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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心意(二)丨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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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来莫扬是有多期待吃烧烤了,在前面连蹦带跳的,哪像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白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小心”,脑子里梳理着案情。

他同意来找顾采还有一个原因,那家慈善机构的老板住在崇安街106号,刚好就在这附近,而且去烧烤店还会路过。

真正的凶手在一点一点折磨那个老板,还一定和这个“慈善机构”有关,他现在孤家寡人谁也指不上,查不了案只能从主角入手了。

假设凶手是个人类,现在警方已经查到这个老板头上了,那么凶手就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对老板下手,否则一旦查出之间的联系,很快就暴露了。

他带着莫扬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当个“澜城群众”报个警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几个半路杀出的妖魔鬼怪,公园案时人和妖配合得很好,为什么从墓地案开始就突然乱成一团了,不可能单纯因为石妖被发现了,因为当天石妖已经逃脱了。

天空忽然打了个闪——必是一场雷雨要来了。

澜城的上空厚云积重,刚刚还在的太阳忽然沉了底,合谋把整个北街围困在了一片沉重氛围中,长风混着杂土席卷而过,从街头一直扫到街尾。

偌大的一条街竟没有一个行人。

零散的商铺都开了灯,在将暗未暗的傍晚显得有些荒,如果太静,总会让人以为被影子跟踪了。

从打闪开始,莫扬不知不觉走到了白澈身后,白澈的背影让他很放心,但也要寸步不离才行。他大步流星,莫扬也跟着大步流星,但是走着走着莫扬变成了小跑,踢踏的脚步声反而更加让人焦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着自己,如影随形。

莫扬回头看了看自己忽大忽小的影子。

白澈拐了个弯,两个人的影子被折角的墙拉长了数丈。

莫扬记得这个方向不是去那家烧烤店的方向,他骤然意识到应该由他来指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有说话,白澈也没有说话了,只是单一地、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

就像赶路一样。

……赶去哪里……黄泉路吗?

走得太快,莫扬的额头渗出了黏腻的汗,但是想到这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哥。”

一声老猫叫惊到了低头赶路的莫扬,他往前一蹿,贴着白澈的背,差点腿软着跪在地上。

白澈偏了偏头:“怎么了?”

路上虚黄的光泛着绿色,莫扬才发现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能看见一坨坨带了黑色轮廓的浓云。他再次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汗透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上很冷,倒是手底下……有些凉。

莫扬抬起手,又放下。

是他!

白澈的身上特别的冰,冰得就像一块铁板!

莫扬看向白澈被打上绿光的侧脸,尖叫了一声弹离了他的后背。

没有五官!

白澈晃了晃,缓缓转过身,一张惨白的脸上像蒙了一层医院的白纱布——什么都没有!

莫扬哆嗦着退了半步,白澈过来拉他,莫扬胡乱挥着手,也不管旁边的路口同向哪里,转身就跑,他喉咙干涩着,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恐惧到极致时,根本不是尖叫,是无声!

莫扬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弯,直到自己的喘气声大得骇人,才发觉他反反复复在一个个迷宫里兜圈,所有的墙都是一样的,所有的灯都是泛着黄绿色的光,他原地转了几圈,身后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一条没有绿光的道路。

这条路太黑了,他跌跌撞撞地靠在墙上,摸索着往前蹭去,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条路仍在延伸。

他绝望了,前面黑成了无底洞。

“啪。”

莫扬停住了,脚底下传来一种黏黏的、恶心的感觉,他试探着碾动了一下,那种声音不停地占据着大脑,他知道这是什么,作为一个实习医生,他几乎天天都会接触。

他的思想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而且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好像打到了什么东西上,以至于反弹了回来,扑在脸上潮乎乎的,他伸出手往前摸去……硬的……死人!

他一下子瘫倒在地。

“莫扬!”

“小子,是我,不要害怕,深呼吸,尽你最大能力保持清醒。”

白澈架住莫扬的腋下把人拖到墙边,脸上挨了两巴掌:“看着我,深呼吸!”

