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优作把这个英文名字记录下来,缓缓道:“她是原主人孩子的……?”
女儿?孙女?
那位‘莫里亚蒂先生’居然有孩子了吗?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工藤优作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很惊讶。
他和那位先生相处不过短短片刻,就印象深刻地记了许多年……虽然他并不太想要这种印象深刻。
只凭那按时间来说很短暂,但却度秒如年的相处,工藤优作可以肯定,但凡那位先生当一点人,不多,只要符合一点点表示出来的绅士,就绝对很受欢迎。
有妻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就是这样的话,有个问题,被心翼教的疯子教徒追逐就算了,被那个神秘组织追逐也算了,万一那位先生成家立室之后,是某天出去给孩子买糖果、直接失忆走丢,那……
工藤优作腹议:妻子儿女追杀负心人是天经地义的,应该多给亲爱的‘莫里亚蒂先生’一点真实的人间参与感,他就不插手了。
老人摇头,“我不知道。”
她又隐隐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她和院长一起来了忏悔室,发现了被关在忏悔室的我们。”
院长没顾得上福利院、全身心都在贵客上,不过福利院早就发现附近有孩子混进来了,于是他只是惊讶了一下,就迅速明白发生了什么,并告诉了那位温亚德小姐了。
温亚德小姐微笑着扫过在场的孩子,只淡淡提醒了一句‘不要走上你前任的老路’,就瞥到了那些被抽出来的笔记。
她询问了是谁在看这些笔记,又和颜悦色地询问看这些笔记的感想,循序渐进地提出了一些问题。
比如笔记的最开始有很多无意义、凌乱的单句,你知道是谁留下的吗?
比如你知道那些孩子为什么不留下条理清晰的遗言,反而是给阅读者增加难度,留下那么多的凌乱短句吗,是他们不想吗?
再比如你觉得当时福利院的创始人是个好人吗?
再再比如,这种人,在笔记上写的话可以相信吗?
这几个问话真的是循序渐进的,如果跟着她走的话,从第一个问题到最后一个问题简直就像是上台阶一样,会顺畅地到达唯一一个终点:是创始人的问题,他迫害孩子、满嘴谎言,活该去死。
这个不是重点,因为在这位温亚德小姐套住老人顺着台阶走之前,老人就从笔记上理解到了这种意思了。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认真地回答了温亚德小姐的问题,对方便越发和蔼起来,询问了她的年龄,然后把她从忏悔室带了出来。
对方离开福利院的时候,顺便把她送回家了。
在福利院第二次倒闭前不久,这位老人又看到了当初的那位温亚德小姐,重点是,对方依旧年轻,看起来最多才二十多岁,笑吟吟得美丽动人。
哪怕那位温亚德小姐的头发染成了黑色,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但举手投足间的那种气质没有改变,经常做福利院噩梦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别看我好像很老的样子,其实我才六十多岁,我再次遇到她的时候是二十年前,我还没到,还没老眼昏花到现在这个地步,”老人自言自语,“她怎么可能还像我记忆中的那么年轻呢?”
这种无视了时间的洪流,不符合常理的年轻……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地故意提出反对意见,“可能是您看错了。”
“不不不,”老人连连摇头,她语气里的畏惧感更加明显,“她也认识我!”
