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很轻易的便听懂话中的内容,但白父却依旧维持着怀疑的态度:“口空无凭,慕小姐不会觉得仅凭你的几句话,我就会去怀疑我的准女婿吧。”
这些早就在慕娇娇的计算之中,她低笑一声,这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了上去,上面详细记录了袁沉箜在上次绑架案中扮演着的角色,如何潜派人手,又如何挑拨,更是如何让白兆麟承担罪名。甚至其中还隐隐透露出他和外国人联手图谋不轨的事实,内容并不多,但也足够白父从中察觉到什么。
眸色一凌,如果说白父原本的脸色称得上是恼,那现在便是彻底的怒,五官深邃沉寂,眼神凝视在慕酒甜的脸上,最终化为暗沉。
合上后攥紧:“慕小姐,有这样的证据,我转手给沉箜便可以告你诽谤的。”
“是么?”慕娇娇开腔的嗓音缠绕着轻笑的滋味:“如果你真觉得无风可起浪的话,那大可这般做。到时候如果南城区动乱,或者是沦陷在外国人手中,你在其中怕是功不可没的。”
慕娇娇也不是无缘无故将这份资料拿出来的,她调查过,虽说白父是郑家一党的,但是对于大义上而言,还是分得清是非曲折的。
不像郑家。
这番话果然震慑住了白父,他没有言语,反而是低头重新在文件上细细审阅了起来,可越看心思便越发的沉,对应着他知晓的一些时间线,果然袁沉箜的嫌疑便一点点暴露了出来。
可这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确认,假设袁沉箜在这里的话,他自然是可以解释的。
停顿了良久,白父终于开口:“慕小姐想要我怎么做?”
“这份文件既然给了白先生,那自然是任由白先生去调查。不过……”她停顿了下,漫不经心的笑:“我希望这件事白先生可以保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要提及。”
将称呼从“白伯父”换成“白先生”,素白指尖随意覆盖上袖口的纽扣擦拭,一下两下,极具节奏,慕娇娇平静着一张脸:“最终的结果,无论是青家上位还是郑家获胜,这终究是我们内部的优胜劣汰,想必白先生也不希望被有心人别样控制吧。”
“你的意思是……我身边也有袁沉箜安排的人手?”
“谁知道呢?”
慕娇娇没有说明,自然是想要给白父自己调查的机会。
毕竟有些事情由他自己调查出来可要比别人空口无凭来得更加具有震慑力。
白父终究没有言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但慕娇娇觉得凭借着政界人多疑敏感的性子,哪怕是百分之百的不信,也会去安排人手调查,更何况现下里的证据都摆在他的跟前。
白父将文件收起来,所有的心思沉寂,垂首调整,再次抬头时已然重新换上一副寻常的笑容,不过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如果沉箜真的做出些不合适的事情,我自然会给慕小姐一个交代,不过在这之前,我想我们需要回到应该讨论的问题上。”
可慕娇娇却很是不在意,用筷子夹了桌上的菜品送进口中细细品尝一番才抬脸,笑的轻薄,有着缓慢的嘲弄,也有着讥讽的懒散:“我其实还有点事情是想要和白先生说的。”
“我们可以谈完兆麟的事情后……”
未等白父的话说完,便发现慕娇娇红唇挽起点笑意,歪头阻止他:“我想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对上她的视线,他不解:“什么?”
子弹穿破玻璃的破碎声并不轻微,几乎是同时慕娇娇和白父都翻身躲在餐桌底下。
外面的警卫员自然也被惊动了,第一时间冲进来护住白父,但下一秒紧跟着便响起玻璃接连被击碎的声音,还有着轻微的火药味飘散在四周,白父原本所坐的地方早就多了三四个窟窿眼。
很明显,对方是装了消音器的。
因为是私下里和慕娇娇见面,所以白父身边其实并未带多少警卫员,满打满算也就两人。
而慕娇娇身边却不一样,除了明面上被安排好的青七外,暗地里还有一小队负责保护。
就在白父的警卫员冲进来的后几秒,青七便护在慕娇娇的身前,听着接二连三的子弹出膛却经过消音器的闷声后,毫不犹豫掏枪反击。
甚至还有空侧眸过来嘱咐:“太太,请您躲好不要动。”
脸色冷静,没有半点应有的紧张和波动,窝在沙发后的慕娇娇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麻烦,甚至这次的枪击案也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拖延着时间和白父讨论袁沉箜的事情,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一刻的到来,毕竟青瀛渊负责安排监视袁沉箜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可谁都不曾想到,哪怕慕娇娇自觉已经安排的足够严密,但终究还是会出现意外。
一枚子弹直接穿透皮质的沙发靠背,擦过慕娇娇的手臂。
灼热的烫感,随之覆盖而来的疼痛,还有着温热的血溅到她的脸上,让慕娇娇心思狠狠的停跳了一拍,一种不受控的感觉伴随着狰狞的血色顺着她的指尖滴答到地上。
那点子猩红在她瞳眸中倒映着,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心头的情绪究竟来自于什么时,房门倏然间被人从外面打开,同时响起道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娇娇。”
是顾戾……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应该的,真的不应该的。
顾戾的位置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狙击之下的,这一刻,慕娇娇是真的慌了,她不管不顾的起身便准备朝他冲过来,瞳眸骤缩的尖叫:“顾戾,躲开……”
在极具的恐惧之中,双腿似乎不听使唤,慕娇娇跑过去的姿态缺少美态,可她所做一切都已经晚了。
“小心,多增狙击手,右前方两点钟方向……”
枪响。
格外刺耳的枪响。
今晚第一声没有消音器的枪响。
像是炫耀的嚣张,子弹直接朝着顾戾的心脏射过去。
“顾戾……”
疯了般的尖叫声划破本就嘈杂的包厢,子弹划过的完美弧度在她的瞳眸中就像是有着慢动作般,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还想要说什么,最终眼角一黑,她便直接晕了过去。
只剩下零星意识的时候,慕娇娇便想。
这可能就是报应。
她明知道袁沉箜知晓她和白父的见面,所以多加利用,企图用最直接的手段来让白父看清袁沉箜的真面目。
但却不想,竟然麻雀在后。
她的所有举动,竟然反过来被袁沉箜利用,一举两得的想要枪杀顾戾。
只要顾戾一死,南城区便会在一定程度上大乱,到时候知晓他通敌身份的人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他自然可以趁机彻底搅浑南城区的一池脏水,里应外合。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上一世。
她记得,顾戾因为她心甘情愿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被人拎胳膊拽腿的扔进海中,血几乎染红了整个海面,映照着金黄色的阳光,狰狞的几乎扭曲了原本的宽阔。
下跪,求饶,溺逼。
尖叫声,不知何时从床上倏然间的惊坐起,瞳眸皆是未曾消散的惊恐,入目之处皆是纯白之色,回荡着她略显粗重的喘.息声,意识中挥之不去的恐慌感令她骨髓中弥漫出来的都是惧意。
“太太,您醒了?”
