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顾戾那张仿佛是暴风雨前平静的俊脸就在她视线的不远处,此时萦绕着几分担忧:“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来帮你检查一下。”
“不用。”慕娇娇身侧的指尖轻颤,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按捺着语气中的恼怒:“顾戾,我想我们都需要彼此冷静一下。”
男人那双黑眸震了下,又很快涣散开:“娇娇,你……”
“我还没有吃饭,饿的厉害,我先回去和同学吃饭了。”
打断顾戾的话,慕娇娇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抬脚便准备离开,可他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森冷沉静的轮廓蔓延出几乎可以称之为慌张的表情,伸手死死扣住慕娇娇的手腕:“娇娇。”
停顿,除了唤她的名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刚刚一时恼怒接连两次将话说的如此死,导致他现在想要反口,可慕娇娇却没有这个耐性听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慕娇娇胸膛里所有的火气都堆积着,手腕处火热,素白手指被烫的轻颤了下,烦躁的情绪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回去再谈,现在能放我去吃饭了吗?”嗤笑一声:“当然,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可以跟过来,我也不介意多一副碗筷。”
硬生生将手腕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拒绝接下来任何的回应,抬脚径直离开。
门板被狠狠的甩上,刺耳的动静,就连关尹琥都按捺不住蹙了蹙眉,却不是恼慕娇娇的折腾,而是顾戾的态度,语气多了几分说教:“阿戾,就像是我刚刚说的,你和慕小姐之间本就该有什么说什么才是,你每次都这般遮着掩着,甚至被误会,不是平白给你们之间平添龃龉的机会吗?”
轮椅上的身躯僵硬着,手杖被捏的生生有些变形,顾戾俊脸面无表情,眼神几近阴鸷,哪怕是窗外正午的阳光再如何的明媚,斜射到男人的侧脸上,也有着说不出的森寒刻骨。
“你现在还不赶紧追上去给慕小姐解释?非等到你们俩之间的事情闹大不可?”
“恩。”
从喉管最深处被挤出来的嗓音,半晌,顾戾挺拔矜贵的身躯仿佛才找到如何动作的关窍,手指按上轮椅操控台,轱辘立刻向前开始行使。
但都未曾离开这间包厢,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郝助理眼疾手快的接通,压低着嗓音:“你好。”然后慢慢的蹙眉:“你说什么?”
轮椅前轱辘已经挨到了门边,却又被郝助理快步的追上阻拦:“顾爷,负责保护慕先生的保镖刚刚来的消息,说慕先生……失踪了。”
在不过距离包厢不过短短二十米左右的小道上停驻了足足三分钟的时间,都不见顾戾追出来的身影。
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站在明媚到刺目的阳光下,慕娇娇只觉得有什么在心头破土而出,恶化成最原始深不见骨的躁动。
她甚至都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要重新冲回包厢里,拽着顾戾的衣领询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按捺了再按捺,在她几乎都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倏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头,嗓音欢快:“娇娇,你怎么在这站着?”
回眸,高晴和张翔茜就站在她跟前。
很明显是看她长时间不回去而找出来的。
金色的阳光在这样的温度中格外的常见,温暖又刺目,她伸手挡了挡,略显沙哑的嗓音磕磕绊绊:“我出来走走。”
在吃饭的点出来走走?
这样的借口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
但另外两个人却都没有戳破,倒是张翔茜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扫视了眼,略略错愕的惊呼:“娇娇,你的手腕怎么了?”
“恩?”她也顺着张翔茜的话低眸瞧了眼,应该是刚刚顾戾捏着她的力道重了点,保养细嫩的肌肤浮现了浅薄一层红肿,看着倒是挺触目惊心的,只是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抿唇:“哦,可能碰到什么地方了吧,我不记得了。”
慕娇娇这幅状态,任由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儿。
高晴立刻打着哈哈:“我们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菜都该凉了。”
直到三个人走回包厢重新坐在餐桌前,该追过来的男人终究还是没看见身影,甚至一整顿饭下来,包厢的门都未曾一次从外面被打开过。
顾戾不要她了。
抬手在结账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深吸了口气,隐匿在阴影中的丹凤眸终究翻滚出晦暗的色泽。
这种情绪连绵到下午的课堂上,躁郁的气息将她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接二连三的走神终于让艾晋茂找到合理的发泄点,毫不留情点着慕娇娇的名字,厉声呵斥:“你是什么情况?上课不好好听讲,下课作业也不好好做,真不知道你来辅修临床医学究竟是做什么的,难不成是为了今后进手术室多剥夺几个病人的性命?”
