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野祀
鼠妖刚钻进周府，周遥就发现了。流光严苛的教导成果显著，如今周遥已经能感应到方圆几百米内的动静，足以覆盖整个周府。
流光没有出来，他比周遥更早发现鼠妖，但这种程度的小妖还不值得他出手。
周林没睡，既然知道有人要谋划自己，怎么可能贪睡。听到院外传来老鼠的吱吱声，周林立即翻身起床。
见周遥踩着一只土狗大小的老鼠，周林惊得倒退几步。倒不怕，就觉得挺恶心的，那么大只老鼠！
“什么情况？那老道半路拦我，是为了放鼠妖来害我？”
周遥又踩了踩：“说！”
“吱吱吱吱——！”鼠妖被踩得吱吱叫，匆忙解释：“不害人不害人，我们不能害人命的。就是想吓吓你……”
按照鼠妖的说法，他是老道士圈养的小妖。老道士每去一个地方，就会寻个大户人家，让鼠妖前往恐吓。那符纸上浸了药，鼠妖根据味道找到对方家，大闹一通，弄得鸡犬不宁。之后老道士就会上门收妖，好骗一大笔除妖费。
这和周林猜的差不多，他追问：“真的只是骗钱，没有谋财害命的想法？”
“没有没有。”鼠妖胆小的缩成一团：“害人命会被斩妖师追杀，小的不敢。”
“它身上没有气血，应是真的。”流光远远传了一声，就再无动静。
“那就好。”周林点点头：“遥儿，把它送去明安所报官。”
老道悟阳子派出鼠妖后，便和众弟子开开心心的喝酒，等着明天周林跑来求助。
“看那周老爷一脸高傲的模样，明天他来求，绝不能轻易答应。”有嫉妒周林的人提议。
“对，听说那周林家很有钱，一定要狠狠讹他一笔。”
悟阳子扶着长须，说道：“那周林有一副颇能骗人的好皮相，正适合当我教圣子。你们对他客气些，不要贪那点小恩小惠。待他拜了为师，徒弟的不就是师父的吗？”
“师父说得是。”众弟子想着周林那高大的院墙，几百亩良田。若是哄得他把田地卖了，他们能分得多少？想到此处，众弟子心头火热。
嘭嘭嘭！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后砰的一声被人用脚踹开，数名身着玄黑色斩妖师制服的男女扶刀进来：“明安所办案，有人告你们圈养妖怪害人。”
明安所的工作，是管理所有和“妖”相关的事情。有人放了只鼠妖进他家，周林当然直接报官，明安所也处理得很快。
当晚悟阳子老道一群人就被抓，第二天就审出结果了。
“那老道原名王保七，早年在阳空门学过几年术法。只是没有天赋，多年学无所成，便退宗行走江湖。后给自己编了个乾坤教掌教的名头，圈养了只鼠妖，到处做些坑蒙拐骗之事。”
来通知结果的是宋熠：“不过除了骗钱确实没有害过人命，周老爷不必惊慌。这边给他的惩罚是没收鼠妖，服劳役半年，罚没所有非法所得。”
说到此处，宋熠忍不住笑出来：“今年明安所的奖金有了。”
周林道谢，想留宋熠吃饭，被摆手拒绝。送他出门时，周林瞥一眼旁边坐着的流光。宋熠完全没发现流光狐妖身份，看来他隐藏身份的术法挺厉害的，只要别喝酒就没问题了。
送走宋熠，周林夸了一句：“没想到明安所工作效率那么高。”
当晚报案，第二天就有结果了。
周遥今天没上学，留在家保护周林。闻言回道：“先生说，和妖有关的事绝不能拖延。普通人在妖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晚一刻钟就可能有人失去性命。”
他说话的神情与有荣焉，早已将自己当成斩妖师的一份子。
“……”周林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一开始接这个任务，以为挺简单的，不就是养孩子吗？让他吃好喝好，想睡就睡，爱玩就玩，哪个孩子会觉得不幸福啊？
谁知道要为孩子发愁的事那么多。儿子那么喜欢斩妖师这份工作，将来若知道自己是半妖，又该如何自处？
老道士师徒被抓后，才知道那些举幡的唱戏的发护身符的上百人，全是他花钱雇来的，没人付钱后便做了鸟兽散。
县民们听说那老道不只是假修士，还派鼠妖进周府想害周林，皆义愤填膺，将老道派发的护身符都扔或烧了。
甘水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悟阳子……不对，王保七等师徒九人，则被送到官府衙门下的役所修路铺桥。
然而衙门的人显然低估了王保七，下面的差役只知道这群人是假装修士的骗子，却不知王保七真的在宗门学过几年术法。
一个多月后的某夜，当役所外的衙门发现不对劲时，所有看守的差役都已被定在原地不知多久了。
“师父，我们要往哪边逃？”
王保七用术法定住差役们后，和徒弟们逃跑已经三天。他们的财物都被没收了，也不敢去有人烟的地方，师徒九人这一路餐风饮露，吃了不少苦头。
“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便是。”王保七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和徒弟们一身褴褛，前所未有的狼狈，眼中露出狠毒的光：“但是，那个周林也不能就此放过。”
