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当时晚晚的小脑袋里到底出现了什么样的形容词。
或者说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未成年小龙的用词储备，他的大脑处理器一下陷入了越界异常状态，于是晚晚像个眼睛都不会眨的玩偶娃娃，只能仰头望着上方。
有一双修长脆弱的手在他视线中伸展开，但又极有力度地撑在了嶙峋岩块上。那人向前倾身，微偏过头，蓝银水晶制成的光明石在他额间晃动，折射出明亮圣洁的光。
他垂下眼睛，看向藏在凹陷的崖壁下仰着头的小孩，灰金双色的异瞳中无悲无喜，仿若高立云端的冷漠神明瞥过一粒微小尘埃。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这幅冰冷的画面却让晚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从雾谷跑下来又费力爬上基地城墙时，抓住的第一缕阳光。
当时他趁夜悄悄爬出被窝躲开哥哥逃跑下山，身上还带着雾谷的冰凉水气，爬上城墙，被黎明的微风一吹，应该冷得打颤才对，然而手里虚握着曙光，只感到了满盈的暖意。
......想碰。
男人灰金的瞳孔倏然扩大。
！小朋友一下抿住了嘴巴。不会吧，晚晚说出来了？
“唔！”
两颊骤然传来的疼痛猛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男人铂金色的发丝离他更近了。他背着光，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雾气般的阴影，不明的暗光在那灰金双色的异瞳里流转，那像是子夜的月，又像蒙着阴翳的太阳。
氛围悄然变化。小天晚这才重新想起自己的处境。
他被迫仰着小下巴，下意识挣扎了几下，然而捏在他脸颊上的手就像石头一样坚硬，晃都不晃，甚至手指愈发收紧，像是要只凭这么点接触面积就能把小孩提起来似的。
“痛......”小天晚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在疼痛和害怕中，小孩甚至还感到了一丝委屈。
但这是很没有理由的，晚晚又不认识这个人，更何况陆姐姐他们都不在这里，没人可以给晚晚作证，在这个人看来晚晚大概就像闯进别人家的怪人一样吧。
想到这里，晚晚不仅没能安慰住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现在的处境，反而把自己弄得更紧张了。
虽然没有跟陆姐姐他们一起沉下去，暂时躲开了“检查”是很好的，但是，为什么不能让晚晚躲得更彻底一点啊，为什么还要让晚晚被卡在云朵......
嗯？卡在云朵里？
小天晚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不用太害怕。虽然他现在走不了，但是这个人类也不能把他带走做什么。
......就是被卡住的小肚子那里传来的拖拽感越来越强，脸也真的有点痛痛。
果然，没过几秒，男人也发现了些许端倪。他停住动作，垂落下来的视线偏转，看向了小孩的腰际。
有那么一瞬间，晚晚看见那双灰金异瞳像猫一般紧缩，瞳孔外围甚至扩散出了一轮异色的光圈。
“......”
被捏得脸都快变形了的小天晚勉强撑开眼皮，只看见他张开了口，然而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庞大的引力。
几乎是一转眼，他的脸就脱离了那铁铸般的五指，猝不及防地被卷入了一片紊乱的乱流中。
他在坠落，又像是溺水，耳畔一阵轰隆的耳鸣。
等晚晚终于跌在什么硬硬的，不知道是球型曲面还是流体地板上，脑袋上方晕乎乎地冒星星的时候，被捏红的脸颊上还能感受到残留着的夸张刺痛。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强烈的眩晕感中勉强缓和过来。
唔，难受。
他捂住嘴巴，想起了第一次张开翅膀，被哥哥从山谷顶端丢下去，完全还掌握不了平衡，在空中不停翻跟头，越翻越快，甚至还差点吐出来的痛苦感觉。
他曾经跟哥哥抗议了好久，才让他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恶劣地对待晚晚了，没想到在这里又体验了一次。真讨厌。
他像只落水的小狗崽一样甩了甩头，小手用力抵着脑袋，视线才开始慢慢聚焦，据他只有几寸远的沙发逐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小天晚慢慢眨了眨眼，放下手，转了转头，他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象异常的熟悉。
“大房子家！”
异常的惊讶让晚晚一时没组织好名词定义，脱口造了个新词出来，但晚晚也顾不上纠正它了——他看见的，正是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刚离开的小队别墅。
好多好多的问号充满了晚晚的小脑袋。
发生了什么？晚晚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像是闪着光的奇怪人类呢？刚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晚晚突然就感受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了？
他......最后想跟晚晚说什么？
“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了小天晚一跳。
他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等了几秒，然而却没听到其他声音。就在他以为刚刚是晚晚太紧张，以至于幻听了的时候......
