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身世

如果一直对他冷漠视之，周遥还可以习惯。周林的紧张保护，让周遥产生了自己很受父亲重视的错觉。

周遥不允许自己陷入这种错觉里。

若是离开这里后，父亲又恢复冷漠的态度，他怕自己会哭出来。

所以他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就算父亲被说破后恼羞成怒，不再保护他，也总比交出感情后再被伤害的好。

周林对周遥的质问早有预料。

他努力过不崩人设，但谁叫他是个演技不好的花瓶呢？而周遥这孩子又那么安静懂事，让他一直对这么乖的孩子装作冷漠，再不动声色的关怀，弥补他的童年——周林表示太复杂了，老子做不到啊！

反正我就喜欢这孩子，就想保护他就想宠他，人设崩就崩吧，世界意识有本事你赶我回去啊！

——这是周林心里对世界意识小声逼逼的，怕被雷劈没敢说出来。

对周遥当然是另外的说辞。

“我从没讨厌过你。”周林转身面对周遥，认真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什么意思？”

“我17岁那年，在城外踏青时偶遇你娘。彼时你娘虽美，但我并未喜欢上她。”

周林决定把真相告诉周遥，关于他的身世。

周林当年和周遥的娘亲“一见钟情”，指的是狐妖对他一见钟情。妖族哪里懂人类的含蓄，什么偶遇、掉手绢、共船、撑伞之类的过程，狐妖根本不管，当晚直接就去爬窗了。

周林当时才17岁，年轻正直，不受诱惑，只当她是哪里来的浪□□子，直斥她不要脸。

狐妖也懒得跟他扯什么情情爱爱，直接一个魅惑术过去，周林就爱上她了。

之后便是成亲。

周林父母都已仙逝，没有婆媳矛盾消磨感情。周林受着控制，言行自然会变成狐妖喜欢的样子。对妻子体贴入微，温柔多情，久而久之，狐妖便真正沦陷了，甚至生下两人的孩子。

随后她被斩妖师发现逃走，魅惑术失效，周林清醒过来。

若真心相爱，突然发现妻子是妖族，周林或许还能接受。偏他的感情、婚姻、孩子，不过全是被狐妖施术控制的。

原本的周林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半妖儿子？

周林不打算将他娘是狐妖的身份告诉周遥，怕他因此对妖怪产生“同族”的心理，碰到妖怪心慈手软。

但除妖族以外的事，周林能说的都说了。

免得这孩子总以为父亲讨厌自己，是因为他的出生害死了娘。

周遥听得一脸震惊。

“我娘是土匪吗？”

他听说过有些术法能控人心智，但一般都用在诈钱或更大的坏事上，还是第一次听说控人心智是为了控制他爱上自己。

但看着周林的脸，周遥又理解了。

周林的脸确实美如冠玉，县中不知多少小娘子想嫁他。这几日周遥感觉他比以前更好看了，脸还是那张脸，只是似乎眉毛深了点，眼睛大了点，嘴唇更红润了些，皮肤更细腻了些。

不只模样好看几分，连气质也比以往更飘逸宁人。

不过周遥怀疑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以前总对他板着脸的父亲，如今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娘的身份，脱离控制后，于我而言，她只是个陌生的坏人……你也只是坏人扔下的孩子。”

“所以父亲这些年一直不成亲，不是因为思念娘……？”

“是被吓坏了。”周林说的实话，原主一个翩翩美少年，被吓得从此不敢近女色，也是实惨。

“……”

周遥突然觉得周林讨厌他是应该的，看看他娘都干了些什么？

周林看出他的想法，说道：“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因此把你交给张叔照顾。后来又怕你像你娘一样不讲礼数，才找了很多先生教导你。”

周林伸手抚摸周遥的头：“抱歉，我一直在迁怒。她的错与你无关，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一夜，妖怪没来。周林和周遥谈了一宿，两人冰释前嫌，决定都忘掉过去的不愉快，从今天开始，试着像普通父子一般相处。

周府的护卫队长名叫张朋程，是张管家的远房侄子，在习武堂学过几年武，后来没考上斩妖师，就回了老家当护院。

虽说没考上斩妖师，但对妖族也算了解。并非所有妖怪都吃人，也有只吸血的，吸精气的，一般不伤人命。但凡伤了人命的，都是危险大妖，普通刀剑根本对付不了。

是以他担心了一晚，毕竟他们中就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有很大概率成为妖怪的目标。

好在一夜无事，第二日天亮，周林父子相携打开房门，众人一起下楼用了早膳，驾起马车出发。

由于一夜没睡，这次护卫们就没骑马，全部钻到了放行李的马车上休息。

“队长，你发现了吗？”

一名护卫凑到张朋程身边：“老爷和少爷，好像关系变好了？”

“对对，刚才早膳时，老爷还给少爷夹菜了！”

“闭嘴，不要议论主家的事。”张朋程掀开车帘，看向前面的马车。正看到周遥少爷探出车窗，指向树上的鸟儿。老爷在他身后也探出头来，说道：“这叫画眉鸟，县里时常有人捉到，你若喜欢，回去买给你。”

“谢谢爹！”周遥少爷如同普通孩童一般开心的笑着。

张朋程也跟着笑起来。他一直也觉得主家的父子关系太冷漠了，现在才对，这才是正常的父子感情嘛！

离开卢家村后，再往前便没有村落了，一路过去只有山林荒野。好在这是通往府城的道路，有不少路人同行。

经过几道分岔口，路人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周林的车队，和另一队七个人的行商。

这些行商都是步行，推着一辆四轮推车，车上装着他们要贩卖的东西。

本来两队人有些距离，行商们走得比较慢，发现这条路只有他们两队人，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周林见状便让车夫放慢速度，两队人默契的前后同行。

行至傍晚，张朋程上前道：“老爷，前面就到两杏山了，我们得在山上的武神庙里过夜，再往前就没地方歇脚了。”

周林不是第一次去府城，知道什么时候在哪歇脚都是定好的，错过便要露宿荒野，是以点头：“那就去吧。”

两杏山因山上有两棵古老杏树得名，树旁有间武神庙，也曾香火鼎盛。十几年前不知什么原因有大妖闯入，和几名斩妖师打得昏天暗地，武神庙被打塌大半。之后在别的地方建了新庙，这里被废弃，成了过往行人的落脚地。

两队人前后进入武神庙，各自找地方安歇。武神庙前堂倒了一半，后院的厢房还有几间好的。这些年一直有路过借宿的旅人打扫修缮，并不算破败，尚可居住。

打扫好厢房，行商的领队过来打招呼，送来些干木耳。周林也回了些面饼，问清了他们也要去府城，于是商定明日一起同行。

吃过晚饭，天已擦黑，月亮微微露出个月芽。目测应该是酉时，灯火昏暗，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于是关紧武神庙大门，各回厢房歇息。

至夜半，突听有人敲门，一道娇滴滴的女声问：“有人吗？请开开门，奴家要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