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没有动。
就在白澈刚刚摸过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张空洞的脸。
那张脸上蒙着墙皮,眼睛和嘴巴的地方凹陷下去,鼻子的地方凸显出来,像套了一只长筒丝袜,只不过花纹是前卫的灰暗墙砖。
是一只被灵力吸引过来的游魂。
谢烬用灵力牵引,脸只是跟着他的手迟钝地转动,甚至还有退缩的趋势——这才是正常的。
有封印的灵力都会有很强的威慑力,就算白澈当前的体力不济,墨侵的压制力也远远大于欺霜,游魂被吸引过来很快就会退缩,而不是磁铁一样继续吸引。
他转向那两个人,莫扬正拉纤似的拖着白澈满场跑。
白澈:“小飞扬!”
莫扬:“啊哈!”
“啊哈什么玩儿?”要不是谢烬就在旁边,白澈早就一个背摔把这熊孩子撂倒在地了,“咱商量个事行吧?”
莫扬:“干什么!”
白澈:“那东西长得多正常啊,跑不出来的,你先停下行吗?我倒着跑会把你带躺下的。”
莫扬:“那东西哪里正常了!”
白澈:“再跑摔马趴。”
莫扬:“来吧!”
白澈:“谢烬,你管管他!”
谢烬转回去,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气氛里继续和那五官对视着,后面这种场景恐怕家常便饭,让莫扬一口气发泄完兴许就老实了:“你是他哥,自己管。”
白澈:“……”
在鞋跟就要起飞时,白澈带着莫扬一个转步,他掐好了力度堪堪停下,可是停下的就他自己,莫扬跑得太猛,转了一百八十度还是来了个标准的狗啃泥。
白澈说:“呵,这可不赖我,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莫扬脱下一只鞋扔过去,白澈一歪头,鞋子飞进后面的草丛里,他亲眼看见那鞋一个弧线又弹了起来才安稳落地。
白澈青筋一跳,那弧线的转折点——一个人站了起来。
这里就是村民藏身的地方,白澈是想装没看见的,但是那人的手电好像一直扣在地上没有关,他站起来时还拿了起来,一束光极其精准地照在了莫扬身上。
空气凝固了那么三五秒,一群人都在他身后站了出来。
被砸的人慌慌张张:“我……我是来拉屎的。”
“啊……是嘛。”白澈扫了眼他身后,“那你排场还挺大,拉痛快了吗朋友,你手下的空气是不是不太好?”
“手下?”那人天真的看了看手底下,松手时裤子还真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系好,“我我我手下什么都没有,你是说手电吗?”
莫扬已经爬了起来:“哥,能让他把鞋还我吗?”
白澈说:“你还想要吗?”
那人回头去找那只鞋,手电光也转了回去,等他发现后面的人墙时,手电也不要了,提着裤子就跑没影了。
莫扬说:“哥啊,他真是来随地大小便的吧,那这些人——不是一起的?”
白澈答非所问:“把另一只也脱了吧。”
莫扬听话地脱掉:“然后呢?”
白澈说:“没然后,穿袜子了就行。”
莫扬:“为诶——”
话音未落,白澈拽起莫扬就跑:“谢烬,把阵开了!”
