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本商量好,为了莫朝云的安全让她用信告知寒食撕毁承诺的事,但没有想到她为了彻底激怒寒食并没有离开,甚至当面挑衅于他。我不想欠她太多,可如果她因乱受伤,便会成为你我心中永远拔不出的尖刺,我当然不愿,只好将本来打算留给你的妖丹给了她。我知日后你一定会因为这件事生气,不过到时你打我气我都由你,只要别不理我就好。
若我没有成功,寒食没有上钩,白雨也会带着“我”去见你,那时怎么撒气,自然也随你。
我满怀期待的召回酒离,带着它一同隐匿在湖底等消息,怎料最终等来的却是你的消息。
那日白雨搀扶着受伤的银锁来到湖底,说银锁一个人意图撼动剑灵宗兽宠园的防护大阵,被寒食所伤,更是脱口说出你在后山的消息……
我当时就失了魂,能不能找回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要紧,我要去找你!我要看到你安全的站在我面前!我疯了一般挣脱白雨和银锁,白雨为了让我冷静下来竟生生斩断了他和银锁数百年的血契……
他跟我承诺,说一定会救你,但我不在乎了。
你是我如今唯一的执念,我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执念!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就悄悄离开了,那时的我油尽灯枯,强撑来到剑灵宗便耗尽了所有的法力。
剑灵宗正在修缮,还加强了人手,我只能任由自己潦倒的瘫在后山的杂草中。
对不起,我终究没有找到你……
我口鼻间都是草丛里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又让人平静,仿佛那几年与你在竹林中的生活。
眼前闪过无数张你嬉笑怒骂的面庞,我质问自己,为何没有保护好你!明明在乎,却非要推开,说道底还是现在的自己太没用了,其实不管是原先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不稀罕当什么救世主!我从不相信命运,只相信手里的剑,我从不信奉上天,只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现在为了你,我可以抛弃这所有的坚持……
“我也曾救过很多人,现在可不可以,也有一个人去替我看护你。”
……
一轮鹅黄的圆日从我的身后缓缓升起,我重新睁开眼睛,感受着昔日温暖的身体,看向周围。
你就在距离我一臂的地方,满脸泪水,眼睛红的像桃子,看到我醒来,你的眼睛亮了一下,却又很快转过身去,我才发现白雨正倒在我们的身边。
我猜你大概是怕分神,也就没敢和你说话,确定你俩没什么问题后,我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书池,回来了……
虽境界不如昔日,可再次感受到身体中肆意澎湃的力量,心头还是会涌起可将天地翻转的勇气,伸出手活动着几百年未曾弯曲的指节,觉得这磅礴的后山如此狭窄,怕是容不下我伸展的身体。
酒离剑化作光重新出现在我的手中,它不愿再在那极北之地继续孤独伫立了,它想和我待在一起!和我一起去战斗!
“酒离,我们又要并肩而行了!”
我终于发现,其实翻墨的出逃,远没有眼前的寒食更让我感到担忧。
当初留下翻墨的选择是对的,即便代价惨痛我也并不后悔,因为翻墨一直是那个翻墨,她从未变过……
“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逼我的,翻墨,是你毁了剑灵宗,是你让我放弃修仙正途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还有你书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假惺惺的做给谁看,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哈哈……”
寒食的疯狂让他所做的事昭然若揭,三百年前他就是这样将自己逼进了神境,原本就是赌运气的事情,又怎能一再的成功。
当初他身为剑灵宗掌门座下首徒,风光无两。谁承想翻墨横空出世,因旧事在剑灵宗放了一把冲天大火,几将剑灵宗焚烧殆尽。
剑灵宗从此兴盛不再,掌门惨死,终是逼他走了绝路,用了禁术!只是当时他做的太好,又有翻墨修炼邪功在前,以至于我们谁都没有发现。
后来我们联手擒住了翻墨,我因少时情谊不愿杀她,将她终身囚禁在了极北之地,也让寒食恨透了我,落下了分尸的下场……
我并不想纠结过往的事情,我更愿意看向以后的生活。
命运总是这样,不管你的选择,一味推着你往前走。
“哈哈哈,哈哈哈……”寒食一边狂笑一边用极其不稳定的法力摧毁着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剑灵宗,“跟我一起走吧,跟我一起走吧!”
寒食在做垂死挣扎,癫狂的他肆无忌惮的扫荡着周围的一切!我功力不稳定,更怕波及到你们,只好先将你和白雨送到安全些的地方。
后来,我将剑刺进了寒食的胸口,几百年的疯狂就这样结束了!
我那时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复生的欣喜,有没有复仇的快意?
寒食的目光从胸口的剑一直看向我,神色尽显轻松,“解脱了!”这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或许这条修仙路根本就不适合我们这种难以割舍下烟火俗世的人,如果他当初没有怀抱宏愿踏入剑灵宗的大门,而是选择做平凡生活中的一个天之骄子,他应该能守住生命中更多的东西吧。
寒食闭上双眼,伙同着剑灵宗近千年的辉煌,随着周围不断坍塌的建筑,一起埋葬在山谷之中……
我收起剑急匆匆的去寻你们,可等我回来,你们已经没了踪迹,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疯了一般四处寻找你们的下落。
整个剑灵宗都被我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你们。我去了湖底,去了拂云阁,去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就是找不到你。
唯一让我安慰的是银锁也没有消息,那你们就有可能在一起。我猜你们可能是去找烟离了,但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拉住每一个剑灵宗的人询问是否见过你们。
那些经历了宗门巨变的弟子各个神色戚戚,问了大半日才问道你可能在混乱中被莫淋潦带走了!