那是一个雨天,她半夜起来去解决个人生理问题,外面的天是黑压压的,下着瓢泼的大雨。
路边停着一辆亮着灯的车,驾驶座坐着一个闭目养神、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女人。
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老人当场就震惊了,感到不可思议,哪怕非常确定自己的判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怀疑自己,觉得可能是雨天太黑了、所以看错了,又或者干脆是晚上夜起撞上妖怪了,总之不太可能是真的。
就在她打算惊慌地假装看不到时,她踩着积水摔了一跤。
对方发现了她,推门而出,撑着伞来扶她。
离得近了,老人的那种‘这是温亚德小姐’的预感更加强烈,强烈到她更加慌乱。
温亚德小姐笑吟吟地搀扶着她回家,好心地叮嘱,“阿姨,晚上人少、而且还下着大雨,下次最好和家人一起出来,不然你摔跤可能会没人发现。”
对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而且,这附近的晚上不太太平。”
她只能匆忙又不敢抬头地连连应声。
把她送到家门口,温亚德小姐有些惊讶地道:“咦,是这户……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对方扶着她的手还没有收回去,还在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腕。
她们两个,一个人的手宽大粗糙、布满了各种常年做活留下的茧,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和皱纹了,一个人的手白皙柔嫩、手指修长,上面没有任何伤痕、还抹着浅淡的指甲油。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苍老妇女,一个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女性。
如果说之前,老人还能恐慌地自欺欺人安慰是自己看错了,那么在温亚德小姐认出来她后,她就不得不睁开眼睛,确认:这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小姐真的是温亚德小姐,而不是温亚德小姐的孙女。
温亚德小姐镇定自若地笑吟吟地道:“原来是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人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温亚德小姐有些哀伤。
也可能是她自己的‘遭了,窗户纸破了,我要被妖怪一口吞了’的惊恐悲哀心情影响了眼睛,所以把温亚德小姐笑吟吟的脸看成悲伤了。
“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工藤优作加重记录‘笑’、‘礼貌’、‘好心’之类很有既视感的重点。
“没有,”老人摇头,“当时福利院传来了一声枪声,她就直接走了,说是要去接这一年的幸运儿。”
那声枪声,是福利院重开几十年后的第三十一声枪声,加上最初的那声枪声,就是第三十二声枪声。
附近流传着一个悚然的传说,最初的那个孩子留下了一个诅咒,诅咒福利院的三十二任院长都会死在受害者的枪下。
那晚死亡的福利院院长,是三十二任院长。
第二天,福利院就关闭了。
翻看资料看完这位老人提供的信息资料后,工藤优作顿了顿,继续往后翻。
这页的后面是一张照片,一张金发大明星的照片:莎朗·温亚德。
这张照片是工藤优作在莎朗粉丝后援会的直拍照里挑的,是莎朗走红毯的照片。
照片上,莎朗穿着时尚的高定服装,对着镜头露出优雅又莫名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背景是尖叫的粉丝群体。
看了这张照片几秒,工藤优作翻开下一页,看到第二张照片,也是一位金发大明星的照片:克丽丝·温亚德。
她站在红毯上,漫不经心地扬起下巴,像是一只高傲的猫,身上是一件和莎朗那件礼服有些相似的高定礼服,唇畔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两张照片,是前几天的时候,工藤优作精心挑选比较相似的照片,这种对比如果放到网上,恐怕莎朗和克丽丝的粉丝都会惊叹‘不愧是母女啊!’。
说不定还要询问一下她们到底为什么反目成仇和莎朗的丈夫究竟是谁。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莎朗·温亚德和克丽丝·温亚德是一个人。
在深入调查之前,工藤优作也没想到,甚至就在几年前,他对这两位金发明星的猜测还是‘先生失忆、被迫抛妻弃子,母女二人因先生反目成仇’。
如果不是刚刚那份老人提供的关键信息‘依旧年轻的温亚德小姐’,他需要花费更久的时间才能确定这一点。
以及。
工藤优作继续翻页。
这页上也是打印出来的字,不过排列得没有那么工整,而是有大有小、错落盘旋着,像是一个正在思考的人冒出的种种疑惑。
