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围猎这天,女眷本想骑马观花,可因为发生了昨日的事,是以很多女子都小心谨慎起来。
既然不敢骑马,为了不显得单调,都打扮的艳丽了些,众女子三三两两,闯入了杏花林中,端的是姹紫嫣红,争妍斗艳。
以落日为限,最多者可获得一道恩典,仁宗箭羽袭天而上,儿郎们早就着好了猎装,蓄势而发,握着弓奔向深林中。
杏花微雨,朝霞映雪。
杏林间少女小心翼翼看着少年郎英姿飒爽,鲜衣怒马,面上不由染上一层薄粉。
这日昭阳也消停了不少,江君凝今日穿的是一身水红色薄纱裙,而昭阳则穿了青衣罗衫。
步至春光明媚之处,昭阳碰了碰江君凝的胳膊,贴着她耳畔,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
江玉沁远远望着,便觉得心中难忍,都传昭阳公主飞扬跋扈,怎的和她这般好?
而且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
这人不会以为这昭阳公主与她关系好,日后就不将她放在眼里吧?
不过,她与公主总腻在一起,她所有的计策,在一瞬间都驱散于无。
掌心的几朵杏花,被她揉捏碎在掌心,面前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别看了,都走远了...”
王淮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她面前,旁边还站着谢姝,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王淮仪顺着她的目光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恭喜呀,沁沁。”
这王淮仪何时是这种热拢的人,还会恭喜她,江玉沁疑声问:“什么喜?”
“你还不知道吗?见你也不是外人便告诉你吧,这江二小姐,怕是与谢小侯爷的好事将近....”说罢,王淮仪看了看旁边的谢姝:“马上呀,我们姝妹妹也会有长嫂了,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
江玉沁闻言颦眉:“话可不能乱说。”
“不是江家与林家早就有婚约?那沁沁嫁给林家了,这江二姑娘也嫁过去,姐妹俩人还能在一起。”王淮仪有些诧异的神色:“这么好的事,江二姑娘没有告诉沁沁吗?”
谢姝闻言有些不快,她甚至不知道这事怎么传出去的,娘还特意嘱咐她不要将这事告诉王淮仪。
难不成她昨夜说梦话了?
早知道不与她一起睡了。
谢姝有些不快,拉着她想走:“八字还没一撇呢,王姐姐还是先莫要讲了。”
“昨夜他俩都那样了,还不让讲?”王淮仪掩嘴一笑:“那我不提了,不提了。”
江玉沁的脸色很难看,还未从这个是事里消化完,一道娇小身影就冲了出来。
“王淮仪,看我怎么撕烂你这个碎嘴子。”
虽然体格不大,可力气极大,王淮仪三下两下就被来人按在了地上,甚至连反抗的力道都没有。
直到上面的人被谢姝拉开,众人才看到,王淮仪发钗和衣衫都被她抓的凌乱了,嘴巴也挨了一下。
王淮仪的面色很是苍白,看清楚来人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祁酒?”
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和没有规矩的人讲规矩,和有规矩的人没有规矩,这祁酒摆明了就是没有规矩的。
她做事从不看场合。
天塌了都和她没有关系。
而王淮仪是个有规矩的,从小的礼仪教导都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事。
王淮仪看着自己身上的模样,又想起谢煜的事,心情更不好了,早知道方才说话便小心点了,好在四下人不多,要不她哪还有脸面。
她怒视祁酒,愤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酒抿唇看她,要不是被谢姝拉着,她得再补一脚:“不是说了吗,撕烂你的嘴。”
王淮仪想说一句关你屁事,可从小她的规矩就不允许她说出这种话,只能闷声干生气,脸也随之涨得通红。
谢姝一脸无奈,见二人越来越离谱:“好了,好了,这事传出去还不给人笑话看?”
“怎么?我这顿打白挨了?”王淮仪怔然,嗡声一片。
场面心惊肉跳的,谢姝额上泛起了薄汗:“那王姐姐是想,昨夜之事,宣扬出去?”
江玉沁见状摇头:“此时事关妹妹清誉,万万不能宣扬出去的。”
就当被恶狗咬了一口,王淮仪也只能作罢,想着日后得寻个由头,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
乌金西垂,仁宗看着他这昭阳是真的喜欢江家这二姑娘,她们说说笑笑,踩着绵软的草地往这方而来。
突然就想起了先皇后,祁氏。
她与她的母亲真是一个模子出来,哪忍心责怪她半句?