“咚咚。”
轻微的敲击声再次响起，震得晚晚立刻从地板上蹦了起来，滴溜溜小步跑到了门后，小心地没有发出声音。
他又等了一小会儿，外面好像传来了一阵踟蹰的脚步声，然后是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的刮蹭声。
小天晚想了想，动了动鼻子，没有嗅到糟糕的情绪气息，闻起来只是有点不高兴。
啊，他要走了。
门外的人似乎是觉得不会再有人来开门了，于是脚步蹭了蹭，决定离开。
很奇怪，就像来时，晚晚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样，现在他离开时的脚步声也很模糊，像是踩在了一团团棉花上。
外面的人是谁呢？这几天晚晚从来都没有看见除了队伍里的人来过这里。
更何况，陆姐姐告诉过晚晚，居住区里的住宅，如果没有主人发出邀请，绝不会有人可以找到具体位置。
天晚突然屏住了呼吸。
这里......真的还是晚晚熟悉的地方吗？
他打了个寒颤，小手捏紧了毛绒服的衣摆。
好奇怪，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
那片悬崖下的云海是最奇怪的了。
陆姐姐说过跳下去以后就是可以做“检查”的地方，可是他们两个消失了，晚晚却被云海吐了出来，没能跟他们一起进去。
但......晚晚真的逃脱“检查”了吗？会不会......“检查”已经开始了？
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那个好像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光晕的奇怪人类可能就是“检查”的一部分！他一上来就攻击晚晚，会不会是因为想让晚晚在被困住的危险情形下变出原型，自己暴露自己？
他后背贴上冰冷的大门，环顾周围，眼睛睁得大大的。
现在把晚晚带回这个屋子里，也有可能是同样的目的，只是换了种形式！
他记得有在人类的书里看见过，比起实体化的危险，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这跟现在的情况就是很像！
想到这里，小天晚不由咬紧了嘴唇，但攥紧衣摆的小手倒是慢慢松了开来。
没关系，晚晚才不会害怕。只要晚晚不变出翅膀，不现出原型，就一定没问题！
他转身，抬起小脸，盯住头顶上方的门把手，眼神坚定。
现在，晚晚要出去。
他踮起脚举起小手，够上门把，握紧，深吸一口气。
门哗地一下敞了开来，刺眼的阳光猛地涌入视线，让整个世界都融化在了一片白芒里。
小天晚挡住太阳，没等紧闭的眼睛恢复，一手擦去眼角被刺激出的眼泪，快速地用力眨了眨眼，在经过漫长的体感半秒后，他的视线里才出现了模糊的轮廓。
一颗圆乎乎的......小海螺？
咦？跟晚晚想象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小孩想了想，转了转，探查了一下周围，没有人。这里只有他跟这个奇怪的白色小海螺。
他蹲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线中心的小海螺，迟疑的小手慢慢伸出，轻轻地戳了戳。
唔，手感也很像。
它是刚刚门外的人放下的吗，为什么是一颗小海螺呀，这个难道也是“检查”的一部分吗......
小脑袋已经被“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邪恶陷阱”这想法给霸占了的小天晚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明亮的景色里出现了一瞬的扭曲，随后，在他的上方慢慢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被一双手搭在肩膀上的时候，小天晚还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想是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硬邦邦的，有点痛。
然而当“砸”到肩膀上的东西并没有随着惯性掉落下去，反而越收越紧的时候，他顿时感到心脏一紧，血管冰凉，一声惊呼的冲动一下涌到了嗓子眼。
“唔......！”
就在他即将喊出声时，一双手毫不留情地捂住了他张开的口，把他差点溢出的惊呼强制堵了回去——哦对，根据这双手与天晚小脸的比例来说，应该算是捂住了他整张脸。
天晚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想都没想，张口就咬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小龙崽的尖牙咬在了手掌下方肉最多的地方。
哼，晚晚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呢。
“松，嘴。”
就在天晚正想再加大点咬合力的时候，上方突然响起了一句简短的命令，带着威慑力十足的停顿。
咦......声音，有点熟悉？
小天晚被这个发现弄得一愣，小尖牙陷在不算柔软的手掌肌肉里，不知道是该继续咬下去，还是听话地松开。
