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音寺离开,李青云以正常速度往青云山飞行,一路他都在俯瞰大地,但见流离失所者众多,商道小路,劫匪强盗肆虐,当真是乱世之秋也。
回到青云门,李青云的心中有些沉重,向道玄真人禀报后,就独自一人来到小竹峰的望月台。
望月台上,山风习习,吹动着李青云的衣袖,他静静遥望天际的明月,轻声感慨,“又是一年满月,只是不知道今年能有多少家庭能团结。”
皎白月光洒落,把望月台照的通明,同时也把广寒宫的凄冷带了下来,让早不惧寒暑的李青云抖了抖身子。
“今年的风儿有些冷了,小心生病。”
有轻灵之声悄声无息在身后出现,随即一只有些冰凉的小手牵住了他。
“什么时候来的?”李青云扭头看着如嫦娥洛凡的陆雪琪。
“你上来后不久我就来了,只是看见你情绪不高,就没有打扰你。”陆雪琪轻声道。
“你是在感慨苍生吗?”
“当今天下,民不聊生,说到底都源于上一次的正魔交锋。”
“你在犹豫正邪之战的意义?”
“不,我只是在想人疯狂起来,真的可以无所顾忌吗?丢掉所有底线吗?天下如此,大半原因都来自于鬼王宗的疯狂扩张,而作为鬼王宗的宗主鬼王,便是那个最疯狂的人。”
“所以才会有正邪之分啊,正义之人,可以把内心的疯狂隐藏起来,不管他是道貌岸然,还是表面行事,起码行为上对黎民百姓是好的,只要苍生过的幸福,你管他是不是假仁假义,这不就是正义吗?”
李青云一怔,看向陆雪琪,没曾想她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道:“那何为魔道呢?”
陆雪琪看着李青云,微微一笑道:“何为魔道?那便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更重要的是真正的魔道是没有底线,没有人性的,在他们眼中屠戮百姓和宰杀羔羊没有区别,他们是真的的魔鬼,无法被原谅。其实你什么都知道,这些思想不就是你传输给我的吗?”
李青云点头,叹息一声道:“原本天下的魔教并非如此,他们还有自己的道义,还会有自己的信仰,就像炼血堂,为了传承,不管是卑躬屈膝,还是苟延残喘,只要能保留传承,他们都愿意承受,这便是他们的底线。然而,这一次魔教似乎是被逼急了,他们暴露了本性,或者说释放了本性,无恶不作,玩弄生命,他们已经沦为真正的魔。”
“既然是魔,我们灭掉就好,何必想那么多。”陆雪琪道。
李青云一怔,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是啊,灭掉就好,黑暗可以存在,但绝不能是纯粹的黑暗,师姐,我要去修炼了,这一次或许又要很长时间。”
陆雪琪把脑袋靠在李青云肩膀上,轻声道:“我说过,不管多久,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安心去修炼吧,我相信,等你剑出青云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的时候。”
李青云默默搂住陆雪琪,在月光之下,两人相互对望,距离,逐渐拉近。
“等我。”
......
青云山。
这座在世人眼中神奇而神秘的仙山,距离上一次正魔厮杀已经过去十年,这里依然如人间仙境一般。
只是十年时光,青云山不曾有变化,但这里的人已悄然不同以往。
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
柔和的阳光照着巍峨的殿堂,显得庄严而神秘。祠堂里依然显得阴暗,那些长明灯火和点点香烛的微光,依旧祭奠着青云门无数祖先的灵魂。
林惊羽在祖师祠堂前的空地上,独自一人,闭目盘坐。散发着碧绿光芒的斩龙剑,轻轻漂浮在他的头顶,发出绿色的光圈将他笼罩,在阳光下,闪现着神秘的奇光。
他的脸庞,已不见了当初的天真,多了坚韧与沧桑。
在他身后,祖师祠堂的阴影深处,有两道目光,静静地凝望着他。半晌,有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是一个皱纹满面的老人,他缓缓地走出阴影,在祖师祠堂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目光停留在林惊羽的身上,许久之后,他淡淡道:“可以了。”
斩龙剑的碧绿光芒应声而收,林惊羽深深呼吸,睁开双眼,站了起来,转过头望着老人,露出笑容,道:“前辈!”
老人看着他年轻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你的资质真的很好,又这么用功,进境远远比我料想的要好多了。”
林惊羽脸上掠过感激之色,深深弯腰,低声道:“前辈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不过要说资质好,弟子是不敢的,师兄只在这里学了一年就出山,我却学了整整十年,弟子实在惭愧。”
老人轻轻挥手,道:“不要妄自菲薄,你们情况不一样,他们只是触类旁通,加强自己的道,而你是真正的传承。”
林惊羽低头作揖。
老人转而叹息道:“转眼间,又是十年了。我也没什么好传授给你了,而且你也在这祖师祠堂里陪了我十年,今日你就回去吧。”
林惊羽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色,那老人却没有理他,只道:“今日听说青云门里新一代出色的弟子,都聚集在通天峰上,可能有什么事情,刚才掌门那里也有话传过来,你也去一趟吧。”
林惊羽嘴角动了一下,望着老人,隐隐有不舍之意,那老人笑了笑,脸上仿佛也有淡淡的黯然,但随即消失,挥手道:“大好男儿,不必做此姿态,你不是还要追赶你师兄的脚步吗,这次任务听说他也在,你还不快去!”
林惊羽深深吸气,一鞠到地,道:“前辈,这十年授业之恩,巍巍如山,弟子刻骨铭心,日后必当以一身所学,仗义除魔,回报师门,不负平生志气!”
老人含笑点头,道:“好,你去吧。”
林惊羽又行了一礼,看了看周围景色,终于是霍然转身,挺直了身躯,大步向前走去,离开了这个祖师祠堂。
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之上,仿佛也有些耀眼。
老人望着他的身影,怔怔出神,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走了。”那个身影淡淡地道。
老人嘴角动了动,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望着这个人,这个在青云门中至高无上的掌门。
“多谢了。”他忽然这么说道。
道玄真人仿佛也微微吃了一惊,皱眉道:“什么?”
老人穿过他的身子,向祖师祠堂的殿堂里走去,口中道:“多谢你肯同意让这个年轻人陪了我十年。”
道玄真人沉默了片刻,也慢慢走进了祖师祠堂,在大殿正中,供奉着无数青云祖先前辈灵位的灵台前,灯火香烛,明灭不定,照的人脸色也阴暗不定。
那个老人走到灵台之前,从灵台前头的香案上拿起一只崭新的香烛,在另一只香烛上点着了,替下了旁边一只快要燃烧殆尽的香烛。
道玄真人默默地看着他缓慢而熟练的动作,忽然道:“当年我敢冒大险,瞒着诸位师长将你救下,你却连个谢字也没有。为何今日一个少年,你反而谢我?”
那个老人没有说话,退后了一步,处身在阴影中,手里还拿着刚刚换下的那只残烛。他抬起头,向上凝望,青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威严耸立在他面前,神圣而庄严,如山一般的气势,仿佛将他这个渺小的人轻易压倒。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这般凝望。
道玄真人在他身后,看不到此刻那老人的眼神,但他却看到,那残烛上滴下的灼热的烛油,一滴一滴,落在那只枯干的手掌上,在慢慢的凝固。
那只手掌,也仿佛在微微颤抖。
阴影深处,远远的,仿佛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