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注孤生
裴钺一袭玄衣,静静地伫立在洞口,恭送师父。这次确有鲁莽之处,但是上天若是让他再选一次,哪怕会是元神涣灭,身死道消,他还是会选择先救许负。若是这天上的神仙,都应修那太上忘情的无情之道,但他裴钺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他还是会走那有情之道。因为这是属于他的道,而这条道最终行不行得通,那也要他裴钺亲自走上一遭,才能知晓。
裴钺见师父一行人消失在云端后,踱步走到山崖的另一侧,山风拂过,衣袂飘飘,静静地望着人间界的方向,然后从怀中取出那把龙鳞月牙梳,手心中传来梳子的阵阵凉意,裴钺的眼神顿时变得温柔而坚毅。裴钺心中唯有一愿,只愿总有一天,我若飞升,必定带你一起。
许负打了个哈欠,从梦中醒来,梦里模模糊糊,有一个小方士骑着一头牛摇摇晃晃向自己走来。一阵寒冷的风从窗户缝挤了进来,冻的许负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原来是自己看书太晚,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时过境迁,短短四年的时间,楚汉之间的局势居然发生惊天逆转,当初这谁也不看好的汉王,最后却占尽了天机。看着书桌上展开的信件,一年多前,范增范老先生请求告老还乡,项羽准了。最后范老先生一个人孤独的死在了返乡的牛车之上,一代谋士,草草收场。
在想想陈平当年也曾是一心投楚,到最后还是去楚归汉。许负为霸王深深叹了口气,也为汉王捏了一把汗,但若当年霸王听得进范老先生哪怕一句话,那这天下就再没有汉王什么事了。然而当年范老先生选择扶持项羽,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只是重瞳帝王之命也抵不过天道在旁。谁又能想到叱咤一声、就能吓死一将,以一敌百,鬼神莫近的西楚霸王项羽最后却落得个自刎乌江岸,真是呜呼哀哉矣。
“天道在汉啊···”许负自言自语后,起身来到一个精美的红黑木漆的木箱旁,轻轻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件大雁绒的披肩。她用冰凉的手指抚摸着柔软的雁绒,却始终没有将这轻薄保暖的珍贵披肩披在身上。时间过的多快,快到短短八年,风云变换,王侯更替勤若走马。时间又过得多慢,慢到这八年之中发生了多少载入史册的事情。子婴投降被杀,二十万投降秦军被连夜坑杀于新安城外,火烧阿房宫整整三月,西楚立,楚汉鸿沟合议,再到西楚霸王自刎,西楚灭······若不是这件披肩就在眼前,许负都觉得这一切都不过都是大梦一场,怎么都觉得如梦如幻,太不真实。
“臣有罪!生不逢时,此生未能有机会为我大秦谋······”许负低着头表情晦暗不明,“吧嗒”一滴泪滴落在大雁绒上,落入纤细柔软的绒毛中,像雨水打落在沙漠之中了然无踪。很多人很多事好像也这般了然无踪,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回到桌前,取出一根干净的新蔑,手持笔刀在新蔑上刻下了“郡县制”三个字后,将竹篾放在了大雁绒的披肩之上,最后轻轻的合上木箱。许负心情复杂,但却无人能述说,胸中有些闷,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啪嗒”,是树枝折断的声音。许负披上母亲上次给她做的红色披肩推门而出。迎面吹来了许多绒毛一样的细小雪花,一场初雪不期而遇,那厚厚积雪压在老桂树的枯枝上,一根粗大的枯枝因为风化侵蚀再加雪压,便自然而然就断了落在地上。
“老伙计,我忘了还有你陪着我呢!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还好我还还有你,可以陪着说说话!”许负话音刚落,那老桂树竟然真的像听得懂话一样,接着又落了两根枯枝横落在雪地上。黑色干枯的树枝在雪白地面上,就像有人用笔刀刻下了一个“三”字。许负见了,眼眸煽动,在别人看来那是一个三字。但是在许负眼中,在那个“三”字上面,不远处还有自己小时候喜欢观鱼的池塘,记得小时候还将一只死去的母鱼放回了池塘里,后来父母就怕自己太闷,开始送自己去了学堂读书去了。
三横为乾,上有水为坎。此需卦!
需,有孚,光享,贞吉。利涉大川。
“你是在告诉我,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许负冲着老桂树微笑着轻轻喊道。
许负心想:需卦,利涉大川。恐怕明天将有三人来请自己去见汉王了吧。卦象上说不用着急需要等待,应该是黄昏之时到达这里。
这个地上由枯枝随意摆成的“三”字也正应和了需卦有爻的卦辞云: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
许负开心的冲出房门,跑到中庭用手用力地抱着老桂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守护!很多事,负无法与家人说,怕他们担心,能够以术交的朋友很少,但能够以心交的朋友,那更是凤毛麟角,阿负一直都很孤单啊!但是,我忘记了还有老伙计你,一直在默默地守着我呢!”许负想起了很多,小时候常常被大哥欺负了,自己就只能来踢老桂树撒气,和三哥抢玩具没抢过时,也会蹲在树下呜呜的哭。就连当年扶苏公子来召见自己去咸阳,自己还愚蠢的想出了寒冬薄衣,在老桂树下打秋千招病来拒诏。许负抱着老桂树两行凉凉的泪水滑下:“谋士者,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之谋,可诛侯建国,杀人盈野,赤野千里,因果太大,有伤天和;或放可能作为谋士,此生注定孤独吧。范增范老先生,晚景悲凉如此,日后张良张子房师兄,想必也是如此吧·····”
此时,一只鹅黄色的小蝶,悄悄的落在了许负的发间。一张一合缓慢地扇动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