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夺门而逃

马车一路颠簸，许负在自己的马车上，书也看了，人也乏了，香也燃尽了。连连打了几个盹，迷迷糊糊中，终于感觉到马车平缓的停了下来，再也没有摇晃。外面天也见黑，可是距离下个县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张良就在附近的村庄，凭借他那副一看就人蓄无害的好看皮囊和三寸不烂之舌，当然还有钱财开道，他们有幸借宿在了村长的家里。你没见那村长夫人，那老太太一看见张良，两眼直放光，不停地嘘寒问暖，打听这，打听那，当然最后才是重点，不停地旁敲侧击地问张良有没有婚配。大家托张良的福气，总算有个暖和干净的住处。大家都挨个给张良送上抱拳赞许，然后各自进屋休息去了，项伯走的时候还不停地给张良挤眉弄眼，许负也在旁隐隐掩嘴悄笑。只留张良额头挂汗，但却只能笑语嫣然，一脸乖乖的被老太太拉着手唠着家常。

总算住下来了，本来卢绾自己想独占主屋，但是还是被项伯和张良拉到一起，挤偏房去了，将最干净舒适的主屋最后留给了许负。村长老夫妇则临时搬去儿子家对付一晚。

院子很简单，就是一般的农家小院。中间一间堂屋，左右两边分别一间主屋、一间偏屋。院子里搭着个草棚，下面就是一口土灶。老村长贴心的在堂屋火塘里留着火，一只黑乎乎的陶罐挂在一根通到房梁的带叉的树枝上。咕噜噜均匀的冒着热气，薀蕴着整个屋子，让人感觉到温暖而不干燥。

许负其实在车上睡了很久，真要睡觉的时候，反而辗转难侧，睡不着了。许负随便拿了卷已经翻看过无数次的书卷，来到堂屋的火塘边坐下。许负往篝火里加上了几根柴火，点燃明火借着火苗翻开竹简，哪一根竹简上，记载着什么样的内容其实早已烂熟于心。但是还是喜欢在夜声人静的时候，翻到自己喜欢的段落，用手反复摩挲着那已经被磨的光滑的阴刻。这个独特的半盲半看的读书方式是许负自己的嗜好。字字印心，有些书小时候读来觉得不过平平，等再长大些再读或是在某个时刻脑海中再起浮现，竟然又别有滋味，另有一番感悟。也不知道有多少典籍，陪着自己度过一个一个平凡的夜晚。也不知道多少个彻夜难眠的时候，还好有这些竹简填满。反正许负手指摩挲到笔刀所刻的一横一竖的时候，就会觉得宁静心安。

可是这个静谧的夜，除了项伯倒头就睡。另外三人都毫无困意，张良本来身体就弱，睡眠也轻，听见外面有翻动竹简的声音，便知道师妹肯定没有睡。于是也穿上外袍从偏屋走了出来。

“怎么还不睡？”张良拢了拢衣领，坐在许负对面的长凳上，撑着修长的双掌烤着火轻声问道。

“下午在车上睡太多了，现在倒是清醒的很！索性借着清净看会儿书。”许负抬头微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脸上映着橘红的火光，在加上水汽的薀蕴，像一只慵懒的猫。

张良也睡不着，他从小就择床，只能在母亲那张楠木床上，才会觉得心安神闲入睡到天亮。后来国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楠木床。好像打那时候开始后，张良便再没有酣畅的深睡过，总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睡觉对他来说就只是一到晚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而已。

两人一个看着书，一个静静盯着火塘发呆，让静谧的夜晚显得更加寂静。中间有一次张良，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见许负被火光照亮的清丽可爱的侧影一明一暗，嘴巴张了几次，最后也只能作罢了。实在很难看见这丫头如此放松专注的神情，这时的她才有小姑娘的应该有的样子。张良收回视线，想起了曾经在颍川山洞里的那个黄毛丫头，当时看着火光映着衣架背后那个拉长的影子，当时就想着这丫头长大后是个什么模样，这不一转眼，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那影子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让人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姑娘。

许负看书看到出神之处也想着，当年是去见始皇陛下，这次是去见未来的陛下。时过境迁，当时准备去见始皇陛下的时候，是下定决心死谏，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境。而此时此刻的自己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份热血和决意，只是坦然的上路，坦然的面对即将拍打来的浪潮。短暂的走神后，许负又继续跟着竹简的文字回到了书的世界里去了。

卢绾在这简陋的环境，怎么也睡不着，而更让他辗转难眠的是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这几天发生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刚才听到张良起床出去的声音，那小妖女翻书的声音他也尽收耳底。他本来一直竖着耳朵，就想听听这两一大一小师兄妹俩到底会聊些什么。这进洛阳面圣的大事，想必这小丫头早已心乱如麻睡得着才怪。可是奇了怪了，这两人出去后就没了动静，只是书简翻动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停过。卢绾心里像猫爪似的实在难以入眠，于是想悄悄爬起床。刚要起来却被项伯一脚翻了过来，直直地敲在卢绾的肚子上，脚上传来的重量，差点没把他的晚饭给敲吐出来。卢绾捂住嘴，肚子很疼，但又不敢出声，将项伯的腿轻轻挪了下去，然后在对着项伯的脸，声音很轻，但却表情狰狞地骂了几句这才下了床。卢绾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蹑手蹑脚往门边靠。

正要偷偷从门缝看看这孤男寡女到底在干嘛，在眼睛快要贴上门缝的时候，卢绾停了停，觉得自己好歹是个侯爷，现在又是汉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落得要半夜蹲门缝里偷看两个小辈。但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眼睛贴上了门缝。堂屋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听得见火塘里柴火爆裂的崩响。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对坐着，一个看书，另一个人竟然点着头打起了瞌睡，一派和谐。就在卢绾失望撇了撇嘴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准备回床上去的时候，刚转过身来，一个高大像熊一样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门缝的光从下往上照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苍白大脸。吓得卢绾大叫一声，一把打房开门往门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