没有处置,陈兆祥满心以为可以得个高官,傅祈佑却一道圣旨将他下了狱,惩罚一旦开始,便有人出来奏禀关于齐氏皇族的处置。
傅祈佑早已想好了,“男丁一并处死,女子发配为奴,念在云英公主三年照拂,特封为平林郡主。”
杨云英站在殿外,被官员引了进去,看到皇座上的人,她有些恍惚,说是三年照拂,但更多是被她欺辱。
礼官提醒道:“郡主,谢恩。”
她跪下了,第一次跪她,“罪臣杨云英,谢陛下隆恩。”
一下朝傅祈佑就回了御书房,对陈兆祥及其同党的安排要仔细考量。
杨云英下了朝没有立即出宫,反而是跑到御书房外,“臣杨云英求见陛下!”
傅祈佑没有下令,外面守着的侍卫就没有让她进去,杨云英在外面跪下了,“臣杨云英求见陛下!”
傅祈佑忙着安排余下的人和制定新政,不得空见她,杨云英仍是跪着,跪得笔直。
也好,我曾让你跪了一晚上,这次我来还你。
傅祈佑忙到了晚上,用过晚膳之后,陆萱提醒道:“陛下,平林郡主还在外面跪着。”
“让她进来。”
杨云英进来后并没有下跪行礼,“傅轻舟,为什么?”
傅祈佑从座位上下来了,“显示朕的仁德。”
杨云英显然不信,重复问道:“为什么?”
“朕觉得你没法凭医术养活自己。”
杨云英脸白了一阵,真是无论何时都能气到自己,“傅轻舟,你可曾爱过人?”
“从未。”
杨云英笑了,“我很开心,我没有输给陆萱,更没有输给陈幼安。”
“所以你进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个?”
杨云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缺了角的墨块,“这是十四岁那年你向我讨要的生辰礼物,现在给你。”
傅祈佑都没看,转手就给了陆萱,“那只是骗你的。”
“可它是我亲自挑选的。”杨云英走近了一步,“陛下,抱我一次可好?”
傅祈佑照做,在她耳旁道:“朕对你从来都是虚情假意。”
杨云英嘲讽地笑自己,轻轻把傅祈佑推开,“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怎么可能有善果呢。”
“回你的平林郡,朕已经保你一次,之后如何全凭你自己造化。”
杨云英走后,陆萱就伸手道:“陛下,你不该补偿我吗?”
“朕何时欠你了?”
“方才郡主一席话,属下也想起来,十四岁那年,属下曾说过,我的天地不会困于一方药炉。”
傅祈佑一笑,从方才写好的圣旨中拿出了一个给她,“自己看。”
“陆氏女讳萱,聪颖忠正,随朕二十余载,功过常人,特设政医令,领医事,参政务,位同上卿。”
陆萱念完,激动得不行,当即下跪了,“臣陆萱,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明早还要跪一次。”
陆萱还在看着圣旨,反复确认,傅祈佑笑道:“如何?独一份的恩宠,单独的圣旨,特设的官职,唯一的女相,你陆萱将是靖朝绝无仅有的政医令。”
陆萱笑得合不拢嘴,“臣永远谨记陛下恩宠,誓死追随陛下。”
“你是近臣,那你的宅子就先放着,日后国库有余朕再赐你。”
“不急不急,有这个官就够了,住在皇宫也没什么不好,方便照顾陛下。”
早朝上,陆萱亲自宣旨,第一份是她自己的,“陆氏女讳萱,聪颖忠正,随朕二十余载,功过常人,特设政医令,领医事,参政务,位同上卿。”
旨意念完,满朝哗然,陆萱得意笑笑,展开了第二道圣旨,“原靖远王府陆丰,军功累累,现令其前往庐州剿匪,日后再加封赏。国舅陈兆祥涉嫌结党营私侵占田地一案,现由政医令陆萱彻查。”
陆萱收了圣旨,从台上下来,跪在地上谢恩,“臣陆萱,领旨谢恩。”
陆丰接旨后就离京了,傅祈佑下朝后就换了白衣,“萱儿,随我出宫。”
陆萱着一身绯色官袍,衣袍是修身的,勾勒出女儿身材,丝毫不避讳别人对女相的诟病。
堂堂皇帝陛下翻.墙而进,陆萱走的是正门,被人恭恭敬敬请进了府内,“顾将军不用麻烦,想请问顾小姐在何处,我一人进去找即可。”
陆萱一到后院,就看到两个人打了起来,顾云越打越兴奋,傅祈佑却这时候把她的武器给断了。
顾云来了兴致,问道:“你是谁?”
“顾小姐,有人来了。”傅祈佑指了指陆萱。
顾云走近了仔细打量她,穿绯色官袍的,朝堂上下只有那一人,“参见陆大人。”
“陛下。”
顾云转头,立即弯腰行礼,“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此来有何贵干?”
“朕想让你嫁给朕。”
顾云拒绝得很干脆,“臣女行事莽撞,不会侍候陛下。”
傅祈佑笑,“别这么早拒绝,后位即将空缺,群臣将会逼朕立后,而顾小姐云英未嫁,顾将军也会催促,倒不如你直接嫁给朕,朕绝不会碰你,洞房花烛夜也可以相安无事,你嫁给朕,一是给顾府带去荣耀,二是可以恣意潇洒,朕不会关着你,你想去哪就去哪,练武也可以,更重要的是,一旦你成为皇后,你想去哪都没有人拦着,包括猎场。”
顾云心动了,这嫁了跟没嫁一样,不过总觉得没有那么好的事,“陛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因为朕是军武出身,不喜欢儿女情长,朕不会对你动情,动欲。”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靖武是年号,因为这个词太帅了,所以拿来日常用,而不是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