莫扬那“诶”的音还在空气中飘着,就被一片踢踢踏踏的声音盖过了,只见身后一大群抄着家伙的村民气势汹汹、怒不可遏地追了上来,莫扬一下蹿上白澈的后背:“哥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白澈的脖子差点被他拉折了,也顾不上那么多,背着他就冲向谢烬。
白澈说什么谢烬就做什么,他伸手牵住白澈的同时抓住那张鬼脸,阵法如掀幕布波动了一瞬,三个人便鱼贯而入。
谢烬落手时阵法完好如初,回头看,那群村民怒气无处发泄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砸,因为在他们眼里,这边仍旧是难以攻破的城墙。白澈举起大拇指怼到谢烬鼻子底下,这手艺放到白鹤临面前绝对能夸上个三天三夜。
白澈丢下莫扬,莫扬喘得不行:“我不行了,百米破纪录。”
白澈:“……”
谢烬:“……”
莫扬:“这要是以前——”
远处传来诡异的哀泣,谢烬和白澈同时捂住了莫扬的嘴,白澈低声道:“阴村。”
残风卷起一片碎屑,仔细看好像是纸钱,沾了灰折了边,甚至有的烧了一半,打着旋缠绕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飘过村屋,飘过半空,落得无处不在。虽然和阵外一样黑,但这里没有树,月光冷淡淡地照着,阴森,晦暗,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房屋都很简易,还是上个世纪留下的东西,虽然年头长了,但从街道和布局上看,还是能找到一些阳村的影子的。
白澈说:“我松手,你不要喊。”
莫扬点点头,拉住白澈的衣襟跟着他俩往深处走去。
入了夜,家家户户理应闭户而眠,这里安静着倒不觉得有多诡魅,莫扬起初还疑惑是不是有人住,离近了才发现这些房屋都没有窗,只有门,墙上挂着辣椒玉米什么的,盖了一层厚如泥浆的尘土。
窗台上都有熄了的白蜡烛,可能是被风吹熄了的。
他松开白澈的衣服,探头往房子里看,只看了一眼就腿软了,腿软完才想起自己那高尚的职业,勉强站住了,白澈特意停下来等他,莫扬指了指窗户里面:“……哥。”
白澈说:“棺材是空的,不用害怕。”
莫扬想了想,只能点点头。
谢烬说:“白澈。”
“哎,”白澈老母鸡似的拖着屁股后面的莫扬,“有古怪?”
“我以为这后面还有很多游魂,但是你看现在,除了刚才那一只,什么都没有。”谢烬说
白澈掏出一张符燃了,火光就要熄灭时突然一盛飘去了前方,白澈看着那烟灰的尾巴行出去几十米一个急刹又折回来。
这回不是飘了,是极快地冲了回来。
有东西过来了!
白澈和谢烬对视一眼,连忙把莫扬塞进了旁边的屋子,这屋里刚好有三个棺材,白澈推开盖子,对莫扬说:“进去。”
莫扬浑身上下都在拒绝:“我不要,为什么要进去?”
“那一会无论看见什么你都别出声,”白澈看了眼站在窗口的谢烬,推了推另外两个棺材,推开一个就要迈进去,“自求多福吧!”
“我进进进!”莫扬一听这个,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钻了进去,“我什么姿势比较好。”
“住单间你想怎么躺怎么躺。”白澈封住了棺盖拉过谢烬安排在刚才那个棺材前,“要委屈你了,你进这个。”
谢烬趟进去后白澈盖上盖子,他刚躺好盖子忽然揭开,白澈敏捷地跨了进来。
谢烬一惊:“喂!”
“嘘,那个棺材打不开,”白澈说,“咱俩将就一下。”
“那你不早说?”谢烬想蜷起来,白澈已经压了下来,他挪不开了,“这样成什么样子。”
“说了你还能进来吗?”手机震了一下,是公司的电话,白澈挂断关机,“来,躺好,我不碰你就是了,你这样伤颈椎,哎呦,别动手我闭嘴。”
……
手机催命似的震个不停,熊纪舒在被窝里胡乱拍了半天,好不容易从一团乱糟糟的耳机线中解救出了手机,刚按下接听对面就挂断了,一片忙音。
他眯眼看了看来显,是公司的座机打来的。
这个钟点……他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哎呀,想年轻有为就得仗着年轻为所欲为,真不知道他那白大哥是怎么习惯这种脑溢血的工作模式的。
不对,还比不上他,他还要隔三差五通宵达旦。
通知栏里的信息正在疯狂地叠罗汉,熊纪舒举着手机去了隔壁:“圆儿。”
“我擦我跟你说,小浣熊把我铃声换成那什么什么电视剧的主题曲了,我溜溜听了三遍才知道是我的手机响。我这俩眼,铜铃似的,现在比夜猫子还精神,放屁都能放成那个调调儿。”康圆儿的声音听着就亢奋。
“你放屁了?我就听见你说话了。”熊纪舒打个哈欠。
“那你要能听出来,说明咱俩出气的地儿一样。”康圆儿说,“把大神也叫来。”
熊纪舒看看另外一间房,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显然没有人气:“我不进去,黑不拉几的,他那屋现在能叫过来人那就见鬼了。”
康圆儿说:“你看看你那怂样,还没挪出窝了……我说你能进来说话吗,嗓子不费啊?”