莫扬浑浑噩噩地放下不停乱舞的双臂,潜意识还是听话地做了深呼吸,从小他就觉得这个不灵,越是深呼吸,心跳越是快,脑袋重重的,有一种醉氧的感觉。

白澈拍了拍莫扬的脸,掏出他的手机,打开手电对着瞳孔晃了晃:“哎喂,别——”

莫扬的瞳孔迅速扩散,不消两秒,昏了过去。

雨即刻倾盆,仿佛毫不留恋天空,迫不及待地降临地面。白澈拦腰抱起莫扬,一直跑进一处小区的保安室,一脚踹开:“麻烦,我这位朋友晕过去了,帮我照看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哎,要不要这么着急,你倒是拿把伞……”保安看着白澈的身影模糊在雨幕中,嘟囔着,一低头看见地面密密匝匝的血脚印差点喊出来,“哎呦喂,我滴娘!”

周围的一切在白澈看来和平时并无二致,但是脚下这一带的水位比不远处稍稍高出来一些,而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就有一口排水井。

他重重喘着气,第一反应不是井堵了,而是水被困住了。

瓮城白家天生的特性就是不怕妖族的幻术和媚术等等,说白了,万一遇到什么全员迷失自我的意外,白家人就是那自带主角光环,唯一可以控场的“神”。

白澈走向排水井,和他料想的一样,无论怎么走都无法拉近他和井的距离,这一幕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是鬼打墙了。他搅动积水,积水并不能再前进一步,但是某一个位置外的水纹却依然会漾进来。

显而易见,他现在正站在一个幻阵的边缘,阵里的景确实是实景,但是外面的东西可以进来,里面的却出不去。若按布阵的手法来说一点都不高明,甚至有些粗糙,但这种形式的阵法又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来的。

他撩了撩完全湿透的头发,重新回到莫扬发疯的地方,门牌号是新装的,白色的字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阴森森的:崇安街106号。

门四开着,莫扬刚刚闯了进去,而厅中间吊着一个人。

一个闪劈得眼前一亮,白澈看着地上恣意汪洋的血泊没有走进去,这一次作案的手法没有依照之前步骤来,唯一相同的只有死者脚上那双白袜子。

没有取魂的人,凶手完全肆无忌惮了。

风流动荡了一下,白澈下意识地侧身一避,一道冷光擦着他的肩就削了下去,他还没动,第二下又削了下来,他往后一退撞在门上:“谁?”

白澈说完愣了一下,他听见对方也说了一句“谁”。

眼前又是一晃,白澈拉门一挡,一把菜刀“梆”地一声砍在门上的金属物上,这一声和雷鸣同响,简直震耳欲聋。

他纵身跃下台阶,被脚下的积水一滑向后一仰,就听后面一道尖锐碰撞声,紧接着他被人卷在了怀里,只一下就甩了出去:“快走!”

白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刚才眼中只是一抹蓝色一晃而过,瞬间就没了人,他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跑了几步,全无踪迹。

“谢烬!”

喊叫声被大雨声覆盖,很快就万籁俱寂,白澈刚要动,左侧就有两束白晃晃的手电光照了过来,闪得他挡住了眼。

“别动!”

……

“……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住外面还不用花钱,有吃有喝还有人陪。宝贝儿,谢谢你,这简直是太——刺激了。”

莫扬身上脏兮兮的,光着脚,低着头,脸都快扎进水泥地里去了。

白澈更加惨不忍睹,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贴着肉皮看着就透心凉,他也懒得拉一把,胳膊往膝盖上一搭,脸朝门外,颓废地靠墙坐着:“最主要是采光还好,好得让我精神抖擞。”

“里面那俩。”

外面传来说话声,莫扬蹭了蹭鼻子,不敢抬头,白澈冲外面说:“在呢警察叔叔,是不是联系不上那个姓谢的,我们换一个人吧。”

外面:“联系上了,马上到,办一下手续你们就能走了。”

莫扬蓦地抬头看向白澈,对视了一眼之后败下阵来,夹着尾巴埋着脑袋。

白澈:“刚才不是说我的个人信息有问题吗?”

外面:“……现在没事儿了。”

白澈:“那刚才看见的死人呢?”

