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澈低头往旁边走去，项昀山抬了抬手拦住了他：“这位同事，去哪里？”

白澈压着牙根回道：“不是你同事。”

“哦？”项昀山伸手去摘他的帽子，“我怎么觉得你的衣着很眼熟，好像昨天夜里见过？你分别出现在两个命案现场，如果不是同事，我可就怀疑你是不是凶手了。”

白澈敏锐地擒住他的小臂：“请让开。”

项昀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样可就不友好喽。”

“我道歉了，”白澈不想滞留在这里，又忍不住想怼回去，“是你先动的手。”

项昀山哼出一声轻佻的冷笑，猛一用力就把白澈拉下了一节台阶，他再次接住白澈，俯首往白澈的侧脸贴上去：“你撞到了我，一句‘对不起’怎么够？”

白澈歪头躲得远远的：“早知道是你，连‘对不起’都多余。”

他横掌在项昀山颈项一切，项昀山格挡之余抓过他的手腕背了过去，白澈挣开他，翻手一别脱出身来，项昀山死活就是不放手。

“乖狗，”白澈低着头，“别、挡、路。”

项昀山个高手长，身手又是和白家人学的，赶上今天白澈状态不佳，无论他怎么出手，都被项昀山钳制得死死的。白澈一时大意，项昀山一个转身把他压在了栏杆上，撞得整层楼瓮声作响：“狠话说早了小可爱。”

白澈上半身悬出了扶手，不知道是不是后腰有伤，这么一硌疼得他直咬牙：“你才——操，可你妈的爱！”

项昀山又往下压了压：“别这么激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个称呼。”

这人什么毛病。

“项先生，大白天的不太好吧？”楼梯的下方传来另一个人声音，白澈头一次觉得这冰霜般的声音格外动听，简直就是冰糖。

项昀山的脸上再次现出轻蔑的笑，他拉扯着白澈站直了身子：“误会了，他撞到了我，扶一把而已。”

谢烬看见白澈被箍得发白的手腕，眼中的冷意剑拔弩张：“我看他站得很稳，不考虑放手么？”

项昀山微笑着松了下，白澈还没来得及抽身又被他抓住了：“Sorry，以表歉意我可以送他回去。”

谢烬看向白澈，白澈无奈地摊了摊手，谢烬对项昀山说：“不需要。”

项昀山说：“那——”

谢烬打断他：“我是他家属。”

项昀山蓦然敛住笑容，五指一张彻底松开了手，低头在白澈耳边说：“再会。”

白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项昀山比他小了两三岁，这孙子现在也就二十三、四，白澈捂着腰走下来，一把老骨头还真不能跟年轻人比。

谢烬伸手把他接下了最后几节台阶，托起他的手腕仔细看了看，揉了揉上面的指痕：“好在不是受伤的那一只，下次去坐电梯，免得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之前谢烬跟他没什么话，还以为这家伙不善言谈，没想到不仅毒舌还说得如此情意绵绵，白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几乎乐开了花。

项昀山没有说话，整了整领带，面带微笑地目送着两人离开。

一直到了楼下谢烬便不再走了，停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白澈，白澈咧出一个笑，装傻充愣继续往外走：“多谢了刚。”

谢烬把他拽回来：“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白澈隔着T恤一寸一寸地摸着后腰，好像有些肿：“是他先动的手，我也没想到会遇见……”

“别给我装傻，我不关心你和项昀山，”谢烬打断他，“我是问你为什么乱跑？”

“你不关心？”白澈才不信，“不关心你帮我？”

谢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种话，生硬地接着说下去：“我不想脏了眼睛。”

白澈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甩开他的手：“这么说是我碍着你了？”

“我不是说你，”谢烬皱了皱眉，声音轻了一些，“你不要曲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澈点了点头，冷笑一声：“好。”

说着“好”却一点都没看出好，白澈拉低了帽檐转身走向广场，谢烬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收了回来。

救护车本来停在那个位置上，现在那里已经空了，只有先前那个女警在那站着看口供。女警看见白澈笑着摆了摆手，白澈刻意露出一个分外迷人的笑：“美女警官，我们的证人呢？”

谢烬紧紧跟着白澈，快到跟前又放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看见他的笑容，谢烬的眉头更深了一些。

“刚刚走，去最近的西郊医院。”女警看向旁边面色阴沉的谢烬，“那是你同事吗？”

白澈有意无意地往身侧看了一眼，目光掠过谢烬又转了回来，余光能看见谢烬一直盯着他：“谢谢，我先走了，改天聊。”

白澈说完径直走出了大门，谢烬依旧在不远处跟随着，眼见着他忽然闯入车流紧颠了两步，拦下一辆出租车就钻了进去。

“白澈！”