“我怕我进去,没地方下脚。”熊纪舒推门就倒了一摞游戏盘,康圆儿踢了踢,划拉出一个地方随便一指,熊纪舒看着就屁股疼,“你就让我坐盘上?”
康圆儿搬过两个轮胎:“大神又加班去了吧,澈哥让弄完手底下的活去找他,我回来时听大神说了句什么后天有暴雨,是不是想今天弄完明天就走?”
熊纪舒没硌着屁股,从窟窿里陷了进去:“你说是就是。”
康圆儿开了电脑和霍盈盈连上视频:“那有垫子。”
熊纪舒拿了一个,垫子还是从窟窿那塌了进去,他插花似的续了一个又一个:“我有个问题,这垫子是不是还没你屁股大?”
“瘦的时候买的。”康圆儿,“嚯。”
霍盈盈那边正对着后面的墙壁,墙上挂满了各种空手道奖状,康圆儿立刻拍了下来:“这就应该给她那些兢兢业业的追求者看一看,扛得住揍的才能进决赛。”
熊纪舒:“真不知道仙女练这个有什么用,就见她揍我了。”
康圆儿:“那不挺有用。你接着电话了没?”
熊纪舒:“没有,你接着了没?”
康圆儿:“废话——没有。”
小罗也加入了视频,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了会儿霍盈盈才出现在电脑前,康圆儿眼尖,看见霍盈盈拿着手机:“怎么着仙女,要去西天取经不?”
熊纪舒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垫子:“取个屁,她师父都挂机了。”
“上面发配的案子没准是九九八十一难,只能靠我们自己了。”霍盈盈说,“我先说前情提要,上上个月警局接到一个废弃小洋楼的投诉,说那边经常半夜鬼哭狼嚎,警察叔叔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康圆儿说:“那咋个八十一难?”
“这个月接到的就不是投诉了。”霍盈盈接着说,“起初是有人接到短信,说是什么洋楼密室逃脱活动,免费内测,场地百分之百真实,并非临建。”
熊纪舒说:“那就高大上了。”
康圆儿说:“肯定一个都没逃脱呗,投诉变报案。”
霍盈盈点点头:“失踪者的亲友拿着他们最后发来的定位报了案,现在案子就转到我们手下了,洗洗脸十五分钟后公司集合吧。”
“现、现在去啊?这大半夜的,”熊纪舒说,“我怎么听着怪吓人的啊?那地方黑不黑,还有警方吗,公司码人吗,是不是就我们几个?”
霍盈盈说:“没——有,就我们几个。”
小罗整理好最后一沓文件:“我去接你。”
熊纪舒客气道:“没事不用,我这有圆儿呢。”
康圆儿拍他脑袋:“这说着你还自作多情上了,人那是接仙女去,接你这糙汉子有什么用,能回家传宗接代啊?”
霍盈盈道:“康旭哲!”
熊纪舒幸灾乐祸:“你被点名了。”
康圆儿忙拍着自己的嘴:“是是是,小的嘴欠,掌嘴。”
小罗眼皮都没抬:“没事,改口叫我爸,什么都好说。”
熊纪舒一抱拳:“服了。”
小罗在桌上找了一圈,问:“你们谁收的那个胆小鬼?”
康圆儿和熊纪舒面面相觑,康圆儿说:“我封符里之后就没动过,你问问小浣熊看见没?”
小罗把手机转向熊纪舒的座位,小浣熊正倚靠着汤圆,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你觉得它能看见吗?”
康圆儿说:“得,这个月部门的电费得超。”
小罗问:“地址呢?”
霍盈盈看了眼摄像头,在场的每一位都觉得这一眼意味深长得让人心里长疙瘩:“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