就是这几秒钟的停顿，身后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小天晚只感到双颊一痛，然后紧咬的牙关不由自主就松了开来。与此同时，眼前也恢复了光明。
他眨了眨眼，头都没回，第一时间就想站起来往前跑——先拉开距离！
然而想法很好，现实却很骨感。
小孩刚蓄积好动能，预备了加速度，只等一蹬脚就能弹射出去的功夫，就被身后的一双大手给拦腰抱了起来。
“别，吵。”
他的语气越来越冷了。小天晚下意识停止了挣扎，僵在了他硬邦邦的怀里。
小孩被好多人抱过，要是让他来排个名的话，现在这个绝对是最不柔软的一个。
好硌。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来人坚硬的胳膊箍住小天晚的肚子，弯腰用另一只手捡起了地上的海螺，随后像称小猪崽一样颠了颠小孩，一把将他扔到了肩上。
“砰”地一声闷响，他的肩没出事，小天晚软软的肚子倒是被撞得一疼。
小孩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过这次他终于有机会看见了这人的全貌。
“......口罩哥哥？”
穆萨一顿，野兽般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没回答。
好叭，就是他。
天晚很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巴，乖乖地以一个超级难受的姿势呆在了他肩上，被他带进了大房子里。
身后的门缓缓阖上，晚晚看着逐渐被隔离的阳光，小身子随着走动的幅度被穆萨肩膀硌得起起伏伏。
讨厌。明明只是一个兽人而已，原型还没有晚晚一只爪子大呢，□□嘛要这么怕他......小龙崽想了又想，不甘心地偏过头——这一瞥刚好被警觉性极高的兽人敏锐地捉了个正着。
呜。
可怕。为什么那么吓人啊。
......想想今天早上看见的短圆下巴。小天晚努力从脑子里扒拉出来早上收录的穆萨用餐图像。
虽然还是没有看清他整张脸，但是回想起他圆圆的轮廓，总算是感到那种毛毛的恐怖感逐渐消褪了。
在他的注意力重又回到这边的世界时，天晚发现到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
是大哥哥的房间？
“砰！”
......好像，不是。
被扛在肩头的天晚只见穆萨的脚向后移动了微不可见的幅度，随后猛地一踢，门立刻就被踹了开来。
啊......都不用蓄力的吗？
小孩有些僵硬地看着被踹断的门锁，又一次感到一阵冷飕飕的凉意。
没等他再把那张图扒拉出来缓一缓，就感觉箍住他腰背的手臂一下收紧，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穆萨把两只手上拿的东西一次性都扔到了房间正中的大床上，没管床上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得闷哼一声，也没管被扔出去的“重物”脸上的一脸茫然，毫无温度的琥珀色瞳孔扫了一眼屋内，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大敞的门关。
小天晚陷在软乎乎的被子里，看了看脑袋左边的小海螺，又看了看脑袋右边正微蹙着眉半睁着眼，似乎还没有厘清现状的人鱼哥哥，感觉生活真的很艰难。
“......晚晚？”
艾尔似乎是从睡梦里稍稍醒过神来了，他反应慢半拍地终于注意到侵占了他小半张床的外来小精灵。
天晚不自在地向床边挪了挪。被大人抱是一回事，跟别人睡在另一张床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在第一次副本里遇见人鱼哥哥的时候，他就很想答应大哥哥的邀请，试试他拿出来的看起来就很软fufu的床上用品——现在感觉起来，触感确实很像棉花糖。
但是！哥哥说过，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更何况，他的逃跑计划还没有全部实现——应该说，连第一步都还没有成功实施——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呆在床上的时间。
“是晚晚，”小孩小小声地回应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艾尔，同时还在向床边挪啊挪，“晚晚要下去啦......”
在这张棉花糖大床上行进着实有点难度，简直就像是在原地踩水，天晚努力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成功到达彼岸。
突然，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扒拉着把小朋友又捞了回去。
“......别动，睡觉吧......”艾尔半闭着眼，声音低得像是在唱摇篮曲。
小天晚还在试图挣扎：“晚晚不睡觉，晚晚要下去......”
艾尔揽在他后面的手顺着他脊背摸了摸，迷蒙地低下头亲了亲小朋友柔软的头发：“乖......”