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耽误了这么多天,你会不会?我逼自己不要去想,如果你出了事,我怕我会是下一个翻墨。
我直奔莫家而去,纵使那个地方曾经带给我太多的期许和悲痛,可那些跟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我谎称是来寻仇的,因为你拿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才特意寻去那里,莫淋潦受我哄骗,答应带我去见你。
跟着莫淋潦每往下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沉一分,莫家的水牢,曾经蒙受莫家知遇之恩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最后的几步,竟是比自己刚复活时走的还要吃力……
直到水牢底部你那半挂的身影映入我的瞳孔,我终于无法忍耐,越过众人直奔向你。
一剑劈开困绑在你身上的枷锁,小心翼翼的将你抱在怀里,拨开你额头上濡湿的碎发,我输送灵力时发现你的身体已如破锣一般千疮百孔,恨不得立时荡平这里!可你在我的怀里,我不能吓着你。
“红离,红离,是我,我是莫离,你醒醒……”我一遍遍呼喊你的名字,试图唤醒你。
本以为只要我找回身体,就可以护你安稳一生,没想到还是让你落到如今的境地,明明笃定绝不让那日兽宠园的事发生第二次的,真是恨透了自己!
我红了眼睛,正要发作时你的身体朝我靠了靠,慢慢睁开了双眼,“书池……”你叫了我的名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在!”我肯定的答复你。
是的,我回来了,我现在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光明正大的把你抱在怀里,而不是只用我的左臂。
谢谢你,谢谢你还在,谢谢你还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
我本打算即刻带你离开这噩梦般的地方,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知你日后定不会同意我再见莫淋潦,索性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了结。
抱着你走到青鸾的面前,我不得不承认,青鸾是我当初花了好大的力气捉来的,是送给莫绯华的定亲礼,你那么在乎妖修,我不想这件事成为我们今后的心结。
“你可是真心待在她身边的?”我认真的问青鸾,她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便继续解释,“红离曾经出手帮那些剑灵宗的妖修恢复自由,我擒拿你时年少懵懂,你若想离开,我”
她斩钉截铁的让我滚,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走到一起,但这么多年,她与莫绯华已经认可了彼此。
我看向怀里的你,想从你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可你伤的很重,我只好小声的跟你解释着,告诉你我问过了,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往事生我的气。
对,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耻且务实。
你望向我的眼睛里装满了诧异和疑惑,这都不要紧,你在我身边就好,以后我会一点一点解释给你听,直到你原谅我,直到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把白雨和银锁也安顿在了我们曾经住过的竹林中,那里清净,鲜少人去,很适合现在重伤的他。
你的经脉血肉千疮百孔,我看着你费力的喘息,心痛难忍,只能尽量不去触碰你的伤口。
我跟你保证,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不然我即便恢复了法力又有什么意义?
疗完伤,你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应该是这几日受了不小的惊吓。我看着你,伸出手想去触摸你额头的印记,但又怕打扰你休息,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我望着你,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的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的想法,我竟然想着趁这次重伤摒弃男女之嫌帮你更彻底的疗伤换衣服,那样等你醒来,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好在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扼杀在了心底,其实我愿意用任何办法将你留在身边,可我,更怕惹你生气啊。
慢慢的,你脸上恢复了血色,我开始暗自庆幸,还好拿回了身体,这样帮你疗伤不管耗费多少灵力,都不用怕“身体”撑不住了。
等你好了,我愿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为你寻来这世界上所有让你欢喜的东西。
在这之前,容我先为你找回姐姐,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烟离的消息,那时的你实在太虚弱了,银锁告诉我之后,我不得不瞒住你。
知道烟离失踪后,你果然还是生气了,你甚至不愿寻求我的帮助,转头去找了凝安。
我知道,我一次次的推开,一次次的失约彻底伤了你的心,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展现出来的那样乐观。你总是很努力的抓住你已经拥有的,你那么害怕失去,你那么渴望守诺,而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于你,让你不得不选择放弃我,来减少自己的痛苦……
寻回烟离那天,你的脸上重新绽放了笑容,以前在竹林里你也经常那样无忧无虑的笑,找到果子的时候,成功飞越竹梢的时候,睡觉时阳光照到你身上的时候,从白鹰派拿回点心的时候……
后来都是因为我,才让你没了那样的笑容。
原本重生的我就会让你有不可避免的陌生,我却还没有好好保护住我们之间的信任,让你对我有了隔阂。但你不要有负担,这次由我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之前我那么凶你都愿意缠着我,现在换我缠你,就像你是我的老大那样。
你躲着我,我便跟着你,烟离和白雨看落日,你静静的躲在后面看他们,我就在你的身后看你;你和银锁去救沦为兽宠的妖兽,我就跟在你们的身后给你们支援;翻墨和你讲以前的事,我就去再多说些给你听……
我知道你不赶我走,是因为你心底有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重新接纳我,你那么喜欢我,一定不舍得让我等太久。
等你再次挽起我的手臂,而我能大方的举起你时,我的“回来”才算真正拥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