外面:“凶手已经捉住了,跟你们没关系,别到处乱说去。”

白澈:“好的,好的。”

莫扬从双膝间抬了一点点头,露出一点点黑黑的小眼珠:“哥,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警察叔叔。”

白澈黑着脸看着他,他又把脸藏了起来,白澈往后撩了撩头发,满手水,他甩了甩索性抹在了身上:“下次你还敢不敢这么莽撞,让你停你就停,瞎跑什么,明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莫扬还觉得自己挺委屈:“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嘛。”

白澈摸了摸脖子:“还挠我。”

莫扬小声哔哔:“没使劲儿。”

也就在冷冰冰的地上继续坐了十分钟,谢烬那修长的身影果真出现在白澈的视野中,白澈挪到门边往外扒头,谢烬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领扣亮闪闪的,侧脸显得有些疲惫,倒依然那么好看。

应该是用了护身术,这么大的雨,依旧体体面面,一点儿都没湿。

办手续很快,莫扬穿上鞋,白澈连穿都没穿,拎起来就往外走,莫扬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出了警察局,没想到顾采也在门外。

顾采抢先拉过莫扬,对谢烬说:“我先带这孩子走了,你们两位慢慢聊,有事打电话。”

“嗯。”谢烬目送着他俩离开。

白澈插着口袋,打量着公安局里面,他这也是尴尬,再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何况还是这么糗的见面方式,况且谢烬像这样一字两字说话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提心吊胆。

猫挠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挠人之前连牙都不呲。

他想偷看一眼谢烬,结果一回头谢烬正好转过来看他。谢烬看见他光着脚,顿时就急了:“你怎么不穿鞋,外面还湿着。”

白澈晃了晃手里还滴答水的鞋,放证物那那么久也没能晾干:“穿不穿有什么区别吗,要不你背我?”

他说着下了一节台阶,懒洋洋地伸出胳膊搭在谢烬肩上,没想到谢烬真的要转身,白澈握住他后颈掰回来:“哎哎哎,随便说说你还真背啊,我怎么说也是一大老爷们能让你背吗?”

谢烬被他勾得重心不稳,往前靠了靠,但只是靠了靠又站得挺拔了,就好像一直以来的那种刚正,那种难以侵犯的清澈傲骨。

他越是这样,白澈越是想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侵犯,言语也好,行为也好,他想把这个人逼急了,让这个人气急败坏,让这个人恼羞成怒,撕下假面,把最真实的最恶心的那一面公之于众。

但是他这么想,也只是想想,就好比从一个陈年的阁楼里翻出什么粘了老鼠屎的东西,阴晦龌龊得自己都不想承认这是他的想法。

他是个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人。

“现在很晚了,没有人看见。”谢烬不知道这个站在他眼前的人脑子里有多九曲十八弯,温文而又清冷的眸子直视着他,蛊惑人心。

顶着一张绝世脸去做猪狗不如之事的人,白澈见过不少,可就算他已经往那种地步想了,还是狠不下心,反而越想越有负罪感。

也是奇了怪了。

“那不行。”白澈把鞋扔在地上,踩了一半儿,趿拉着穿,反正湿成这样也要不了了,回去皮子就得烂了,“你看着呢。”

“我过了今天就忘了。”谢烬说。

“怎么能忘,”白澈端起他下巴,“跟我在一起每分每秒你都得记着。”

“没羞没臊。”谢烬扒掉他的手,碰到他的胳膊觉得体温有些异常,于是一手抓住他乱动的胳膊,一手探向他的额头,他额前的头发还湿着,冰冰凉,但是手心下的温度又很烫,“……你发烧了。”

白澈后知后觉,这才发觉自己正处于一种冷热交替的感官中:“我说我怎么这么晕,还以为饿的。”

“还没吃饭?”谢烬皱了皱眉,心头已经比眉头还要褶皱了,“我来背你。”

白澈心里搅了一下。

“宝贝儿,士可杀不可辱。”白澈整了整谢烬那被他揉歪的衣领,走下台阶,“总共没有两条街,快走几步,爷难受着呢。”

然而,他没走几步就要栽倒了,死活就是不让谢烬背,最多只能当根拐杖让他扶一下。

谢烬搀着他的胳膊往回走,他倒喜欢这个,一路上脑袋都搭在谢烬肩上,再加上鞋子沾水以后沉得不跟脚,走得磕磕绊绊,本来五分钟的路竟花了十分钟才到。

白澈可是很享受这一段路,要不是再走下去就要躺倒了,他情愿再走个两公里。

他感觉,自己像个玩火的小少年,在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往火坑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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