他怀里的小身体瞬间不动了。
天晚呆了一会儿，脸颊都有些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晒红了。他悄悄地抬起那张薄红的脸，看向艾尔。
软融融的阳光穿过他近乎透明的纤长睫毛，照进了他淡蓝的眼底，像是洒进了一片星光。
天晚看见那星海般的眼弯起，似乎是对他笑了一下，随后就阖上眼翦，重又沉入了睡梦中去。
小天晚收回视线，看向天花板，无奈地接受了逃跑计划第一步再一次宣告失败的事实。
龙的天性。晚晚也没办法。
就连哥哥交朋友也只交长得好看的，他们龙就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嘛。
小天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轻轻动了动，给自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开始盯着他发呆。
等人鱼哥哥睡着好了，然后晚晚再悄悄逃出去。
不管怎么说，现在总是没有危险的......吧？
他也搞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了，真的是“检查”吗？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不管是口罩哥哥还是人鱼哥哥，都跟他记忆力的一般无二。
幻象是不可能做到毫无破绽的，而且晚晚还记得明明口罩哥哥没有答应陆姐姐一起去那个〇区。
如果这是是幻象的话，晚晚不该记得这件事的......
眼皮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小孩紧绷了一天的身体慢慢放松，他在胡思乱想中逐渐进入了梦乡。
等天晚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了。
夏日傍晚的夕阳穿过飘窗，没有任何侵略性地来到屋内，给淡蓝色的床被染上了一层暖光。
小天晚看着离他只有一寸距离的艾尔，慢慢睁大了眼。
唔！晚晚睡着了！晚晚明明打算好要离开的！
他扭头一看。
都快要到晚上啦！
小孩顿时一阵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或许应该说是原因太多了，小孩完全找不准个确定的描述，感受到的只有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迅速瞅了一眼艾尔。还好，人鱼哥哥还没醒！
趁现在！
他身体微颤，轻手轻脚地从艾尔怀里爬出来，又努力在烧红了的火一般的被子上艰难行进，终于在没有吵醒艾尔的情况下，双脚顺利触地。
他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但现在还不是激动的时候。
小天晚扒着坏掉的门，悄咪咪地探头看了看外面的走廊。
嗯，没有人。
他像是只打算从鱼缸中偷鱼的小猫一样，谨慎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悄悄穿过走廊，迈下楼梯，来到了客厅里。
只要绕过玄关，就是大门了！
他避开走道，背靠在沙发后面，圆溜溜的黑眼珠直盯出口，小心地移动着。
忽地，天晚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慢慢地抬头，眨了眨眼。
首先入眼的是一杯血红色的液体，随后就是血族那靡丽又骄矜的容颜。
慵懒地趴在沙发靠背上的德莫特探出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拉开了一抹笑意：“你怎么在这里呀，晚，晚？”
小天晚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咫尺天涯的玄关，不禁撇了撇嘴。
好吧，看来晚晚又失败了。
这个事实让他连应付德莫特的话都没有精力了：“......晚晚也不知道。”
“嗯？”德莫特挑了挑眉，把“外卖”刚送来的精品血饮放在茶几上，“十三不是带你去〇区了吗，他们人呢？”
小天晚睁大眼，猛地抬头。他知道......？
“砰！”
一声急促的门响。
“德莫特！”陆姐姐的声音突然传来，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声音跑得越来越近，“你快用今早送天晚的手环查......！”
她的声音在绕过玄关的那刻戛然而止，盯着客厅里的景象，猛地停住了脚步。
过了几秒，“晚晚......？”
小天晚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已经快要占据小半张脸了，他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个音节：“唔。”
“你去哪里了啊晚晚！”陆十三脸上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我差点以为我把你给搞丢了！”
小天晚被她用力蹭着脸颊，小脸被挤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好叭，这绝对不是“检查”。晚晚可以肯定。
德莫特看向后面的杜珺澈，伸手端起血饮啜了口，似有似无地笑道：“不顺利？”
杜珺澈的头发有些凌乱，显得难得不够体面，他颔首，露出了淡淡无奈的笑意：“幸好找到了，我们刚进入〇区，就发现天晚不见了。”
“我们分头在〇区可访问区域里找了一遍，希望只是进入〇区的登陆地点出现了偏差，可惜只是浪费了时间，”他脱下外套挂在客厅立式衣架上，走到茶几旁拿起了早上泡好的冷茶，，酌了一口，平顺了呼吸，又倒了一杯递给陆十三。
“十三说你也许有办法在中转站不用道具也能探查到天晚的踪迹——没想到天晚就在这里。”
陆十三一手紧握着晚晚，一手接过茶就这样站着喝了好几口，这才感觉心脏不再跳得像要蹦出来似的了。
她放下茶杯，拦腰抱过小天晚，一下躺进了沙发里，长叹了口气，这才分出一丝神经来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晚晚？你怎么会回来这里呀？”她两手托起小孩胳膊，把他举到了眼前，脸对脸。
小天晚失去了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此刻显得非常乖巧：“是那片云海，它一开始不让晚晚走，唔......”他想了想，决定夸大一下这部分，说不定以后陆姐姐就不会再带他去做“检查”了。
“它怎么都不让晚晚走，”为了增强说服力，他下意识地开始动用肢体语言，小手上下比划着，“晚晚上不去也沉不下去......”