他说的话难听,其他同学自然也不敢插嘴,只是将探究的眼神朝慕娇娇投了过去。
在一片或关切或戏谑的眼神中,慕娇娇起身,温凉的脸蛋没有丝毫温度,精致而又寡淡,略略垂着眸:“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真是笑话,医学院的学生竟然还能在课堂上以不舒服为借口来搪塞老师?”艾晋茂将书朝讲台上一扔,慢慢挽起衬衫袖子:“既然你说不舒服,那我给你看看病,看看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网上关于医学院学生看病的经历不单单是段子,只要不是病得爬不起来,一般也不会逃课旷课,毕竟抵不住本课老师亲自去你的宿舍给你看病把脉。
睨着艾晋茂真的从讲台桌上走下来,一副要给她把脉的模样,慕娇娇抿唇,眸底显然易见流露出浅薄的烦躁感,再次解释:“老师,我中午吃饭的事情发生了点事,所以我现在是真的有些难受,不好意思在你的课上走神了,你继续讲课吧,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人生在世,总归会有些不如意的事情。
按照正常的情况,学生如此说,老师便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艾晋茂可是第一次遇到慕娇娇示弱,神经瞬间高度兴奋起来:“刚才说身体不舒服,现在就又反口说是心情低落,谎话连篇,谁能知道到底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啊。”停顿了下,手指在讲台桌上轻点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戏谑:“这样吧,你把你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如果班里同学都觉得比较严重,那我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一听见有事情可以八卦,班里同学自然愈发有兴致,一双双眼睛紧锁在她的身上。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和外人言表的。
叹息般失笑了下,慕娇娇先是和艾晋茂对视了三秒,然后便垂眸下来。
良久都没有任何的言语,整个阶梯教室死寂下来,沉默到空气中流动着的寒凉几乎要凝为实质。
众人等待的时间长了,自然按捺不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艾晋茂更觉得自己的脸面受损,大掌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把,戾呵:“慕娇娇,我和你说话你是没有听见吗?”
可无论他如何暴怒,回应他的皆是慕娇娇默不作声的冷漠,甚至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眸在某个瞬间抬了起来,漆黑中噙着嘲弄入骨,一时间令他语噎,停顿了几秒:“你信不信你再敢是这幅样子的话,我就直接上报给学校,开除你辅修西医的资格。”
艾晋茂这是在拿学籍来威胁她。
一时间,本就盘旋在心头蠢蠢欲动叫.嚣着要破土而出的烦躁感瞬间达到最顶峰,垂在课桌上的小手攥紧,磕眸的瞬间,放在课桌里调成振动的手机震了下,似乎是有短信进来。
她按捺了再按捺,点亮屏幕看了眼。
锁屏界面便有短信内容,甚至都不需要解锁。
来自于姘魅。
【西郊,南妄出现了。】
捏着手机的小手下意识收缩。
她这时终于明白当时在医院里袁沉箜给她说的那句话,当时他眉目舒展,敛着漫不经心的得意,一字一句:【南妄要动手了,他可不像我顾念着旧情,希望还能有和你见面的机会。】
“慕娇娇,我看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上着课都敢玩手机了,我现在就要通知学校取笑你修双学位的资格,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
“随意。”
轻轻浅浅的两个字砸下来,令艾晋茂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随意。”重复,慕娇娇将手机收进口袋中,将桌面上的书本合上整理到一起,眉目生寒的冷笑着:“当然,如果你和校方商量好了,可以来和我说,我尊重你和校方的意见。”
艾晋茂其实只是想拿这件事来压一压慕娇娇而已。
毕竟他也很清楚,课上这点子小打小闹,只要没有人捅上去,校方是不会随意插手的。但如果要取消慕娇娇双修的资格,凭借着她现在的成就,校方是万万不会允许的,甚至会重提课上的这些事情,最后吃亏的人还是他自己。
胸脯被气得起伏:“慕娇娇,你这么……”
“既然如此,现在我应该就不用再上你的课。”再一次被打断的话,红唇轻薄的挽起,堆积了一中午的躁动和郁气在这一刻抒发的嚣张而肆无忌惮:“那老师再见,我先走了。”
说完,慕娇娇抱起专业书,头也不回的抬脚离开。
似乎艾晋茂在身后唤过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听见,自然也是不会回头的。
西郊,哪怕是人烟稀少的荒地,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被明媚的阳光笼罩,看起来和其他郊区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只不过踩着松软的泥土,却有着虫蚁在其中窸窣翻滚着,微风吹拂,四周枯松发出哑哑的响叫,偶尔还传来不知名的兽类的吼号声,将本安静的环境碎裂成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