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之音在房间里拿了个小夹子别在头上,外面风太大,发丝吹乱了太麻烦。
额前稀碎的几缕刘海压在一边,被一个黑色素夹子压住,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膀,她给可苑发了个消息,问她具体的餐厅地址。
【星球杯】:在这个定位,是个农家乐。
【知音难觅】:不是市集边上吗?好像有点偏,车子能不能开的进来。
【星球杯】:是市集边边边上,打车进不来,你让司机停在外面,走几分钟就到。
陶之音没意识到不对劲,回了个好,想想还是没把秦岐要去的消息告诉可苑,现在说,肯定对面要打夺命连环call,盘问东盘问西,不如直接带人去。
可苑在秦岐面前,那简直是小鸡见老鹰,只有点头的份。
想起那场面,嘴边的笑就止不住。
等她出房间,外面已经没有人了,走到院子外准备出发,回头看了眼晒着的被单。
这时候天色还不太暗,但到了晚上回来,估计夜已经深了,晚上镇里不比城市,蚊虫爬蚁多,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回去握住架子的一边,慢慢把它挪进了房子里。
这个架子是铁质的,偏重偏大,底下没有滑轮,屋前还有台阶,搬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衣服被子受重力倒下来,她一会在前面,一会在后面,边拖边移,费了好大劲才搬进去。
等忙好了,头上都出了一层微薄的汗。走到门口,抬眼看了看新装的监控,陶之音才锁好门往巷子外走。
今天是周日,许多小朋友放假回来,往外头到处跑,巷子里热热闹闹,充斥着天真烂漫的童音。
陶之音看到河岸护栏边停着的黑色轿车,不由加快步伐过去,余光却看见小胖在向她挥手。
“姐姐!”
她看向他在的方向,弯下膝盖,让他过来。
“姐姐,你要去哪儿呢?”
“去吃饭。”她摸了摸小胖的短短刺刺的头发,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和这个小朋友的关系简直不要太好,她知道他本名叫钟皓,因为年纪小长得圆滚滚,同龄的伙伴都喊他小胖,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成了一种习惯。
“可以带我去吗?”钟皓捏住她的手,左右来回摆动。
“不行哦。”陶之音摇摇头,思索了一会说:“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给你带好吃的。”
“什么事呀?”
“你待会儿去找白奶奶,和她说我在外面吃饭,要晚点回家。姐姐晚上带了好吃的,就给你送去,怎么样?”
小胖对这附近熟悉的不得了,白奶奶做工的地方他也清楚,甚至因为白奶奶去了人家家里帮忙,抱怨自己都吃不上好吃的肉了。
钟皓一听这话,小手一放,飞也似的跑了。
陶之音笑了笑,直起身往前走。
……
秦岐把车从车位里开出来,停在路边显眼的位置。
主驾驶位的车窗全降,坐在驾驶位的人,右手随意搭着方向盘,侧着头在看窗外。
十五分钟过去,他想了想,点开陶之音的聊天框,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再接着二十分钟过去,看到了十几米开外的人。
他视力一向好,看见她还是原先的装束,不过碎发被收拢,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整张脸也完完全全的展露,小小的鹅蛋脸,下巴尖尖,褪去婴儿肥,比之前瘦了。
她在一个小男孩面前弯着腰,交谈了几分钟,才施施然走过来。
凑近了才发现她脸上染着绯红,看了一眼他,正打算开后侧的车门。
“你坐前面来吧。”秦岐升起车窗,补了一句,“后面很多文件资料。”
陶之音抬起的手放了下来,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位坐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独处私人空间。
心里面倒没有雀跃欢喜的情绪,更多的是压迫感。车里空间宽敞,放了淡香车载香薰,优雅的钢琴音乐,环境无一不是舒适,可是她抓着身前的安全带,就是不敢转过头,眼睛看着窗外的建筑,默默哀叹。
近距离坐在秦岐身边,他刚刚就瞥过来一个眼神,陶之音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来得晚了,又让他等生气了。
直到听见他说:“地址还没发我。”
陶之音才把眼神转回来,往后看了一眼,几叠的公务文件袋和文件夹,码得整齐放在后座。她操作着手机把定位转发过去,“这个里面不好开,我们就停在外面就好。”
“好。”
“你工作是不是很忙?”
