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雾涌动，如云遮蔽穹宇，却又贪婪的吞噬天光，使得黑衣神明的双眼愈发猩红得可怕。

祂本不是这样的。

祂有一双金色的眼，温暖如春日和煦的风，柔软似夏日的垂柳。

石昊抬手按住自己被石枪贯穿的肩膀，他的用来束发的细绳被刀似的黑雾割断，黑发散落，不听话的洒了一身，却很好的遮蔽了他的狼狈。

这黑雾便是神明已身做封印，镇压一个纪元的滔天诡异。石昊轻轻喘息着，黑雾尚好解决，方才神庙外的交手他便有办法，收拾起来不算费力。

显然黑雾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它驱使被黑雾侵占的神明出手。

摩拉克斯天资超凡，一个纪元之前便已是真仙之上水平，而今百万年过去，修为总不可能倒退。

他手里虽然有天衡与柳神交给他的仙道法器与秘法，但总不能对着摩拉克斯出手。

他是过来帮忙的，不是过来杀摩拉克斯的。

他连伤都下不去手。

仙古外围观的众教主此时竟统一了想法，眼见石昊被石像中封存的神明一举击退并且打伤，他们的心情都算不得好。

“我等竟然会寄希望于一个无耻小辈。”有人嗤笑：“这可是三千州的大劫。”

天国之主侧头去看天衡，却见天衡的神情依旧平静，不由打趣：“你还真相信他。”

“凭先生之力，难道杀荒是一件算作困难的事？”天衡稳得住，在诸多记载中，先生本性温和，从不滥杀。

祂拥有覆灭天地的能力，弹指间三千州都可以灰飞烟灭，而面对石昊，却仅仅只是贯穿左肩，这是疑点。

于是众人又安静下来，继续旁观事情的推进。

石昊显然也意识到摩拉克斯的异常，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摩拉克斯的温和是看人的，岩王自有杀伐之像，若想诛杀，从来干脆利落。

这种举动倒像是示威和警告。石昊按着肩膀上的伤口向前走出一步，他的双眼直直对上神明冰冷的眼眸，却不想神明未动，四周的黑雾反而化成了万千箭雨向他杀来。

石昊催动唯一洞天将这些雨点般的攻击挡在身前，只看向黑衣神明。黑衣神明抬手，祂那由玄石构成的指尖出现一点金芒，光芒凝而不散，构成一支羽箭，祂伸指而出，箭矢对准了石昊的眉心。

祂有杀心。

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手。石昊软了眉眼，有些无奈的看着黑衣神明，现在这情况怎么办？

“摩拉克斯。”石昊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了些颤抖，他好像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肩膀传来的痛，方才与黑雾对战留下的伤口还在淌血，染得青衣上的色彩支离破碎。

他本就生得白，而今遍布伤痕像将要崩碎的名贵瓷器。

黑衣神明皱眉，祂犹豫着，又似乎正在挣扎着，缓慢放下了自己的手掌，散去一点金芒。

有效果。石昊心里一喜，想归终给的法子还真的有用，连忙上前，三步并做两步，埋头撞进神明怀里。

他这个时候似乎又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展开双臂将神明拥抱。

神明没有反抗，低垂了眉眼任他抱着，一旁的黑雾却凝成了长枪的模样，抵在了石昊的脑后。

但没有刺下。

神明不知为何，依然在犹豫与挣扎。

“摩拉克斯。”石昊忽视身后逼命的危险，抬起头对神明道：“我很想你。”

神明骤然抬眼，那双猩红的眼里有金光一闪而过，石昊看见了神明的变化，忽而一笑，装痛吸了口冷气，藏着声音里的颤抖继续对神明道：“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想的，封我的记忆，还对我动手。”

摩拉克斯吃软不吃硬，既然诡异是干扰摩拉克斯的神智，那就让摩拉克斯的本能占据上风。

他了解摩拉克斯，大多数情况自己退一步，摩拉克斯就不可能同他僵持。石昊笑看着神明，话语是质问，但先前的示弱却导致他现在的模样只是在同神明开玩笑。

金色在猩红的双眼中出现得突兀，黑衣神明抬手挥散石昊脑后的长枪，将少年单手拥进怀里。

“怎么不说话？”石昊心里松了口气，目前看来摩拉克斯的意识还有几分清醒在。

事情不算最糟糕。

但石昊并没有轻松太久，神明不知为何，忽然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抵在了廊柱上。

石昊错愕，身体却没有反抗。脖颈处的手掌透着寒凉，那好像真的是石头，冷漠无情，正在一点一点的用力收拢。

呼吸逐渐困难，石昊皱眉，修士体格强健，窒息而死几乎是不可能的，摩拉克斯再这么用力下去，结果会是他的骨头先碎，死因一定是断首。

他不说话，只安静看着神明眼中的金色。这让外界的各大教主有一些焦躁。

他们隐约意识到这位钟离先生的能力，没有人愿意同仙古纪元便存在的先生对上，那是要搏命也未必能争取到幸存的无上人物。

石昊的安静让神明再度犹豫起来，祂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松开手掌改为摩挲指腹下透着温热的血肉。