【福利院的原主人是一位[金发]的女人】、【莎朗和克丽丝】、【酒】、【长生不老?有时间限制或有严重后果的年轻依旧?】、【颠茄、水银……等等等等。
以及:【先生在找他的[金发][姐姐]?】
这一点,是工藤优作拜访完附近的老人们后,又去原来是福利院、现在是疯人院的那块土地拜访时收集到的。
因为福利院忏悔室曾经是不太美妙的地方,疯人院不敢填、也不敢继续开放,干脆就直接锁上废弃了。
工藤优作进去的时候,发现锁上的灰尘其实并不算太多,地下室里虽然格外难闻、但那些荧光字迹还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书架上的书依然紧紧密密地排在一起、没有少太多,雕像和某些书架的灰也不算太多。
打量了一圈,工藤优作得出结论:忏悔室不是完全封闭的,有人会定期来打扫。
然后,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把那些灰格外少的书架翻了一遍,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把其他灰尘很重的书架翻了一遍。
他从一个落满了灰尘的书架角落,找到了夹在厚书里的一叠文件。
那叠文件的99%都是惨死的的院长和创始人留下的,上面签着他们两个的签名,文件是福利院的规模、已有人员和官方批准的各种权限。
大概有三十多页,把那本厚书撑得鼓囊囊的。
上面的字都看不清晰了,工藤优作一张张地辨认,发现了一张不是那两个霓灯姓名、而是英文名字的签名文件。
他获得了两个线索:
一,福利院原来的主人和那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是姐弟。
二,那个孩子叫克恩,‘克恩·波本’。
上面的两个名字分别是[黛米·波本]和[克恩·波本],文件上的关系是[姐弟]。
它是委托文件,[黛米·波本]打算在自己的弟弟[克恩·波本]成年时,把福利院转给他当做成年礼物。
如果在弟弟成年之前、她出现意外死亡,那就提前把福利院转给弟弟,如果弟弟也死亡,那就无偿把福利院捐赠出去。
这是一份相当重要的委托文件了,工藤优作在看到那两个与众不同的签名时就判断,神秘组织和心翼教应该都没发现这份文件,不然不会把它留在地下室。
过去了一个世纪,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出细节,他假装没发现任何线索,又在地下室待了几天,把[我宽恕你了]和[才怪]都一对一复印下来,才遗憾地告辞离开。
离开的时候,特意把这份遗憾告诉了悄悄打量他的那些附近的人。
那些老人,有一部分绝对是组织的人,但那些人不是特别正式的组织成员,而是组织的编外成员,需要一直待在福利院附近,在有人上门询问福利院的事时、透露出一定的情报并上报组织的那类驻地编外成员。
现在的问题是……
“korn,”工藤优作念出这个名字,他用手触摸了一下经过特殊处理复制过来的那个签名,“bourbon。”
到底是他最近研究这份文件研究得太费心了,所以最近几天一直在做梦,做早已经结束几年的‘出租屋六翼天使事件’、并且在事件中加入了克恩·波本的存在,还是……
莎朗之前似笑非笑说的话,重新在他耳边浮现,“那个家伙,就像是游戏角色一样的存在,游戏角色就算死亡、也会在这场游戏结束时自动复活,重新进入新一轮的存档开始通关,可上一轮的存档里,还有人在苦苦地抓住和他仅有的相处经历、在一直等待他回来。”。
工藤优作摸着那个名字,又回忆起前段时间做的那个关于夏威夷的梦,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梦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中和现实有区别,多了克恩·波本,而且他们及时阻止的那场无人生还的悲剧。
还有那几天每次醒来,都额外神清气爽、仿佛大仇得报一样的心情。
这样说起来的话。
“最近没空做各种各样死亡时间不一样的飞机折磨梦了,”工藤优作自言自语了一下,扬了扬眉,“不会是我怨气太重,在做报复的梦吧?”
有一说一,做夏威夷梦的那段时间,工藤优作每天都莫名心情愉悦,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为什么愉悦,只要一想起来‘夏威夷教新一学直升机’,就会突然解压。
同理,他现在回忆昨晚那个梦中,那位风度翩翩的克恩·波本现在露出无奈的‘虽然你步步紧逼,但我很有风度,我不生气,我包容你’,也很解压。
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过去被探寻、所以随意又大方的包容,和真的没法立刻跳楼跑路、也没法直接传送消失,所以只能勉强微笑着大方包容,是不一样的。
后者很令绅士受害者解压,非常非常解压。
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压下笑意,自言自语,“果然,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主动梦到一些能调节自我心情的梦。”
他乐中作乐地想着:虽然现实中无法报仇,但做梦开始一下也是报仇。
这叫成年人和自己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