谢烬焦急地喊了一句，再追已经来不及了，车轮卷起的尘土和着臭哄哄的尾气扑了他一脸。

早晨八点钟的医院还很清静，门外只停着一辆空了的救护车，白澈看了眼站在车外抽烟的司机，风风火火地冲进医院直奔护士台，到了护士面前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白衣天使们，刚刚送来的老师傅去了哪里？”

有个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哪一个老师傅？”

白澈摘下帽子，抓了抓头发：“警局送来的，我是家属。”

“哇，好帅！”

护士听见惊呼抬起头，看见白澈的脸也差点哇出来，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俊朗的小哥。

“小哥哥，”后面有个护士说，“警方把病人安置在了单人间，六楼的601床，不过他的情绪不太稳定，你好好安慰一下吧。”

“谢啦。”白澈拍了拍桌面，还不忘雨露均沾地报以一个完美的笑，把人家姑娘们看得脸红。

电梯里已经有一张病床了，他往侧面挤了挤，卡在一条缝隙里。床上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面色蜡黄，头上冒着冷汗，白澈看了看一旁的大娘，她正闭着眼靠着病床，一脸疲惫。

白澈把帽子扣在了病人的额头，护士看向他，他浅笑着把食指搭在唇上，无声地说了个“嘘”。

电梯门开的时候他顺手帮忙推了一下，大娘连声道谢，殷切地问道：“小伙子，你不光心善长得也好看，多大了呀，有对象了没？”

白澈受宠若惊，这要是两年前说不定就应下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还是不要祸害良家闺女了：“已经有了，谢谢您。”

大娘无比遗憾：“谁家的闺女啊，真是命好，”

601的门口站着个年轻警员，白澈也没听见大娘后面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边走边想该怎么应付门口的警员，没想到对方倒是大大方方地招了招手直接给他开了门。

白澈半只脚在屋内半只脚在屋外，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警员，忽然好奇心始，退回去问：“你……认识我？”

警员被突然蹿回的他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谢先生刚给领导打过电话，说看到一个你这样子的人来就让你进去。”

“我这样子？”

白澈暗笑，这家伙倒是体贴，他忽然想知道谢烬怎么描述自己的：“光听描述你一眼就能认出我，真是厉害啊。”

年轻人就是容易上套，警员一脸小得意：“可不是嘛，他说得可模糊啦！说是留着胡子，可能戴着帽子也可能扔了，还有句什么‘一脸不正经的笑’，这也太难猜了。”

白澈捏着下巴，忍笑忍得腮帮子疼，扔帽子也就算了，“不正经”是什么鬼话：“呵呵，我是有多不正经，都能被人拿去当寻人启事的重要线索。”

“没有没有，”警员连连摆手，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我倒觉得你长得挺帅的，刚才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白澈知道这是谢烬故意说给他听的，这家伙知道他要问人家，他拍了拍警员以示安慰：“还是你有眼光，他瞎。”

第二个值班人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沧桑的脸发着锈色，更显花发苍苍。他本来正靠着墙发呆，白澈一出现，他就开始瑟瑟发抖，完全不像一个饱经风雨的老年人。

白澈看了看床尾的名字，从墙边拖了一把椅子摆在床边：“陈建业？”

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陈建业偷偷看了一眼白澈，白澈很友好地笑了笑，他略显局促地附和了一下，目光躲躲闪闪。

白澈说：“放轻松，我姓白，简单问几个问题，不会打扰很久。”

陈建业看向白澈的手腕，很纤细，有些挫伤的红痕，他扶着椅背，指尖依次落在铁制的椅背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陈建业有些心慌，顺着手背那浮现的筋骨看向对方的脸。

有些人长得英武，有些人长得清秀，而白澈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他长得很讨喜。

外观上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帅气十足又精神抖擞，不言不语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显得又乖又阳光。只是一旦对上眼神，目光几乎能烧透内心，犀利得另人望而却步。

陈建业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后一直很焦虑，再配合着那连绵起伏的敲击声，总有一种想放松却又放松不下的压迫感。

他不由自主地拉着被子往身上堆了堆，一直到堆成了小山才勉强有些安全感：“什么事？”

白澈一愣，这嗓音陈腐嘶哑，说是刚出土的“文物”都不为过。他摸了摸胡子，很随意地搭着话：“老哥，你这嗓子……”

陈建业咳嗽了几声。

“感冒了？”白澈会意。

说得缓慢相对来说更有机会自我修正，而不正常的沙哑就是伪装了。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个陈建业，既然是怀疑，就必须让他露出破绽。

白澈非常乐忠于寻找别人的心理防线，他把椅子往前推了推，故意地面上划出一声略显尖锐的声音，陈建业随之一颤，他就选择这个距离坐下了。

“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