石昊得了呼吸，却偏过头避开神明的视线，神明的动作一顿。

这个时候神明眼中的金色终于占据了上风，祂好像认出了面前的少年，用指尖拨开遮挡少年脸颊的黑发，露出少年与记忆中模样一般无二的侧脸。

他的面容很清秀，神明早在初遇时就清楚，只是在自身手指的衬托下，少年的面容显得有些……

黑与白的碰撞竟生出一种让神明内心躁动的错觉。诡异还在祂的识海中翻涌，想要抢夺这局身体的控制权。

这让神明痛苦。

而少年又不发一言。

为何无言？你从前那般鲜活，如今为什么沉默？

神明疑惑，但幸而少年没有沉默太久。石昊重新抬眼对上神明金红两色的双眸。

“原来这么难受。”石昊没有想到黑雾顺着摩拉克斯刚才长枪留下的伤口钻进了他身体里，搅得他的神识一阵混乱。

神明听见少年在说难受，他想起无尽岁月之前，少年说难受便会向他凑过来讨要一个吻。

然而在少年为数不多的讨吻举动中，还半是轻松，半是沉重。少年惯于承受。

于是神明垂首，在少年唇边落下一个吻。

石昊正担心摩拉克斯现在的识海情况，没想到祂会突然来这一下，整个人都愣住了，睁大了眼睛去看，却只看见摩拉克斯眼角天生的绯红。

这是在做什么？石昊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锅煮沸的兽奶，在混乱中，他不知为何想起一件事。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人，修真界的风华千姿百态，有人说月婵清绝出尘，与其对立的魔女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妖艳，但石昊觉得都不行。

都不如摩拉克斯眼角的红来得“艳”。

透着古意的明艳。

他时常被这抹颜色晃了眼。

……不对，我想这个做什么？石昊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漫无边际，张嘴想问摩拉克斯要做什么，却不想神明又是一个吻落下。

摩拉克斯的原身是龙，黑雾搅乱了祂的神思，导致祂显露出了些许本相。

如珊瑚曲折，如玉石温润的角、与祥云共舞的龙尾，和……

舌。

石昊的呼吸急促起来，龙的舌尖并不圆润，比人的要灵活许多，在他唇齿间游动。这种事情摩拉克斯似乎很熟练。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声音急促又震耳欲聋。

这一吻绵长，打碎了石昊思绪里所有的混乱。他清醒过来，喘息着看向身上的神明。

“你这……”

占我便宜啊。石昊清醒了，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问神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神明不解，棕色的龙尾不知何时缠上了石昊的腰，显得少年的腰更为纤细。

祂的手按在了石昊的腰上，俯下身去亲吻石昊肩膀的贯穿伤口，石昊下意识的抬手想要遮挡，被摩拉克斯发现，轻柔的拦住。

祂好像抑制不住身为龙的兽性，竟然探出了舌尖从伤口上掠过，那些隐藏在血肉中的诡异被神明剥离，导致疼痛翻倍的向石昊报复。

只是疼痛，石昊可以忍，但摩拉克斯的动作却又让他觉得痒，痒和疼混杂在一起，石昊轻轻吸了口气。

这滋味不好忍。

“忍一忍。”神明低声道，他剥离出黑雾，清除伤口中的法则之力，这才让石昊的身体可以自愈。

这个样子应该是压制住诡异了。石昊眨了眨眼，暂时不去计较摩拉克斯方才的举动，追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无碍。”神明终于给出了回答，只是祂的情况上似乎并没有好转，仍然有只眼是猩红的模样。

那只眼透露着兽性的冷漠与锋锐，与金色温润的眸有种割裂感。

像神性与兽性正在祂身上纠缠浮现。

这哪里是无碍？石昊皱眉，却听神明问：“可还觉得难受？”

啊？石昊不解：“我没说过我难受啊。”

少年惯会逞强。神明直起身子，侧头向虚空中看去，透过海浪似的黑雾与仙古外的众人对视。

祂的眸光过于冷冽，像是被涉及领地的巨龙。巨大的威压凭空降下，强硬霸道地压下所有人的议论声，摧毁正在窥视石昊的仙道花瓣。

白龟看向天衡，试探着问：“这少年的年纪？”

“骨龄不过十八。”天衡也不明白为何先生的举动如此亲密。

作者有话要说：天衡：别问我，我不知道

天衡：我又不是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