下意识侧眸朝出声处看去。
郝助理一脸殷切的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西装外套上略有褶皱。
那张脸算得上是英俊,却不是慕娇娇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鼻尖消毒水的味道隐绰着凄凉色泽,额角汗珠滚落到眸底,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连同手臂上的疼意,生生刺激着她的神经中枢。
可慕娇娇不敢去揉眼,生怕现在只是一场梦,一个不小心便回到上一世,迫不及待的询问:“顾戾呢?他怎么样?”
垂着眸,郝助理似乎有些踌躇:“顾爷他……他没事,正在处理……”
“我要听真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慕娇娇阻拦。
眼底的扎感还未消散,神经维持着战栗,放在被褥上的小手攥紧,重复:“郝助理,我要听真话。”
见状,郝助理也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太太,顾爷听闻您遭遇枪战,第一时间便往虹楼赶,当时为了保护您,顾爷的肩膀中枪,您晕倒,哪怕是拖着那双腿,顾爷也冲过去护在您身下,所以身上多处被碎玻璃划伤,现在正在旁边病房接受治疗。”
这些顾爷专门说过不许告诉给太太知晓,但郝助理觉得,慕娇娇有必要知道顾爷为她做了些什么事。
掀眸,眸底被刺激性水渍刺激出一片生理性猩红:“顾戾真的没事?”
“是的,太太,顾爷并未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
似乎是想要撑着身体起身,但一个体力不支,让她重新摔回被褥之中,幸好被褥柔软,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手臂上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却在这番折腾中悄悄沁出点猩红之色。
郝助理还是连忙上前阻止:“太太,您不要乱动,医生说您这是神经过于紧绷而造成的应激性暂时昏迷,醒来后会有手脚发软的情况出现,而且您的手臂也被子弹擦伤了,您暂时需要要在床上休息。”
“我没事。”
她现在急切的想要看见顾戾,再次撑着身体起身,却又一次的和被褥亲密接触,绷带上的血色也沁出的愈发的多,看得郝助理在一旁心惊胆战,生怕顾戾将这些都算他看护不严,刚想要继续劝着,就听到慕娇娇的嗓音噙着命令:“去帮我找瓶葡萄糖来。”
“太太……”
“还要一卷新的绷带。”
郝助理踌躇:“可是……”
“快去。”
不得已,郝助理最终只能按吩咐行事。
索性绷带和葡萄糖在医院里也不是多特殊的存在,很快就从护士的手中拿到并送到慕娇娇的跟前。
凭借着手感将原本的绷带和纱布撕开,慕娇娇冷静的眉目又重新将沁着血的伤口消毒重新包扎好,动作迅速,全程不超过三分钟。
而至于医药葡萄糖,向来都是注射用的,但只瞧着病床上的小女人用嘴直接将瓶口撕开,然后直接仰脖直接灌入口中。
虽说郝助理没有尝过,但想想便可知,医学用品怎么可能好喝得了。
500cc的注射液还未等郝助理反应过来,便全部入腹,将空瓶子随手扔在一旁,重新撑着从病床上起身,身子再次差点踉跄,但她这次却站稳了。
拖动着沉重却疲软的双腿,她慢慢朝门口挪移:“带我去看顾戾。”
这次郝助理不敢再阻拦,前面引路:“这边走,太太。”
哪怕是包扎伤口,顾戾也不愿距离慕娇娇太远,一墙之隔的病房,慕娇娇一推门便瞧见顾戾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黑色短发的头颅低垂着,染血的衬衫都未换,只是由袖口直接剪开,赤.裸着半边的身子,肩头的绷带沁出少许的血色,护士正站在身后帮他挑着手臂上扎入的玻璃渣滓。
仅一眼,黑白分明的丹凤眸底便沁出泪来,低呼:“顾戾。”
掀眸,瞧着慕娇娇那副虚弱到随时都能晕倒的模样,胸膛便生出股蠢蠢欲动又无法形容的暴躁感,手指扣紧沙发扶手:“谁让太太出病房的?郝助理,带太太回去。”
“是,顾爷。”
他果然挨骂了。
不敢再让慕娇娇在外面晃荡,郝助理连忙走过去:“太太,不如您先回病房休息一下?”
“我不回。”
慕娇娇向来性子都倔得很,只不过是平日里被顾戾宠得才面对他柔顺乖巧几分,现在情绪上来,擦干脸上的泪,快步走到护士跟前,朝她伸手:“给我吧。”