她母后将她宠坏了,便应当由他这个父皇来负责。
眼中沉色渐浓,仁宗想起了先皇后再世的几句话“殿下,公主是晨时生下的,当时朝阳掠过纸窗,她的名字应当带着阳,妾身只想她这一生都带着阳,叫她昭阳可好?”
后来,随着昭阳长大,先皇后宠溺的看着她:“宠坏了,便不会有那般不得已了,臣妾只想让她则一良人,而不是被迫嫁给谁。”
可后来,她体质越来越差,山河日下之时,她牢牢抓住他的手:“皇上,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只希望她平安顺遂。”
“妾身没有命了,昭阳日后便只有父皇了。”那一次,先皇后第一次失态的拉住他的手,换着:“夫君,若是她品性良善,求夫君万万护她周全。”
是以仁宗并未遏住她的天性,是因为她本性并不坏,虽然刁蛮,可心底极好。
一番回忆,惹得他红了眼眶,高叙见状知道皇上又想起了伤心事,忙递上一个帕子。
昭阳公主年岁确实不小了,眼看着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要不是高云祁出了那档子事,她应当早就嫁给高家了。
高云祁则浑然不在意,还凑上去与昭阳寒暄,昭阳并不想与之多说什么,拉着江君凝往仁宗方向走去,却发现江君凝几乎僵在了那里,她的手险些拽不动她。
高云祁这才看到她身后的江君凝,望着她如雪淌着光的面容问:“你怕我?”
江君凝脑袋中嗡嗡作响,突然觉得自己如今有些不对劲。
尽管思绪混乱,她压住了心底中的那种恐惧,忙道:“臣女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有些失态。”
高云祁也觉得第一次见到这女子,但莫名的觉得那目光带着些畏惧,他长得那般吓人吗?
偏偏这时,昭阳又来了句:“你手上怎出了这般多的汗?”
江君凝实在觉得身子不对付,低声道“臣女...可能是昨日落水,今日身子有些不适。”
昭阳哦了一声,可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的这一下子就落汗了,应当是眼下的高云祁,哪家贵女见到他不迷糊,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想完,不由瞥了他一眼,随即朝江君凝道:“无妨的,那今夜便继续歇息在我那吧,伤口不处理好是要留疤的。”
江君凝默默吐了一口气,轻声道好。
而高云祁只觉得自己心生了些错觉,看着二人步向高台,让随从打听一下那女子是谁。
不多时,随从便追了过来:“小阁老,都打探好了,那是江家二姑娘。”
“江二姑娘?”高云祁微觉诧异:“怎的往年没有见过?可是那个侧室生的?”
随从摇摇头:“不是,是江家大夫人,这些年据说在安州养病,才接回来没几日。”
高云祁眼眉凛冽,意味深长点点头。
想起江玉沁,他不由嗤笑一声:“这妾室想扶正,其女也妄想做妻,也不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和她那舅舅一般,上不了台面,她们骨子里贱便罢了,还擅长做梦。”
随从不敢接话。
若说起高家与江家的渊源,还得从江关的侧室苏玲说起,当年苏玲的长兄苏卓,在军中谋了一军职,在镇北侯与仁宗正攻下京城之时,怕战死,躲在了一个粪桶里,出来的时候都被粪水泡的都发白了,被百姓撞见,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出了城。
若不是高嵩看中了苏琴,纳了妾室,那苏卓早就被军法处置了,这些年苏家只留个铺子在那,一直都不敢再入京,就做了逃兵,成了孬货,彻底没了脸。
而江关当年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军官,后来弃武从文,也因着娶了苏玲,因为其姊苏琴这层关系被父亲提携成了刑部侍郎。
不过这些年风平浪静,苏琴又颇受父亲喜爱。
想必苏家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高云祁沉吟片刻,又问:“那她可有婚配?”
婚配?随从哑然,早知道他想知道,方才就多打听一些了,他想起了一件事:“昨夜那二姑娘不慎落水,听说下谢小侯爷为了救她,不慎也跟着掉入了水中,为此,又牵扯了腿伤,江夫人也格外欣赏这江二姑娘。”
高云祁觉得有些不对:“谢煜为了救她落水?”
“是,这个消息确实属实,后来被水冲散了,属下还打听到,今日的彩头,怕是林佑的了。”
高云祁哼了一声,他对那个江玉沁可没有半点心思,那日不过是开个玩笑便气的红了脸,说自己早有婚配,配不上他。
即便是林佑再翻身,也不过顶了他那个已逝的父亲,再别人身边做一个副将罢了。
不知怎的,高云祁绕过头,看着高台下的女子整个人都浸在夕光中,红衣猎猎,不盈一握的腰肢随时都能被风折碎一般。
心中莫名的生出几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