“动不了？”陆十三摸了摸小孩身上，还好没有发现什么伤口。
“可以动的，”小天晚认真地纠正她，“只是不可以上下动，只能左右划，像游泳一样。”
“进入〇区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德莫特靠在沙发另一边，嘴角轻佻。
陆十三跟杜珺澈对视了一眼，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孩柔软的黑发，靠在沙发上想了想：“没有获得授权的玩家确实会被排斥出去，但是只要有人带着进去就可以了啊。澈哥抓着我的手都进去了，晚晚被我抱着，可是有大半个身体的接触面积。”
“有没有可能是衣服阻绝了接触判定？”杜珺澈问。
陆十三摇头：“澈哥你可能不太清楚，不过在这里，衣服可以说是我们的一部分，也可以说什么也不算。”
一部分？这个用词颇有些奇异。
杜珺澈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没有再问。
“那么，晚晚，后来呢？”德莫特饮下了最后一滴血饮，舔了舔嘴唇，偏头对小朋友微笑道，“——后来你是怎么回来的？”
话题被他拉回了最开始，陆十三把刚刚无法解决的迷惑先扔到了一边，也看向了晚晚。
后来，后来就是被那个连头发都像是在闪着光的大哥哥抓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的直觉拉扯着晚晚，让他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唔......然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晚晚又突然能动了，就像一开始掉进云海里一样，不过这次掉得更快点，”他仿佛现在还能记得那种晕眩的感觉，不由撅了撅嘴，“很晕很晕的，然后，晚晚一睁眼就发现回到房子里了。”
小孩子的描述着实有些前后不搭，不过大人们可以自己从他的话里提取重点信息。
可是这依旧无法解释这一连串bug发生的原因，话说，为什么又是在这只小精灵身上出现bug了啊？
陆十三没忍住又盯了盯小孩的脸，也没什么异常啊——嗯，除了长得异常可爱。
“神启”总不至于因为这个针对他吧？好离谱。
陆十三觉得自己需要一瓶快乐水冷静一下，就是现在。
于是她把小天晚一拿一放，在沙发上摆正，转身去冰箱拿了瓶冰凉凉，就着敞开的冰箱散出的冷气，“咕噜咕噜”对瓶吹了。
“哈”。
她舒服地长舒了口气，终于能从那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中理出了线头。
“好吧。现在先不管那片云犯了什么毛病，”她拿着可乐回去，豪爽地一挥手，“那些暂时不是问题，现在的关键点还是晚晚！”
“无论如何，一切规则都是遇见晚晚才出现bug的，所以我们只要弄清楚晚晚就可以了！”
小天晚怎么也没想到，陆姐姐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
“对吧，晚晚？”
陆十三还向小孩征求了一下意见，但小天晚用一片空白的表情回答了她。
不，晚晚一点也不觉得对。
但显然陆十三的询问只是意思意思，表达了一下民主就够了。
她想了想，说道：“既然晚晚不能进去的话，那只能我去查一些数据了，就是不能做检查的话，可能了解得不够全面......”
“咔咯。”
客厅玄关处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穆萨回来了？”陆十三停住话头，向后看去。
小天晚认出了这个脚步声，才不是口罩哥哥，是——
“老大！”
陆玖安系着黑色长风衣，明明是柔软的衣料，却被他穿出了一种冷硬的气质，像一杆立在黑暗中的长枪。
他扫了一眼出声的陆十三，“嗯”了一声，移开的视线似乎有那么一秒落在了抱膝窝在沙发里的天晚身上，随即微不可察地掠过。
“老大，跟你讲，今天发生了一件特别离谱的事，”陆玖安的冷漠完全没有阻止得了陆十三强烈的吐槽欲望，她握着可乐瓶比划，“〇区的入口通道出大bug了，本来我还想带晚晚进去检查一下的，现在好了，还得另找个时间......”
陆玖安半敛着眼，跟他们擦身而过。
“不用了。”
“真的超麻烦的......嗯？？什么？”陆十三满脸疑惑。
陆玖安踏上了楼梯，闻言停下，回身看了一眼，声音像是一块冰，一字一顿：“不需要查看。”
给出了更加清晰的指示后，他转身上楼。
留下陆十三举着被捏扁的可乐，流了一手。
“......啊，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