“嗯。”他停了几秒,“之后一段时间都住在这里。”
这次的项目主要以修复原始苏派建筑为基础,进行空间改造,加之现代化设计,园林式的布局,面积大,难度高,他在这里少说要待三五个月。
与其每天往返在酒店、工程地,不如搬到这里,最重要的原因,他自己心里更是清楚。
原来他早就产生了别样的情愫,甚至不得不正视自己难言的欲,.念。
卑劣又难堪。他和以往的自己仿佛被陶之音亲手割开了一道裂口。
这边陶之音见秦岐讲完话便有些吃惊,前段时间白奶奶还邀请他来着,不是早就拒绝了,这怎么又过来了,不过看他专注开车,也就没再多问。
走路说不上近的地方,开车其实也就六七分钟。
轿车开进一个空旷的角落。
“到了。”
“好。”她利落地跨出车子,往下落脚。
“……”
要崩溃了!一路上都在走神,开门也没注意,谁能想到这里的地怎么是泥巴路!
她半个身体还坐在副驾的真皮座椅,低头就看见那双白色的矮跟鞋子陷在泥土里。
“怎么了?”秦岐解开安全带,略倾身过来。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陶之音背对着没有注意到,“没事。”
她欲哭无泪地扶着车边下车,心里把可苑骂了个狗血淋头。
秦岐已经从车头绕过来,步伐稳健,走到她旁边。
“这一带修好的路不多,没有合适的地方停车,抱歉。”
陶之音手里拿着手机,忍着鞋子上的黄土,垂着头说:“没关系,是我没问清楚。”
她安慰自己,幸好今天没下雨,路还不是湿的,否则就不只是这么一点泥了。再看见秦岐穿的那双黑色马丁靴,鞋头边缘也是一片污浊。
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大家都一样,算了,说不定可苑进来的时候也是一顿哀嚎乱叫。
“是不是不好走?我先进去找双别的鞋子给你。”秦岐站在风吹来的方向,给她挡了大部分的春寒。
身上的绒绒质地紧贴着肌肤,她心情放松了下来,委婉拒绝:“很快就到了,走吧。”
他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她心里泛起一丝害怕。
……
可苑坐在这户人家院子里,两条腿岔开,气呼呼地刷着鞋子。
农家乐,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农村的房子改建成了饭店。院落是很大,几户人家并在一起做生意,房子一楼全部打通,宽敞明亮,上数的几层都有客房。
楼下的大院子里铺的是水泥路,种着几棵果树,底下摆放好多桌椅。
院子外有稻田,远远的还有一条小溪流,风景秀丽怡人。
可苑收回视线,落在花了一个月零花钱买的限量运动鞋上。可怜的鞋子被这一条路上的黄泥粘的面目全非,宋辙逸倒好,端的是清风朗月,气定神闲,在路口迎接她,“小组长,来这么早。”
她当时有苦说不出,什么小组长?从小到大成绩都是垫底,高中唯一当过的官就是一个帮班干部收作业的,美名其曰小组长,实则为了自己好抄优秀作业,少挨批评。
“我问你,你昨天怎么没来?”可苑倒掉盆子里的刷鞋水,打开水龙头继续往盆里接。
鞋子送去干洗店,当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让她穿着宋辙逸拿来的那双紫红色软胶拖鞋出去,她是千万个拒绝的,但要她把脏鞋子穿一个晚上,她也做不到。
干脆洗干净好了。
她拿着板刷,一下下地,心痛无比地洗干净鞋子底部,尽量不让它浸泡到太多水。
宋辙逸坐在旁边,“你问我为什么没来?你没说让我来。”
可苑:“……”
她心里疯狂叫嚣,最后不得不揣着假笑,“那你定在这里吃饭又是为什么?”
“这里就在临雾镇,离你们住的地方都近。”
说到这个,还要多谢他帮她找的住处,环境位置都还不错,难得的是离鱼锦路近,而且同样是一个独居老奶奶在家,不用担心乱七八糟的住家安全问题。
“好吧,那晚上吃什么?”可苑放下刷子,拿旁边的干毛巾仔细地擦着鞋子。
宋辙逸思考了一会,“等人到齐了一起点吧。”
可苑会心一笑,眼神和善了许多,没再说话,拿起地上的鞋子套上脚。
看着干干净净的鞋面,总算是舒坦了一点。
闲来没事,她决定唠唠家常,“学习委员,你小时候都在江城?”
“嗯。”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以前我和你熟吗?”宋辙逸不温不火的视线扫过来。
可苑噎了一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如此,只好又问:“你家里几口人?”
“就我自己。”
她愣了愣,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什么……什么意思?”
他看向门口围着的栅栏,栅栏上盘绕的青绿藤蔓,“我一直生活在江城的福利院,十岁被领养,去了A市,养母走的早,去年养父也去世,所以现在就我一个人。”
可苑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嘴唇张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问这个没别的意思……”
他转过头来,面容文气儒雅,唇角微一勾,“你在可怜我吗?我继承的遗产,多到不需要你可怜。”
“……”可苑翻了个白眼,抱着手准备就这样干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