自从听说有人要害周府后，本来在家修养的张朋程就拄着拐杖跑回来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其他人都还在家带薪休假，周林又怎可能让他一个伤员来看家护院，好说歹说把人劝回去。
张朋程不放心，柱着拐杖偏要去见流光：“我听说有老家的堂弟来了，你就让他看门吧！我们那边都是干活的老手，身上一把子力气……”
他见到院中的流光，一脸惊愕：“你是谁……”
流光看他一眼，眼中金芒闪过，张朋程立即道：“对了，你是流光堂弟。你怎么回事，变得瘦不伶仃的，这模样怎么能干活？我还想叫你帮老爷看门呢……”
周林忙按住他：“不用不用，我会再雇几个人来看家的，你还是快回家休息吧！”
因张朋程等人受伤，周府一下少了两名马夫加六名健仆护院。但甘水县向来平和，周林原是不打算再雇请护院的，经张朋程多次提醒，他才答应招人。
这事交给张管家后，不久家中就添了四名护院，这下张朋程也不再念叨，安心在家休养。
假道士逃跑的事，没有传回甘水县衙。下面的人怕被追责，隐瞒了这件事，因此周林没得到任何消息。
在听到乡下的庄子失火后，他如往常般带着管家去处理，然后失踪了。
张管家和马夫是被人运回来的，他们和马车被发现定在了路中央。村民怀疑遇到妖怪，将他们送到明安所报官。
周遥赶来时，张管家刚刚被解除术法。
“张爷爷，我爹呢？”周遥焦急地问。
“老爷他……”张管家一脸惊惧，带着哭意道：“马车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定住了，我们也动不了。冲上来几个乞丐似的大汉，将老爷绑了就走，不知去了哪里……”
门外的流光皱了皱眉，闭上眼，神识扫过，身影消失在原地。
光芒闪烁，再现身时，流光已来到一座破庙外。
庙中，被五花大绑的周林倒在地上。发丝散落，脸上沾了尘，微微皱起的眉，竟有种脆弱的美感。
王保七没注意到徒弟们频频流口水的动作，他揪起周林头发，恶狠狠的说：“我本来好心想收你当徒弟，让你跟着我们享福，你竟敢害我们。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老道就让你尝尝地狱是什么滋味！”
南石郡。
南石郡治下有个明柳县，明柳县附近乡下有二十多个大小村落。其中丰裕村是个小得只有千人的最偏远村落。
此时，这个小村落外竟聚集了上百名斩妖师，其中更有十多名少见的金卫。
外围以银卫和铜卫斩妖师为主，只见他们散在村子四周搜寻着什么，俱都脸色苍白，不时有人发出呕吐声。
哒哒哒的急促马蹄声急奔进入丰裕村，有银卫跑出来迎接他：“古金卫！”
“嗯。”
古志清不待马匹停稳，便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部下，一路向村内疾走。
“情况怎么样？”
银卫跟上他，低声道：“周边二十多个村落，失踪的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人，全部在此。”
古志清走入村中空地，倒抽一口气。
若此时有人问他地狱在哪里，他会说就在眼前。
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人，挤挤挨挨的，围绕着中间的祭坛趴伏在地，俱已失去生命。
他们脸上还凝固着狂热，似乎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生命，僵硬的定格在某一刻。
古志清走出祭坛，找到镇守南石郡的金卫：“怎么回事？那么大的邪祭，那么多人失踪，你们竟然没人察觉？”
“不怪他们。”金卫首领左无思也来了，他道：“我看过卷宗，这个长生教在本地经营已有十多年，日常广施粥饭，名声极好。又利用圣女招纳门徒，整个南石郡的长生教信徒至少十多万。”
一名金卫道：“这次事件非我们不察觉，而是长生教在府城郊外举办大祭祀，此事还特意向知府做了申请。参与信徒共四五万之多，附近的衙门和明安所全被吸引过去维持治安。”
另一名金卫接口：“祭祀平安结束，民众各自返回后，才发现有信徒失踪。”
“一次绑架那么多人？”
“不，据失踪者家人说，他们得到的祭祀地址和别人不一样，应是被骗过来的。”
古志清点点头，知道也怪不得同僚
卫国，不，该说整个人族的宗教野祀实在太多了。
这里指的不是护卫人族边关，打退妖族的那些真正宗门道教，而是混迹在各处乡野村落，发展信徒的乱七八糟小教派。
这是个有妖怪的世界，普通民众没有安全感，便将之寄托在信仰上。小教派五花八门，但总体来说还是有点作用的，比如他们卖的护身符，肯定都带有驱邪之能。
这些教派的存在，变相维护了因斩妖师人数不多而缺乏保护的乡野，是以没有被官府取缔。
像这样的大祭祀，也是每年都举办的。往年都很寻常，谁知道会突然出事呢？
“追究责任之后再提。”左无思道，展开一份地图：“根据线索，长生教教主和圣女可能逃往这三个方向，你们各自往这三个方向追去。务必在下一次大祭开始前，抓到他们！”
左无思将匕首插在地图三个方位：“陈连云，你往梅华郡。”
“是，大人。”
“白玄，你往乘风郡。”
“是，大人。”
“古志清，你往东平郡。”
古志清抱拳：“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